高妹

"Art is the depth, the passion, the desire,
the courage to be myself and myself
alone."
~ Pat Schneid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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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級男人通鑒》第27章 陳世美的帽子

(2023-09-16 15:35:48) 下一個

廳長要和他單獨聊?剛強忐忑不安地走回曹秘書辦公室,繼續給市長的發言稿潤色。轉眼正午時分,平時這時候走廊裏人來人往,都去飯堂吃飯,此刻卻闃無人聲,看來會還沒開完。

敲門聲,剛強起身去開門。門外站著個文質彬彬的西裝青年,瘦,但又不同於沈書記那種骨感的“學院瘦”。剛強姑且稱之為“公關瘦”,常見於社會名流的私人助理,或者高尚晚會的男司儀。

助理將剛強帶去大會議室隔壁的小間。吳廳長正坐在小桌旁喝茶,麵上不無倦意。他示意剛強在桌邊坐下。助理關上門後,坐在靠門處的凳子上。

“他們都在等我出去吃飯,”廳長開門見山地說,“就簡單聊兩句。你是在中大,幾年級?什麽專業?”

“藥學,大一下學期。”

廳長點了下頭,“家裏有人在政府機關任職?”

剛強搖頭,“都是農民。”

貌似他的這個回答有些出乎廳長意料。廳長盯著剛強的眼睛,問:“你知道電站這件事同齊書記小舅子有關嗎?你之前公開維護齊書記,不怕市長和曹秘書不高興?”

剛強抿嘴一笑,“我來這裏隻有兩個多星期,不過以我對曹秘書的了解,換成他也一定會維護齊書記的。”

“哦?”廳長上身後仰,像是要從不同的角度和距離觀察麵前的年輕人,“說說看,為什麽要幫齊書記?況且無論你們怎麽遮掩,整件事漏洞百出,他難辭其咎。”

這個問題不好答。剛強思考了片刻,才說:“在我看來,有問題是應當擺出來解決,不能為了一團和氣就不去觸碰,我想這也是廳長此行的目的。但處理問題不該和維護誰、推翻誰聯係到一起,領導班子的團結也是很重要的。陽春這麽大,以後需要大家合作共事的地方還很多。一二把手之間若是沒了信任,以互相看對方笑話為樂,那最後必然會兩敗俱傷,受影響的還是國計民生。”

剛強話還沒說完,廳長就咯咯地笑了起來,同時緩慢搖頭。剛強也不知搖頭代表不讚同還是難以置信,反正他說的是實話,問心無愧。

廳長好不容易笑夠了,對剛強說:“你這番話要是寫到紙上,跟我說這是省長的看法,我也信……沒想到啊,我已經很久沒見過悟性這麽好的年輕人了。跟你說,我身邊不缺名牌大學的高材生,然而大部分人眼裏看到的都是孤立事件,他們的聰明智慧還停留在如何解一道道數學題上。很少有人能站到全局的角度分析利弊,而這,才是行政人員最重要的素質。”

廳長瞥了眼出口,站起身,臉上一副意猶未盡、話沒說全的神色。剛強起身陪他朝門口走去,聽他繼續感慨,“後起新秀往往認為老家夥們水平不如他,在具體業務上或許如此。更多的時候是新人境界有限,完全看不到領導關注的某些層麵。”

廳長一隻手握到門把兒上,頓了頓,扭頭對剛強說:“你叫許剛強是吧?等畢業後如果無意另謀高就,可以來找我。”

廳長走出門的時候,他的助理從公文包裏翻出一張名片,剛強雙手接過。

******

周六上午,實習生們坐上來時的大巴回廣州。昨天下班前,曹秘書也同剛強單獨說了會兒話。

“剛強,你來這幾天幫了我們不少忙。老大哥我沒什麽回饋你的,這個破地方估計你也看不上。好歹我幹這行年歲不淺了,隻能送你幾句忠告。”

“曹科長請講。”

曹秘書一隻手的拇指在掌心劃著圈兒,“將來你要是成了我的同行,第一要遠離的就是錢和色。我這些年來見得太多了,別看他風光的時候怎麽樣,一旦沾上錢和色,別人想什麽時候扳他,一扳一個準兒。”

剛強自嘲地笑了。心道他一個大一新生,後麵幾年的學費還沒著落呢,這是想到哪兒去了?不過也知道曹秘書這番話可謂重金難求,當下忍著笑,仔細地記住每個字。

“這第二條嘛,有什麽事兒咱們當麵聊。不打電話,更不要寫郵件、白紙黑字給人落了把柄。哪怕你的初心是好的,別人一旦斷章取義,離開你當時說這話的背景,就容易給你找毛病。”

剛強點頭應允。

“最後一條,”曹秘書長舒了口氣,反問剛強,“在你就任的這片兒地方,哪個人是你首先要統一戰線、獲取信任的同盟?”

這個剛強可真的答不上來。

“是公安局長,”曹秘書拍了下剛強的肩膀,“這我沒法解釋,時間久了你自然會明白。”

******

實習生們於周六下午回到學校。吉吉和呂家妍把行李往各自的宿舍一扔,就迫不及待地約會去了。

剛強洗了把臉後爬上自己的鋪,四仰八叉地躺下。髒嗎?他知道方熠那些講究人不換衣服都不上床的。然而鄉下人沒這麽多規矩,炕是待客的場所,是可以用來擺上小桌吃飯的,睡覺前拿笤帚一掃就行了。

正回想著陽春實習這段奇特的經曆,施祖的聲音在宿舍門口響起,“剛強,要不你替吉吉接個電話?好像挺急的。”

剛強一骨碌爬起身,從上鋪直接跳到地上,預感到大事不妙。吉吉家目前隻有母親和妹妹在,母親精神狀態一日不如一日。妹妹輟學後獨自經營一間小雜貨鋪,算是一人養活三個人,碰上進貨等力氣活兒有時還需找剛強兩個弟弟幫忙。家裏有片巴掌大的農田也是剛強家幫著打理的。在這種經濟狀況下,哪怕今天是年三十兒也不可能花錢打長途電話,別再是出事了?

剛強跟著施祖來到他的宿舍,拿起話筒。是村裏唯一裝了電話的劉書記打來的。

“哦,剛強啊?那什麽,你說這可咋整呢?頭兩周下了場大雪,壓斷電線,一直沒修好,家家戶戶晚上點油燈、蠟燭。前天吉吉媽半夜起來不知搗鼓些什麽,把房子點了。她自己一見著火就跑出去,找鄰居來救火。腦子不好使啊!忘了閨女還在屋裏頭睡覺。吉吉妹妹目前是三度燒傷,躺在醫院裏全身包著,說是要先交四萬多塊錢才給做基本的手術。”

剛強聽後隻覺兩腿發軟,用手撐著桌子邊兒。四萬塊?吉吉明年三千五的學費還沒著落呢,去哪裏弄四萬?

耳中聽劉書記繼續嘮叨,“房子沒了,我叫人把村裏裝化肥的倉庫騰出來一間,先給他媽在那兒住著,鄉親們輪流送飯。錢怎麽辦呢?大家都不富裕,到現在挨家挨戶要,也才湊了五千多……”

五千多已經很不容易了,剛強在心裏說,像吉吉家的情況,有借無還,肯出錢的都是好心人。“謝謝劉書記,我會把消息轉告給吉吉。能不能通知我大哥一聲,讓他明晚六點來您家,我到時會打過來?”

掛上電話後,剛強囑咐施祖,吉吉什麽時候回來叫他立刻來找自己。

晚飯沒見人。剛強在宿舍坐立不寧地一直等到晚上九點,才見吉吉吹著口哨從外麵回來,臉上表情變幻不定。剛強挽住他的胳膊,說有話跟他講,拉著他來到遠離宿舍樓的石椅上坐下,才把電話的內容告訴他。

吉吉聽後紋絲不動,像是和石椅融為一體。

“你別著急啊,”剛強盡量淡然地說,“大家都在想辦法。明天我給我哥打電話,讓他去趙家窪找我大伯——”

“看來是要退學了,”吉吉盯著前方幽暗的灌木叢,喃喃地說。

“不能退學!”剛強使勁兒地摟住他的肩膀,“好不容易才有的今天,現在退學就跟那些進城務工的農民工一樣了,以後再想讀書也隻能讀成大、電大。放心啊,一定會有辦法!”

******

第二天周日,剛強上午去銀行查看了下自己的積蓄,留出這學期的生活費,剩下的錢都寄回家。晚上六點去小賣部打長途給劉書記家,剛強的弟弟剛波接的電話。

“二哥,大哥來不了。昨晚上他和大嫂去醫院了,大嫂大概今明兩天就生了……嗯嗯,吉吉家的事兒我們都知道,大哥讓我和剛橋這幾天放學後,輪流去給看下鋪子。”

“好,你等大哥回家後告訴他,把我寄回來的錢轉交給劉書記。也請大哥盡量多出力,再去親戚家勻點兒。我暑假留在廣州打工,會寄錢給他還錢。”

掛上電話,剛強拖著沉重的步伐回宿舍。說實話,他自己也不怎麽樂觀,就算大家再努力,四萬多的目標恐怕還是夠不著。而且他很擔心吉吉挺不住,會真的退學。要不明天去找孫老師求助,看學校能不能想點兒辦法?就算吉吉真的退學了,或許能給保留學籍。

回到宿舍樓先去找吉吉,被告知一整天都不在。宿舍關門熄燈後剛強又去找了一趟,今晚看樣是不回來了。第二日吉吉一整天沒去上課,剛強開始擔心了,別再是想不開尋短見了吧?去找孫主任,不在。今晚吉吉要是再不回宿舍,可能就要報警了。

到了晚上宿舍關門前,吉吉終於出現,叫剛強同他去樓頂說話。吉吉雙目通紅,氣色很不好,看著就像酗酒或吸毒那類人。之前同呂家妍一起長的“戀愛膘”在兩天之內就消去大半,剛強懷疑他已經很久沒進食。

“讓你操心了,剛強,”吉吉的語調比初春的夜色還涼,“也請你轉告劉書記,感謝鄉親們幫忙。請大家把錢都領回去吧,問題我已經解決。”

如果說這之前剛強隻是憂慮,那現在占據他內心的則是恐懼。“吉吉,你……”

吉吉咬著嘴唇,轉身要離開,被剛強一把抓住。“那麽多錢你從哪兒弄來的?”

沒有回答。有那麽一刻剛強認為吉吉會從屋頂翻欄杆跳下去。

“今天你要是不說清楚——”

“借的,找柯阿姨。”

剛強胸口一陣絞痛。他想鬆開手,找地方一個人靜靜,又怕吉吉想不開。怎麽會這樣呢?吉吉都犯了什麽錯,要老天爺如此不依不饒地懲罰他?

“放心吧,”吉吉掙脫他的掌控,幹笑了一聲,“這樣至少可以保住學業,不是嗎?”

“沒留什麽白紙黑字吧?”

“簽了三年的合約。五萬、三年,這期間我不能和其他人在一起,”吉吉轉身朝樓梯口走去。

“那呂家妍呢?”三年後,大家差不多也該畢業了。

吉吉的背影像是被打了一悶棍。駐足片刻後,快步消失在了樓梯間。

******

到了周五這天,邵艾決定晚上不去自修。才開課一個星期,沒多少作業,打算今晚在宿舍裏好好做個麵膜。同在宿舍的還有吳蕾。

晚上八點左右,邵艾洗掉麵膜回房,碰上呂家妍從外麵回來。邵艾一看她魂不守舍的樣子,心裏就咯噔一下。“出什麽事了?”

呂家妍像是沒聽到她的問話,呆呆地坐到自己書桌前,拿起一本書,眼睛望著桌上的水杯發愣。

邵艾給吳蕾使了個眼色,後者抓起書包走出宿舍。邵艾先將屋門鎖好,走到呂家妍身邊,問:“到底出什麽事了?”

“吉吉跟我分手了!”呂家妍鬆開書,雙手掩麵哭了起來。“剛、剛回來那天還好好的,結果幾天沒找到人……”

分手了?邵艾皺起眉,在宿舍裏轉了一圈,像是要理清思路。“分手,原因呢?總得有個理由吧?”

“沒有理由,就說我倆不合適。”

“胡說八道!”邵艾叫起來,“怎麽突然就能不合適了呢?他這幾天都去什麽地方了你知道嗎?有沒有去見別的女孩?”

呂家妍不再說話,隻是趴在桌上嗚嗚哭。半晌後忽然站起身,從抽屜裏摸出把剪刀,拿在手裏走到床邊,拾起還差幾針就織完的帽子,一下一下地將最近幾個星期的心血剪成滿床的碎毛線頭。

邵艾感覺自己的心也被剪碎了。這時剛好有人敲門,大概是宿舍其他人回來了。邵艾打開門後一頭衝了出去,幾分鍾後來到男生宿舍前,見施祖正從大門裏走出。

“邵艾啊,來找方熠嗎?”

“幫我叫傅吉吉出來,”邵艾鐵青著臉說。

“吉吉不在,他最近總是很晚才回來。”

施祖離開後,邵艾挪到一旁的樹下想平複一下,卻又趕上方熠背著書包從外麵歸來。乍見到她時方熠很興奮,以為是來找他的。待看清她的臉色,他也跟著憂慮起來。

“這、這是怎麽了?跟人吵架了嗎?”

“我明天再跟你說,”邵艾目光如炬地瞅了一眼宿舍樓,“如果許剛強在裏麵的話,請幫我叫他出來。”

本集插曲:《那誰》,作詞,黃偉文;作曲,頡臣;演唱:蘇永康

你和那誰那天分手,你淚痕像條綠色的鏽
頑固地種在眼睛一角,直到永久,抹不走
但是浮遊在生活亂流
你那新生你也必須接受
就算多悔咎,自責別太久
不要戀戀心裏,那個傷口

渡日月,穿山水,尚在恨那誰
誰曾無堅不摧,摧毀的廢墟
一早變做你美好新居
創疤你不挖,亦不知有過在這裏
淚疊淚,風一吹,漸莫辨那誰
連重提往事也不再絕對
她怎傷害你,講起,你沒再吐苦水

有時你還覺得溫馨,這淚流像存在的表證
沒有恨過便更加彷似白過半生,冷清清
像突然忘掉尊姓大名,卻記得她教你差點喪命
是創傷太重,或覺悟太輕
使你不懂釋放怨懟的根性

渡日月,穿山水,尚在恨那誰
誰曾無堅不摧,摧毀的廢墟
一早變做你美好新居
創疤你不挖,亦不知有過在這裏
淚疊淚,風一吹,漸莫辨那誰
連重提往事也不再絕對
她怎傷害你,感恩替代了那苦水

誰沒兩個致命舊愛侶,不見得
就要聽到春天也恐懼
可以不唏噓,可以不心虛,放低跨過去

渡日月,穿山水,尚在恨那誰
誰曾無堅不摧,摧毀的廢墟
一早變做了滿山青翠
敏感處不碰,便不知你葬著心碎

若舊夢不堪追,就別問那誰
從何時你學會灑脫麵對
她怎傷害你,可否就當做老天
完整你那沒挫敗波折一生之旅
功德圓滿,方可愛下去,帶笑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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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FionaRawson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悉采心' 的評論 : 采心好!我也想去搞電台,沒有時間。目前幾乎就是把所有業餘時間都貢獻給寫作了,勉勉強強能維持:)
悉采心 回複 悄悄話
不能退學!”剛強使勁兒地摟住他的肩膀,“好不容易才有的今天,現在退學就跟那些進城務工的農民工一樣了,以後再想讀書也隻能讀成大、電大。放心啊,一定會有辦法!”————剛強的內心世界通過這段情節刻畫得特別好。4萬塊啊,對一般的大學生都數字不菲,更何況對吉吉。。。

一隻想說,高妹咋不去開個電台念自己的故事呢?我看莎莎開了,大家作伴一起玩多好:))
FionaRawson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南瓜蘇' 的評論 : 南瓜好!關於錢和色,剛強窮地方出來的,搞不好真容易受不住誘惑。還好曹秘書給他打了預防針。

社會保障就是問題所在!能買得起社會保障的那些人,不需要社會保障也能過好。真正需要保障的人,反而不可能有保障,這跟西方的低收入免醫療完全是背道而馳。
南瓜蘇 回複 悄悄話 錢真是個好東西啊,什麽都可以買,包括感情和婚姻。吉吉如是,孫鳳亦如是。社會保障形同虛設。

問好老大,一切安好。
南瓜蘇 回複 悄悄話 將來你要是成了我的同行,第一要遠離的就是錢和色。

這是一個伏筆?難道男主將來要栽在這兩件事情上?
南瓜蘇 回複 悄悄話 學院瘦,公關瘦,連瘦都有這麽多講頭,真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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