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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文“芳華”

(2022-04-13 20:18:27) 下一個

此舊文,多年前曾經貼在新浪,被加密。

電影「芳華」的年代,作為中國城市普通居民的我,對高牆大院的黨政軍機關,天然有一種深不見底的距離感,解放軍部隊文工團, 更是大院中的「大觀園」,高端革命家庭阿哥阿妹較為集中,密不透風,可望不可及,起碼有三道崗哨。文革那個年代,抑或當下,低端人,老粗家庭的子女能有溫飽、嘴裏含塊硬糖,已開心滿滿,跟本無緣學吹拉彈唱、蹦蹦跳跳。而介於高端與低端間的無端端階層,即大中小學教師、科級幹部家庭子女才有可能去習琴練舞,以技藝特長被征招進入部隊文工團,享有光明燦爛的前程。這也是人之常情,因為誰不向往物質生活舒適,活得尊嚴體麵。但是,無端端階層子女被入取至部隊文工團機會很少,因為要在軍隊裏有非常鐵的關係和背景,否則,再硬的功夫技藝也惘然。    

我念大學前,認識一位勤雜工,侯哥汪強,他負責第一層X-光科清潔,鐵嘴鋼牙,語言犀利,所以,其部門領導對他比較禮貌客氣。而我在二層外科手術室打雜,毎天,我要肩挑,手術消毒器材、扛氧氣和輸液瓶上樓,非常辛勞,又不受人待見。候哥,說,悠著點,別太憨著頭,那時,隻有候哥,他理解我,仗義,會為我抱不平。
 
我與候哥交往慢慢熟悉後,知道他出生高知家庭。他比我年長三歲,非常聰明活潑,鬼靈活現,雖然個子小,但各項體育運動無不涉及,還玩得有模有樣。他的家族人才濟濟,上至中央樂團,下至上海音樂學院都與他家有群帶關係。候哥從小在當地學琴,並曾赴北京拜訪盛中國,受到他的點撥,盛對他的評價,隻能委身於樂池裏,登台獨奏仍缺天分。
 
好像是一九七六冬,候哥以下放知青資格,被應征去某軍區文工團當文藝兵。臨去部隊的前夜,全家設宴慶祝,下鄉苦日子熬到頭,太陽出來了,幸福終於降臨。然而,天有不測風雨,禍從天降,當晚,一輛軍用吉普車停在候哥家宿舍區,二位解放軍幹部進入他家,從他身上扒下新兵軍?。整個家庭從早至晚,尤如坐過山車,真是經曆從天堂墮入地獄。 
 
剛改革開時,候哥欲去美國投親靠友。據說,其姑姑一家居住加州,姑父曾是在西方軍校學習過的國軍高級將領,二老膝下無子女,要候哥去陪伴他們安享晩年。他興致勃勃與其母親去美國領事館辦簽證,每次隻批母親,而他均被拒簽,每念及此,他都衝我一笑,非常陽光,其實,我已感覺到命運在捉弄他。
 
高考複習期間,我與候哥一同討論問題,他雖隻有小學文化程度,可腦瓜子反應極快,沒有解不通的難題,令我羨慕。每次解題,他滔滔不絕,猴眼閃閃,神彩飛舞,詼諧幽默。很不幸,他每次高考得分,都離入取線相差十分左右分,臨門失腳。俺省江西雖是貪困老區,然而,髙考入取分數線奇高(全國應屬第二)。無奈,他隻能去醫學院上業餘夜大。
 
二0一五年,我的博客開啟,我將自己回憶文章放在海外華人網上,有讀者回應,說,候哥現居美國,是位眼科醫生,屬高高端,身居附帶遊泳池的豪宅,出入寶馬跑車代步。在世人對幸福成功的測度中,候哥應該屬於一個完勝者。生命中有許多事情從事後回看,都像黑色的幽默,原先以為悲慘的,其後發展卻未至慘,許多時候,不止不慘,反而會讓你會慶幸有當年的悲,悲是不能不出的代價,世上畢竟沒有萬事順達,竟如人意.
 
再說,「芳華」中,文工團解散時,帥哥美女分離在即,都渴醉了,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哭喪著臉,抱在一團,眼睛眉毛分不淸,彷沸世界末日降臨。此片斷確實扇情,影院裏觀眾也隨劇情,一片唏哩嘩啦,泣不成聲,連我這飽經滄桑的老靈魂也香菇爛瘦。然而,看到片尾,我又釋懷,忍不住暗笑,心裏說,又被那馮褲子玩弄了一把,別哭了,別哭了,幸好耶個文工團解散,否則,他們一輩子留在原地,二十年後變成被時代拋棄的老幹部,或老丘八。解散了,他們便能走南闖北,江湖混跡二十年,憑著既有的社會關係政通人脈,改革開放浪潮很自然地將他們大部分人衝到鈔票岸上,他們要什麽有什麽,仍然是人上人,除了精神仍被捆縛。其實,我等流淚觀眾,還真是陷在北美水深火熱中,難以自撥。
 
生命,或許象一團一團的迷語。毎次解開迷團的困擾與快樂?是如此真實。如今,候哥,他在美國行醫,或帶著美國眼科專家之光環,衣錦還鄉重遊故地,會怎麽回望自己,會感恩那段被扒去國防綠,羞辱挫敗經曆?人的舊夢,雖已遠,宛如昨天,人生苦短,生命無常,值得與否,不必計較了,反正做人隻有向前。對於我,回看過去,唯有與基督同行,每一步,所行的天路,都是好的,充滿平安喜樂,因為,我所盼望的,不是眼晴能見到的,而是心裏所存的永恒。
 
自一九八五年我離開家鄉,就與候哥失聯。希望他能讀到我的感言,以另一種新的維度,再次思想人生。耶穌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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