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IWI 奇異鳥
不會飛的鳥
2020年，不太平的一年。2020的美國尤其混亂，從COVID-19大流行到BLM 抗議運動，從Trump感染後到轉瞬治愈，出院瘋狂為選舉站台，終於不敵疫情造成的經濟損失和民憤不平，Biden最後躺贏。悲壯又戲劇性的一年。
中美矛盾劇烈升級，夾於漩渦中心的在美華人在“China Virus”, “Kung Flu”的宣傳下更是感受沉重，有選擇回國的，有想回沒法回的。回國機票千金難尋，核酸血清檢查嚴格再嚴格，中國對於外國人士更是除非家中有病危親人，其他一概不能入境。於是我們隻好老老實實地在家做飯上班，靜等疫情緩轉。
我的老外婆今年正好100歲，住在養老院。在上海的親戚正琢磨著怎麽給她過生日慶祝，但偏偏撞上上海有新冠病例增長，養老院也嚴格管製，一家隻能有一人可以探望。2020年的百歲生日注定是孤獨的。
我的老外婆38歲失去丈夫，單身撫養七個子女長大，之後又因為我們的父母工作，她又擔當起撫養我們的責任，辛苦艱難的一生，換來五世同堂，其樂融融。真正女漢子。
在我出生的時候，老爸在外地打工，外婆把快臨產的老媽送入醫院，剛登記入院，進入病房，老媽已經陣痛劇烈，外婆趕緊找醫生護士，護士不耐煩地說不用急，頭生不會這麽快，左催右催仍不見醫生身影，終於我就直接在病床上出來了。外婆大叫，護士跑過來卻怪外婆沒有提前叫她們！我媽說我是趴著出來的，按照她的私藏清宮表算出來應該是男孩，於是我外婆忐忑不安地把我翻身驗證，看到我正身後的失望全部寫在臉上。在重男輕女的時代我的出生並沒有帶來多少喜悅。老媽生完我後乳腺發炎，馬上又做了手術，沒有奶水可以喂我。在窮困潦倒的年代，奶粉是昂貴的也是家裏沒有能力購買的。出生沒幾天外婆就隻能用米湯，米湯泡餅幹喂我。外婆人緣好，在產房裏抱著我到處討奶喝，我也就喝著百家奶長大了。
隨後的日子過得清貧而簡單，記得我們和舅舅，姨媽的五六個孩子們白天由外婆看管，在院子裏瘋玩。跳皮繩，打彈珠，過家家，捉迷藏，摸瞎子等等是全部的樂趣。也時候也會做些更刺激的，偷吃偷喝，和鄰居孩子打架。有被發現或鄰居告狀時，我們一看形勢不對，四處逃串。這時老外婆的一聲獅子吼，總能讓我們全部腿腳發軟，乖乖回到她跟前。她一般不問誰的對錯，五六個孩子全部一排罰跪，直到我們跪得兩眼發直，饑腸轆轆，齊聲叫饒為止。老外婆用她簡單有效的方法將我們治得服服帖帖，家裏也井然有序。
隨著我們長大，家裏慢慢寬裕了，老外婆也慢慢得沒有那麽強硬嚴厲了，經常買些好吃的給我們。在我出國後每次回國看她更是一次比一次溫暖。在她終於完成撫養兩代人之後，外婆很長時間選擇自己單獨居住，子女輪流看望照顧她。她也白天串門，晚上搓麻將，可能是她一生最幸福的時光。我每隔兩三年回去看望她，每次她總是端出她最愛的白糖拌番茄招待我，拉著我的手問東問西，我看著曾經那麽強悍的老外婆兩鬢斑白，頭發稀落，眼中充滿柔情，也是非常不舍。直到實在要走的時候，我說“明年再來看你”。外婆起身送我，到門口時我讓她留步，她拄著拐棍，站在那裏。於是我走了，快拐彎看不到她的時候我回頭再看她一眼，發現她又跟著我走了一路，我趕忙又送她回去，再次讓她不要出來了。她點頭，站在那裏看著我走。我走兩步一回頭，確保她沒再跟出來，我看她遲疑地走了幾步，看我回頭又停住，慢慢地她又跟了上來。我笑著又走回去，說我很快會再回來的。她乖乖地走了回去，在門口停住，揮手讓我走。我又走了，這次她沒有再跟出來，隻是拄著拐棍，一直看著我消失在拐彎處。
外婆後來終於在勸說下進了養老院，剛進去時遇到了她的麻將朋友，幾乎同齡。老外婆說我一定要活過她！真正女漢子的本性難改啊。
期待全新的2021年，等著我老外婆明年回去看你！
堅強又溫柔，永不放棄。100歲，人生重新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