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動亂中的哲學“罪案”:楊獻珍的荒唐遭遇r
文化大革命(1966-1976),這場席卷中國的政治風暴,將無數人卷入荒誕的漩渦。知識分子首當其衝,成為“反動學術權威”的靶子。在這動亂年代,哲學家、中央黨校前校長楊獻珍因提出“合二而一”的哲學觀點,背負了所謂的“哲學罪案”,不僅事業毀於一旦,還經曆了監禁、流放的磨難。他後來將這段經曆寫成《我的哲學“罪案”》,記錄了那個時代的非理性和悲劇。本文將聚焦楊獻珍的遭遇,揭示文革中哲學爭論如何被扭曲為政治迫害的荒唐事。r
一、“合二而一”引發的風暴r
楊獻珍,1896年出生於湖北鄖縣,是一位自學成才的馬克思主義哲學家。早年投身革命,1927年與毛澤東在武漢相識,支持其農民運動主張。1950年代,他擔任中央黨校校長,致力於辯證唯物主義教學。然而,1962年,他在哲學探討中提出了“合二而一”的概念,認為對立統一不僅包含矛盾的鬥爭性,也包含統一性,強調事物在一定條件下的整體性。這一觀點本是學術爭鳴的正常表達,卻在文革前夕被扣上“反黨”的帽子。r
楊獻珍的“罪名”源於與毛澤東的“一分為二”觀點的所謂對立。毛澤東在1957年莫斯科會議上提出“一分為二”是普遍規律,強調矛盾的鬥爭性。楊獻珍的“合二而一”被指責為否定鬥爭、調和矛盾,進而被解讀為反對毛澤東思想。1964年起,全國掀起批判“合二而一”的運動,報刊發表500多篇討伐文章,中央黨校內部更是天天批鬥。楊獻珍悲憤地說:“曆史上株連九族的例子有,但‘合二而一’株連遠超十族。”僅中央黨校,就有154人因支持他的觀點被牽連,甚至有人自殺。r
二、從學術到牢獄的荒唐邏輯r
文革爆發後,楊獻珍的處境雪上加霜。1967年9月,71歲的他被逮捕,關押在北京郊區監獄,接受非法審訊。罪名不僅包括“合二而一”,還追溯到1959年他對“大躍進”的批評。當時,他私下說“大躍進”導致的浮誇風是“叫花子主義”,被告密者上報,成了“右傾機會主義”的證據。更離譜的是,他與彭德懷的友誼被渲染為“楊彭反黨集團”。彭德懷罷官後住在北京掛甲屯,楊獻珍常去探望,還派秘書王哲民為彭輔導學習。這本是朋友間的正常交往,卻被指為“兩個反黨分子的勾結”,王哲民因此被開除黨籍,發配農村。r
在監獄中,楊獻珍受盡折辱。審訊者要求他承認“合二而一”是反黨綱領,他卻堅持那是哲學思考,而非政治陰謀。一次批鬥會上,有人高喊:“楊獻珍,你用哲學向毛主席開火!”他無奈回應:“我隻是講了統一性,哪裏開火了?”這種荒唐的指控背後,是文革時期學術被政治化的極端表現。哲學討論不再是思想的碰撞,而是忠誠度的試金石。r
三、株連無數的“罪案”漣漪r
楊獻珍的“哲學罪案”不僅毀了他個人,也波及無數無辜者。他的學生、黨校教員,甚至素不相識的人,僅因寫過支持“合二而一”的文章,就被打成“楊派分子”。中央黨校哲學教研室副主任孫定國不堪迫害,跳湖自殺;講師黎明投井身亡。一名軍隊戰士因撰文讚同“合二而一”,竟被判死刑。楊獻珍在《我的哲學“罪案”》中寫道:“那些受株連的人,我大多不認識。他們不過說了幾句學術話,卻付出了生命的代價。”r
更荒唐的是,批判“合二而一”成為一場全國性的政治表演。地方報紙、黨校課堂、工廠車間,都要表態反對楊獻珍。某工廠工人被要求寫批判文章,不懂哲學的他抄襲例文,誤將“合二而一”寫成“合二為一”,竟被指“篡改罪名”,挨了批鬥。這種形式主義的狂熱,凸顯了文革中理性的喪失。r
四、從流放到平反的曲折路r
1975年,楊獻珍結束8年牢獄,74歲高齡的他被開除黨籍,流放陝西潼關。他在鄉下種地、挑水,身體每況愈下,卻仍堅持讀書思考。直到1978年,十一屆三中全會後,他才回到北京,接到中央組織部的平反通知。1981年,他出版《我的哲學“罪案”》,以平實的筆調記錄了這段荒唐曆史。他寫道:“批判‘合二而一’的8年,哲學成了棍棒,學術成了牢籠。”r
楊獻珍的平反並非個例。文革結束後,胡風案、鄧拓案等文化冤案陸續糾正。然而,他晚年並未沉湎於個人苦難,而是反思自身在早期運動中的錯誤。他曾坦言,1950年代對劉建章的逼供是“忠誠的愚蠢”,並親自向受害者道歉。這種自省在當時極為罕見,顯示了他作為學者的良知。r
五、荒唐背後的時代悲劇r
楊獻珍的“哲學罪案”荒唐在哪裏?首先,學術被無限政治化,一句哲學觀點被扭曲為反黨罪行。其次,株連範圍之廣、手段之殘酷,遠超常理。哲學本是探索真理的工具,卻在文革中淪為迫害的武器。楊獻珍的遭遇隻是冰山一角。文革期間,老舍、傅雷等知識分子被迫害致死,科研、教育停滯,文化傳統受創。正如楊獻珍在書中歎息:“哲學成了罪案,真理何處安放?”r
這段曆史提醒我們,理性與寬容是社會進步的基石。楊獻珍的堅持與反思,也為後人留下了一麵鏡子:麵對狂熱與偏見,保持獨立思考有多難,又有多珍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