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島主羊藥師
亦正亦諧
加拿大藥劑師談連花清瘟膠囊
大家好，我是一個在加拿大阿爾伯特省和BC省注冊執業的臨床藥劑師.
這次的新冠疫情給大家帶來了很多困擾。目前的情況還不是很樂觀，可能要等到某個有效疫苗或者可靠藥品的出現，才能真正到達疫情的終點。
疫情當中，多位朋友跟我聯係，共同探討了一些關於新冠藥品的問題。在探討中，我發現其實大家關注點是比較集中的，一些熱點問題會被反複提起，相關細節也會被反複追問。現在看來，把這些熱點問題收集起來，然後進行係統的回複，供大家參考，應該有意義。
今天就開始討論一些藥學熱門話題，可能不僅僅限於新冠。如果大家感興趣，甚至於喜歡，那就請把這些醫藥知識分享開來，提升你我的健康。如是，開講。
第一個話題就是“連花清瘟膠囊”。
這是目前（4月20日）世界上第一個，而且是唯一一個明確將新冠肺炎列入其適應症的藥品，自然廣受關注。而且從今天開始，中國駐卡爾加裏領事館和駐溫哥華領事館將向有需要的海外華人和留學生發放抗疫大禮包。連花清瘟膠囊就是抗疫大禮包中的重要一員。所以，全麵了解這個產品的性質和用法就具有相當的重要性和緊迫性了。
首先感謝祖國在這個危難時刻對我們的關懷。
下麵先從藥學專業的角度來探討一下這個產品。
評判藥品，最重要的有兩點，一是安全性，一是有效性。
討論中成藥的安全性比較複雜，因為中成藥幾乎都是複方製劑，涉及的內容太多。所以遵循國內中藥研究的主流方法，我們重點關注其中的主要成分。
這裏先請大家留意一下，這個明星藥品叫“連“花清瘟膠囊，而不是“蓮”花清瘟膠囊。這可不是一時的筆誤，而是因為它的名字來源於其中包含的主要原料藥-連翹。
經檢索網上一個大型藥品，草藥，保健品在線數據庫，下麵是連翹安全性的一些信息。
- 連翹本身的毒副作用。
- 連翹會延長人體血液凝血時間，增加出血風險。凝血時間是一個重要的生理和藥理指標。人體凝血時間必須維持在一個正常的範圍內，既不能太短而容易引發血管栓塞，也不能太長，那會導致微小的創口不能及時封堵，繼而造成不可控製的大出血。血液凝結需要的時間過長，在體表會導致創口不易愈合，皮下異常淤青，牙齦出血不止等現象。在體內則會造成胃及十二指腸出血，經期過度失血，以及下消化道出血，臨床表現為上腹痛，下腹痛及黑色大便。如果發生在腦部，出血血塊壓迫腦神經，則會引發可能致命的出血型腦中風。
- 連翹會帶來腎功能的損傷。數據庫沒有給出連翹具體的腎毒性指標，但考慮到老年人的腎功能普遍出現生理性下降，所以可以合理推論，老年人和其它有腎髒疾病的人應該謹慎使用或者避免使用。
- 連翹和其他藥品可能發生的藥物相互作用(Drug Interactions)。
- 連翹可以和抗凝血的藥品發生作用，增強抗凝藥品的抗凝作用。這些藥品包括常用於外周靜脈血管，心血管和腦血管埂塞治療和預防的法華令，波立維（氯吡格雷），Apixaban, Rivaroxaban,Dabigatran.也包括被廣泛用於預防心肌梗塞的小劑量阿司匹林ASA。
- 連翹能和非甾體抗炎藥NSAIDs發生協同作用，導致凝血所需時間延長以及同時增加某些NSAIDs固有的腎毒性。常見的非甾體抗炎藥包括Ibuprofen，Naproxen，Ketorolac, ASA等，它們被廣泛用於治療關節炎，肌肉痛，痛風。同時，各種NSAIDs也是大量非處方藥(OTC)的主要成分，用於止痛退燒。可以肯定地說，如果不幸感染新冠病毒，在發熱期間，本地醫師會首選前述的NSAIDs作為降溫藥物，這時如果已經使用或者計劃使用含有連翹的蓮花清瘟膠囊，必須立即告知醫師和藥劑師。
說明書表明，連花清瘟膠囊還含有中國西南地區人們熟悉的魚腥草，關於魚腥草含有的馬兜鈴酰胺的肝毒性和腎毒性，中文網上有很多討論，有興趣的朋友可以自行搜索參考。
連花清瘟膠囊還含有其它多種草藥原料，由於時間關係，就不再一一討論。
關於連花清瘟膠囊的有效性。
有比較多的研究報告了連花清瘟膠囊在體外實驗中，對多種病毒，包括腺病毒，甲型流感病毒和新冠病毒呈現出抑製作用。不過考慮到這些實驗大多是在體外進行，和體內環境差別很大，同時人體體內要達到文中提到的藥物濃度是不大可能的，所以我個人認為這些研究的臨床意義不大，僅供參考。
倒是一篇英文研究報告描述了連花清瘟膠囊對多種炎性反應因子，包括白介素，腫瘤壞死因子等的抑製作用。通常藥理學理論認為，這些炎性反應因子是引起發熱，畏寒，肌肉酸痛的重要因素。這個報告為連花清瘟膠囊在說明書中新增“新型冠狀病毒性肺炎的常規治療中，可用於輕型、普通型引起的發熱、咳嗽、乏力”提供了一定的藥理基礎。
沒有檢索到關於連花清瘟膠囊在新冠治療中進行過”隨機，雙盲，多中心對照實驗 Randomized Double Blind Control Studies RDBC”的報告.這種實驗是世界公認的檢驗藥品或者療法的安全性和有效性的“金標準”。對比瑞德西韋，羥基氯喹等其它熱門藥品在全球多國有多個嚴格的RDBC實驗，隻能希望國內廠家能多與世界接軌，早日實現走向世界。
（討論中的一個小插曲，一個朋友問：“這藥為什麽這麽快就驗證了療效？”。第二位說：“中藥嘛，老祖宗都用了幾千年了，效果早就驗證了”。第三位說：“新冠不是才出現幾個月嗎，老祖宗怎麽驗證？”。於是大家就跑題失控了。）
總結一下。
從連花清瘟膠囊的主要成分來分析，該藥可能引起多種毒副作用；可能會對一些特定的人群產生危害；該藥會和一些常用藥品發生相互作用。
從連花清瘟膠囊的藥理作用來看，該藥可能通過抑製機體的免疫應答，從而“可以常規治療輕型、普通型新型冠狀病毒性肺炎引起的發熱、咳嗽、乏力”。
那麽現在來回答藥劑師需要回答的終極問題：“我到底能不能吃這個藥？需不需要吃這個藥？怎麽樣吃這個藥？”
最佳參考答案是“3月26日，張文宏教授答在美留學生是否有必要吃連花清瘟預防新冠肺炎時稱，要把藥留到最需要的時候吃，沒有病別亂吃。”
作為加拿大藥劑師，我還會再加一句，“有病時也要把連花清瘟膠囊留到最後來吃。”
因為，我們人在北美，你的醫生和藥劑師基於他們的訓練和實踐經驗，肯定會選用他們最熟悉最了解的“純西式”藥品和療法來治療你，那也是最能保證治療安全性和有效性的合理決策。如果那些療法還是沒有效果，那麽你可以嚐試使用連花清瘟膠囊，不過，請務必先谘詢你的藥劑師，他們會考慮你的具體情況，包括但不限於：年齡，性別，過敏情況，腎功，肝功，目前健康狀況，目前用藥情況，草藥和保健品使用情況等，最後會給你提出具體建議。當然，這需要你的藥劑師懂得中文和有一定的中藥知識（我就是哦，大笑）。
討論了技術問題，在這裏我還想特別提一件事。
在加拿大，所有的藥品和保健品都受到加拿大衛生部(Health Canada)的監管。
Health Canada 會對藥品的安全性，有效性，適應症等多方麵進行嚴格評審。隻有完全符合相關規定的產品才會被賦予一個“藥品確認編號”Drug Identification Number ( DIN )，然後該產品才能作為針對某一或者某些健康問題，具有預防，診斷或者治療作用的藥品上市銷售使用。
對其它號稱具有輔助治療或者補充治療作用的化學或者生物材料，也會受到Health Canada的監管。相對於藥品，這類產品在有效性和適應症等方麵的驗證要求相對要低一些，但是對安全性的要求仍然嚴格。符合相關規定的產品會被Health Canada賦予一個“自然產品編號”Natural Product Number (NPN)或者“順勢療法藥品編號”Homeopathic Medicine Number (DIN-HM)。然後產品才能夠聲稱自己對某些健康問題具有輔助或者補充的療效，並上市銷售。
我在今天檢索了Health Canada的所有資料庫，沒有看到連花清瘟膠囊的DIN,NPN或者DIN-HM.檢索生產廠家“YILING“（以嶺），倒是可以看到他們在加拿大獲得了7個NPN編號，包括銀杏葉片，養心丸等，但沒有連花清瘟膠囊。
我不清楚連花清瘟膠囊是以什麽名義在加拿大分發使用的，但是從抗疫包裏連花清瘟膠囊產品的照片來看，包裝上麵有清楚的非處方藥品OTC標誌。沒有辦法看到內部說明書，網上能查到的說明書是中文，但內容是完全按照藥品說明書的形式編排的，有明確的適應症表述。需要強調的是，藥品說明書是嚴肅的技術文件，同樣受到Health Canada的監管。
從前連花清瘟膠囊都是個人少量采購並且自行帶入北美使用，屬於個人行為，風險自擔。但是如果以領事館作為主體，比較大範圍的公開派發“藥品”，其中可能麵臨一定的法律風險，需要多了解一些情況。
謹提醒，再次感謝大使館和領事館對海外華人的關心和幫助。
感謝微信的語音輸入功能，使這篇小文章的出現變得可能。
«亦正亦諧羊藥師：不開玩笑了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