佑卿

歷史事件和歷史懷舊
正文

2020年最紅北大女生:她的眼淚裏藏著2.9億農民工的痛/轉載

(2020-09-05 07:42:46) 下一個
清南師兄

1又到一年開學季。

後新冠時期的孩子們,將戴著口罩背上書包,重返校園繼續他們的學業。

這樣的季節,適合談期望,談奮鬥,談夢想,談那些宏大激昂又鼓舞鬥誌的道理。

我卻被一個女孩的故事,打動。

或者說,打動我的,不是女孩本身,而是她和她的父母之間那並不親密卻深深相依的關係。

也或者,不是他們之間的親子關係,而是這個極具中國特色的家庭背後,近3億中國農民工靜默的苦澀和微末的歡喜。 

2這個女孩,叫鍾芳蓉。

對,就是那個報考北大考古,引發4億人討論,成為考古界團寵的留守女孩。

漫長的暑假裏,人們把目光聚焦於,她緣何以湖南省文科第四名(676分)的成績,報考北大考古係,以及由此衍生出的一係列窮孩子配不配有夢想的討論。

身處紛擾的輿論漩渦中,鍾芳蓉除了發布一條微博,予以回應,解釋報考北大考古,是受樊錦詩先生的影響,是自幼就紮根的夢想,再無回應。

報考誌願後,為了逃避輿論的過分幹擾,她和弟弟跟隨務工的父母,來到廣東。

直到8月27日,她收到北大的錄取通知書,再次出現在公眾視線裏,也第一次正麵說起自己的成長。



她說得從容又樸素,甚至沒有任何煽情之詞,卻讓聽者透過白開水一樣的傾訴,看到農民工子弟,那習以為常又隱忍吞咽的苦。

確切地說,也不是苦。

而是一個底層家庭的兩代人,為了改命,不得不走上的突圍之路。

38個月大的時候,鍾芳蓉就成了一名留守兒童。

她剛剛結婚的父母,猶如這個國家的很多農村青年一樣,在困頓中相遇,在窘迫中生子,在生子後必須走出鄉野和山村,背井離鄉,遠赴沿海,用盛年的青春和重複的勞作,換回一疊疊鈔票,才能豎起老家的房子,換回孩子的學費。

鍾芳蓉的故鄉,湖南省耒陽市餘慶街道同仁村,是個低山和丘陵起伏的貧困山區,土地資源異常緊缺。



鍾芳蓉的老家

外出打工,幾乎是過早輟學的農家子弟,唯一的選擇。

鍾芳蓉的爸爸鍾元位,隻讀到小學六年級,就輟學了。在家幹了兩年農活兒後,遠赴廣東打工,認識了妻子劉小義,並於2002年生下大女兒鍾芳蓉。

“也可以等到孩子3歲再走,但終究還是要走。因為打工是必須的路,沒有選擇。”

鍾芳蓉的媽媽劉小義,提起將8個月的孩子,狠心丟在老家,乘上南下的列車,外出打工時,掩麵而泣。



鍾芳蓉的媽媽劉小義

這是一個母親的愧疚。

這份18年前的愧疚,在女兒鍾芳蓉一鳴驚人考上北大後,依然無法釋懷。

甚至,因為女兒的懂事優秀,顯得更加深重:

身為母親,她沒能參與女兒成長的全過程,女兒卻給她如此璀璨的回報。

這讓她內疚。

更讓她內疚的,是女兒的成長歲月裏,因為他們缺席,而給孩子帶來的隱秘悲傷的孤獨。 

4

就像很多留守兒童一樣,鍾芳蓉和小她4歲的弟弟,跟著爺爺奶奶長大。

在她的記憶裏,爸爸媽媽更像是影子,活在電話裏。

日益年邁沒有走出過大山的爺爺奶奶,更像是他們實際的“父母”。

哪怕,爺爺奶奶對她的學業根本不懂:

從她每天學什麽,到她分到什麽班,再到在成績單上簽什麽字。

年少時,鍾芳蓉為此疑惑過:

為什麽爸爸媽媽不在身邊?

不像電視中城市人家的父母那樣,日日回家吃飯,對孩子噓寒問暖?

但她看到身邊農村的小夥伴,都是如此,也就學會了接受:

她生活的這個世界,就是這麽運轉的。

父母出門賺錢,爺奶代為撫養,農村小孩聚集一起,慢慢成長。



留守兒童

但,每到過年,父母背著大包小包的行囊,帶回來很多好吃的,以彌補一年的缺席時,她和弟弟還是很盼的。

他們會走到家門口的馬路上,翹首以待,遠遠地看著記憶中的父母,由模糊的影子,變成清晰的麵孔。

但父母走近了,她又不好意思把“爸媽”喊出口。

“因為很久不叫(爸媽),隻有一年見一次,感覺有點不熟。”鍾芳蓉坦言,在內心裏,她自幼和父母都不親。



鍾芳蓉談父母

說出這樣的真相,有點殘忍。

但直麵這樣的事實,需要勇氣。

常年留守在家的孩子,自幼就失去了和父母的連接,從日常生活的一飯一蔬,到心理精神的一寸一土。

“遇到特別艱難的事兒時,第一個想到的人,不是爸爸媽媽,而是同學。感覺和同學的關係更近一點。如果覺得這件事同學也不好講,那就寫到日記裏。”

她在父母不能歸的故鄉,兀自生長,獨自堅強。

她在父母沒能去的學校,遨遊飛翔,攢勁向上。

但她對父母充滿感恩:

“我去過他們打工的地方,他們很辛苦,他們為了我們付出了很多。”

她知道父母和他們的分離,是為了在關鍵時候,推他們向更遠的地方去。 

5鍾芳蓉讀到6年級時,學校的老師對她的爺爺奶奶說:

“你孫女學東西這麽快,讀書這麽厲害,你們不要讓她在這裏讀。在這裏是讀不出去的,要讓她去城裏讀,才能讀出去。”



大山的孩子

老人把原話傳達給兒子媳婦。

鍾芳蓉的父母當即決定,把鍾芳蓉送到市裏一家寄宿學校,可以從初一學到高三——這裏的學生,大部分都是父母在外務工的留守兒童,但每年都有人考上北大清華。

進城讀書,意味著更大的開銷。

一年要繳12000元的高昂學費,這對農民之家來說,不是一筆小數目。

但鍾芳蓉的父親鍾元位,覺得再貴也值了:

他們虧欠孩子的太多。

如果能用自己的血汗錢,給孩子一個好的起點,讓孩子不再重複他們的命運,他們願傾盡所有。



鍾芳蓉的父親鍾元位

6父母的這個決定,無疑影響乃至改變了鍾芳蓉的求學之路,讓她在更好的學校、更棒的師資和更強的隊友中,遇見更開闊的自己。

鍾芳蓉上初中後,媽媽劉小義為陪她度過適應期,曾從廣東辭工回來三四年,邊在城裏的一家製衣廠上班,邊照顧她。

這是鍾芳蓉記憶裏,短暫而明媚的時刻。

她至今回憶起來,眉眼間還帶著笑意:

回到家,能看見媽。

桌子上,會有媽媽做的可口飯菜。

周末,媽媽會帶上她和弟弟去公園、去遊樂場瘋玩。

和爺爺奶奶生活在一起時,這些都是無法想象的。



留守老人和孩子

雖然,她和媽媽交流還不是很多,而媽媽除了問她“你喜歡吃什麽,媽媽給你做”,再也說不出什麽華麗動人的語句。

但,相伴相依的踏實,還是讓留守多年的女生,漸漸有了安全感。

直到,鍾芳蓉的弟弟,也來到城裏讀書。兩個人一年幾萬塊的學費,隻靠爸爸一個人的工錢,已無法維係,媽媽不得不再次遠赴廣東。

鍾芳蓉說,她能體諒母親的再度離開。

那不得已的告別裏,藏著她和弟弟的未來。



她同時又說,爸爸媽媽不在身邊的日子裏,她也會變得更加獨立。因為爺爺奶奶年邁,她又是姐姐,必須靠自己。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大概就是這樣的道理:

理解父母的不容易,所以要強撐著做好自己。 

7鍾芳蓉是個早慧且沉穩的孩子。

她高度自律,學習高效,在學業上總是比別人快半拍,她將這歸結於自幼就形成的好習慣:

讀書多,讀書快,思考快,寫作業快,背書快,理解能力強,老師還在講上一節的內容,她已自學到了下一節。

但她又坦言,這一切“快”的背後,也有著對“苦”的逃離:

爺爺奶奶和爸爸媽媽,會誠實地告訴她:“不要像我們這樣,隻會種田打工,當一輩子辛苦的農民,要好好學習,要走出去。”



農民工和孩子

就像很多農民工一樣,鍾芳蓉的父母無法在學業上,給予女兒任何指導和幫助。

他們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在班級群裏,看見女兒成績好時,給她鼓勁兒;看到女兒沒有考好時,鼓勵她“不要有壓力,盡力就好”。

盡力就好。

這來自父母、無限接納的四個字,支撐鍾芳蓉走過苦澀沉悶的高三。

哪怕在她考上北大後,提及這來自父母的4個字給她的影響時,忍不住哭起來。

自控力和表達力都極強的女孩,第一次在鏡頭前失控,眼淚簌簌,肩膀抖動,不能自已。



這不是悲傷的眼淚。

這是因為感到被愛著,而終於敢於釋放脆弱的眼淚。

這眼淚裏,藏著農民工子弟和他們父母的和解:

他們彼此的心中,都裝著對方,哪怕以背對背的方式。 

8鍾芳蓉高考時,父母沒有從廣東回來。他們像往常一樣上班務工,就像鍾芳蓉像往常一樣獨自上戰場。

鍾芳蓉的成績在班級群裏引爆後,她媽媽劉小義才知道。

這位平凡的母親,當場抱著身邊的一個女同事跳了起來。

她說:“我女兒終於有出息了!終於改變自己的命運了!”



當被問及,什麽是“改變自己的命運”時,這位一輩子為吃穿忙碌的母親,遲疑了一下說:

“衣食無憂,過上好的生活,比我們的生活更好。”

過了一會兒,她才若有所思地,想到另一層意義:

“還有,以後,她以後不會像我一樣,讓她的孩子成為留守兒童,他們一家人能開開心心地在一起。我們沒有。”



這才是整個故事裏,最樸素最深刻的內核,也是一代農民工輾轉流浪的終極夢想:

不再讓孩子,重複自己的老路。

讓孩子踩著自己的脊背,走上更寬的大路。 

9如果,故事就此止步,我們依然無法洞見一個農民工之家的悲喜。

鍾芳蓉成了2020年夏天的焦點人物,源自她以如此高的分數,報考了北大考古。

她沒有和任何人商量,包括老師、同學和父母。

短短幾分鍾內,就自己做了決定。

她喜歡曆史,從小時候就喜歡。她崇拜敦煌的女兒樊錦詩,欣賞她那素簡如菊又執著如鑽的熱忱。



鍾芳蓉拿著偶像樊錦詩的自傳

她根本沒想到,自己的這個舉動,竟然引發全網的討論,還有考古圈的團寵。

一時間,她成了2020年最紅的北大女生,各地媒體蜂擁而至她的家鄉采訪。

習慣了安靜和沉默的她,對此感到極度不適應,選擇了逃離故土,來到廣東。

這個沉穩也會失控,自律也愛遊玩,堅韌也有脆弱的留守女生,不願成為這樣的焦點,以如此猝不及防的方式。

議論她的人,從自我視角出發,沉溺於“寒門貴子配不配遵從內心熱愛”“窮孩子該不該選冷門專業”這一係列虛無又臆想的爭論裏。

隻有鍾芳蓉知道,她認準的路,就不會再更改。

“我對一件事情,就算我不喜歡的話,我也能做下去,我喜歡的話,會堅持更久。”

她說。

對於她這個選擇,母親劉小義說:

“我們不懂,真的不懂,什麽最賺錢,我們也不懂。我們隻能尊重她的選擇,她有權利選擇自己喜歡的事情。她是一個有夢想的人,她有權去實現自己的夢想。”



對。

每個人都有權利選擇自己的夢想,何況是苦讀了10多年,終於通過高考打破了階層壁壘的鍾芳蓉。

她有權利遵從內心的熱望選擇。

不管將來,她能不能成為樊錦詩先生那樣的人。 

10鍾芳蓉的故事,是典型的農民工家庭的故事。

這樣的故事,雖然並非每一個都這麽幸運,但它每時每刻都在我們這個國家上演著。

根據國家統計局的數據,目前,中國至少有2.9億農民工,分布在這片土地的角角落落和各行各業。



他們承受著離別之苦,他們遭受著身份歧視,他們透支著身體康健,他們扛起了鋼筋水泥,他們是金字塔最堅韌的底座,也蘊含著一個時代最闊大的民心。



他們所有的忍辱負重,他們一切的極限承受,他們當下的悲歡離合,他們發生的故事事故,都是因為他們試圖用自己的身軀,給後代鋪就一條向上向好的路。

讓他們一直打拚卻無法融入的城市,成為他們讀了書見了世麵的孩子的家園和起點。



他們是操勞疼痛的,但他們不需要同情。

他們需要的是尊重。

他們是底層卑微的,但他們不需要憐憫。

他們書寫著另一種高貴。



他們,和鍾芳蓉與她父母的故事一樣,一直在用生命和搏擊,告訴我們這些道理:

●我們都是站在父母的肩上,走向遠方

雖然,對於農民工子女來說,這肩膀,多存在於夢中,存在於照片中,存在於想象中。

但關鍵時刻,是這肩膀的扛起,讓我們創造了走出大山,走出愚昧,走出狹隘,走出貧困,走出輪回的奇跡。

●比貧困更可怕的,是喪失對知識的敬畏

讀書不是窮孩子唯一的路,卻是一個底層之家升級換代的最好的路。

如果打工的父母,喪失了對學習和知識的信仰,那麽他們的孩子,大概率會在重複父輩的命運中,不斷迷茫不停受傷。

鍾芳蓉式的孩子能有今天,靠的是自己的聰慧和努力,拚的也有父母提供的起點和格局。

這兩者,缺了任何一個,都不行。

●不懂教育的父母,就當好孩子的退路

寒門父母,更希望孩子有出息。但寒門之家,父母在學業上對孩子的幫助,微乎其微。

他們受教育程度低,接觸的人脈又少,甚至沒有機會念什麽書,更不要說每天守在孩子身邊給予陪伴和引導。

不要怕。

就像鍾芳蓉的父母那樣,踏踏實實掙錢,把老家房子蓋得漂漂亮亮,能陪伴時陪伴,不能陪伴時也不抱怨,知道自己為孩子做得少,所以從不強塞給孩子自己的意願。

當父母成了孩子穩固又堅實的後方,孩子會在天賦毫無壓抑的成長中,奔赴要去的遠方。

●有夢想誰都了不起,這個時代需要理想主義

資本和流量為王的時代,理想和熱愛顯得陳舊。

但是,時代的泥沙一晃而過,赤子的初心永遠珍貴。

不管是工地上,穿著沾滿泥漿的鞋,愛唱歌的農民工,還是校園裏,穿著素衣背著布包,愛考古的農民工子弟,他們都是值得尊敬的人。

因為,人生海海,眾生芸芸,最終定義我們是誰的,不是身份和地位,而是我們有過怎樣的熱忱和夢想,並在為之付出的路上,遇見了怎樣淚笑歌哭的自己。

又到一年開學季。

謹以此文,獻給所有守望的父母和堅韌的孩子:

願所有遙遙相望,都有回響。

願所有默默奮鬥,都能盛放。
 
 
 
[ 打印 ]
閱讀 ()評論 (1)
評論
八戒漫談美國 回複 悄悄話 少在這裏搞正能量 造什麽東西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