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狂人日記
文/剿匪出關
(決定發一個合集。本小說內容純屬根據某些事實虛構,請勿對號入座!)
(一)
今天白天,很好的太陽。
因疫情的原因,我不出門,已經三十多天了。今天戴著口罩出了門,精神分外爽快。然而必須小心。因為疫情仍然嚴重。
街對麵的彭思佑一家都沒有戴口罩,在房前草坪上玩著遊戲。見了我,隔著街打招呼。我目測一下是社交距離之外,於是,也就愉快地招呼了回去。但還是有點擔心,擔心他們中有人太熱情,跑過來給我一個熊抱,那一定是社交距離之內了。
就在我提防之際,我突然感到一陣莫名其妙的怕。我扭頭一看,隔壁的佩雷斯佐,戴著口罩,站在她家門口盯著我。她手上牽著繩子,繩子的一端是一條體型很大,我說不出名字的狗。
其實佩雷斯佐一家也都是好人,但我總有點說不出原因地怕她一家。今天她的狗為什麽也看了我兩眼?
這裏是英俊國,一個自由的國度,我為什麽還怕?我怕得莫名其妙!
(二)
今天早上起來,外麵陰森森的,全沒有太陽,我感到不妙。都是夏天了,怎麽還這麽冷,不是說全球變暖嗎?
煮咖啡的時候,我從廚房的窗戶往外看,見有幾個街坊鄰居聚在佩雷斯佐的家門口。黎波羅,還有安替法。雖然他們都戴著口罩,但我看得出他們都很憤怒。
“出大事了。”我根據經驗,得出了結論。
我連忙上網,果然,一個視頻及其評論霸屏了。
我點開其中一個鏈接,是一位白人警察虐殺了一位名叫伊德的非裔嫌犯的視頻。看這那警察冷酷的臉,聽著那伊德哀求的聲音,我的心在抽搐,居然有這麽殘忍的警察!
一定要依法調查,一定要還死者一個公道!我的心在呐喊!我相信,在三權分立,司法獨立的英俊國,這一定可以做到。
我猜佩雷斯佐她們在討論此事。我於是戴上口罩,出了門,來到佩雷斯家門口,隔著社交距離,和大家打招呼。
“我們在計劃後天的抗議大遊行示威,你參加嗎?”佩雷斯問我。
我毫不猶豫地說:“當然參加!”於是,大家討論了一下時間和集合地點及遊行路線,然後就散了。
我轉身回家,卻發現彭思佑站在對麵街上,一臉擔憂地看著我。
我打了個招呼,我知道彭思佑和佩雷斯佐之間有很多不同意見。看來後天的大遊行不能指望彭思佑一家參加了。
但他的臉色怎麽這麽難看?他在怕嗎?他怕什麽?
我有點莫名其妙。
(三)
不出所料,全英俊國範圍的遊行示威,昨天就開始了。我市地處中部偏僻農村,人們行動得晚些。
感謝佩雷斯佐的組織,我市和周邊農村小鎮,今天也要在市主街遊行示威了!
我非常興奮。盡管冠毒依然猖獗,我還是準備義無反顧地上街,參加示威遊行,反對暴力執法,為伊德討一個公道。昨天,我就已經自製了一個大大的標語牌:生命皆可貴!
我覺得,警察在製服嫌犯後,不應該繼續對嫌犯采用有生命威脅的強製動作。我們每一個人,都可能因為各種原因,和警察打交道。如果我們配合警察,警察不應該對我們使用暴力。如果任由暴力持法橫行,那麽,今天的伊德,可能是明天的我們。
我是在為伊德而戰,我是在為自己而戰,我更是在為一個更美好的明天而戰!
我躊躇滿誌地舉著牌子出門了。碰上了佩雷斯佐。佩雷斯佐看了看我的牌子,皺了皺眉頭後,說了聲:“嗨”。
我覺得她的語氣不對,但說不出來什麽不對。我忐忑不安地想:“我別做錯了什麽吧?”於是小心翼翼地說:“嗨”。
佩雷斯佐的兒子佩雷斯吉佐出來了。他是耶魯在校學生,是社區的驕傲,因為冠毒,也回家上網課了。吉佐看了看我的牌子,厲聲道:“非裔命不可貴嗎?我真沒有想到你是個種族歧視分子!”
我嚇了一跳,心慌了。我終於知道我為什麽怕佩雷斯一家了,她一家人最會扣帽子!我最怕他們扣帽子。一但被扣上種族歧視的帽子,輕則丟工作,重則丟一切,總之,這一生算是完了。
我連忙自辨道:“不要亂說。我不是種族歧視分子。你憑什麽說我是種族歧視分子?”
吉佐舉了舉他手中的牌子,冷笑道:“非裔命可貴!你說生命皆可貴是在和非裔命可貴唱反調!你是種族歧視分子。”
我嚇得連忙四顧,生怕這話傳了出去,成了定論。就看到慢慢走過來的街坊黎波羅一家和安替法一家,感覺他們兩家的人,聽到了這話,和佩雷斯佐一家一起,正在用看種族歧視分子的目光審視著我。
我腦袋嗡的一聲,完全不能思考了。為了自保,我豁出去了,突然大喊一聲:“你才是種族歧視分子,你們一家才是種族歧視分子!”
看到佩雷斯佐吃驚的臉色,我一口氣把話說完:“生命,就包括了所有人的生命,自然也包括了非裔的生命。我說生命皆可貴,當然包括了非裔命可貴。而你卻說沒有,難道你們不把非裔當人嗎?你們這才是赤裸裸的汙蔑,才是赤裸裸的歧視!”
佩雷斯佐一家人的臉紅了,有點老羞成怒,但又無法發泄的感覺。這時,安替法拎了個棒球棍衝上來,邊喊:“叫你這法西斯造謠!打倒法西斯!”,邊舉起棒球棍,朝我頭上砸來。
我連忙掉頭跑到街對麵,安替法拎著棒球棍追了過來,佩雷斯佐喊他住手,他也不聽。就在這時,“砰”的一聲槍響,彭思佑舉著步槍,從他屋裏走了出來。他把槍對準安替法道:“現在馬上離開我的私人領地!”
安替法瞪了我一眼,轉身離去。彭思佑看了我一眼,也收槍進屋。我看著遠去的佩雷斯佐等人,垂頭喪氣地拎著“生命皆可貴”的牌子,回到了自己的家中。
我融不進他們的隊伍了!我躺在床上,悲傷地想,感覺自己被拋棄了,但我更多的是害怕。我感覺自己瘋了,安替法的棒球棍和彭思佑的槍,交替著在我眼前晃動。
為什麽?我明明在一個自由的國度,我卻怕得莫名其妙!
(四)
我被猖獗的病毒、彭思佑的槍、和安替法的棍,嚇得情緒低落,幾天不敢再出門。像鴕鳥把頭埋在沙子裏一樣,我把自己關在了屋子裏,隻從網上看看新聞。
本地新聞是一定要看的。但從廚房的窗戶,看到佩雷斯佐一家每天舉著牌子早出晚歸,不看我也知道我市的遊行示威進行得如火如荼。
然而,網上的新聞,漸漸地讓我寢食難安。令我擔憂的消息接踵而至,我從震驚到憤怒到發狂!
多地多家店鋪被搶劫一空;多地多座建築物被付之一炬;多地多位行人被無辜毆打;多地多輛汽車被肆意損壞;非裔退休警察在阻止一起店鋪搶劫時被殺;驢黨政要們紛紛下跪為伊德默哀致敬;行人被逼下跪;市長被逼下跪;伊德被視為英雄;部分城市宣布解散警察局;。。。
越來越匪夷所思的新聞,讓我懷疑是我瘋了,還是這些人瘋了。
不可能這麽多人都同時瘋了吧?我想,那大概是我瘋了。
我正在胡思亂想,門鈴響了。我嚇了一跳,挑開窗簾一角,見彭思佑站在我家門口。
他手裏沒有槍!
我小心地打開門,努力擠出一個笑臉,問:“怎麽了?”
彭思佑道:“明天佩雷斯佐他們要去市政廳前示威,和市長對話。希望你和我們一起去支持市長。”
“喔。”我鬆了口氣。兩年前選舉,我是投了市長一票的,市長是本城建城先驅者的後裔。但我馬上又緊張了,心想:“支持市長?我不會被安替法他們打吧?”
大概看出了我的擔心,彭思佑道:“不要怕,歸根結底, 我們英俊國是法製國家!而且,我會安排的。”
我用力點了點頭,突然有種自豪的感覺。
(五)
今天晴天,但我的心情是陰的。我大概精神上出了問題。都怪這該死的疫情!不是嗎?
我猶猶豫豫地來到市政廳前,就見佩雷斯佐、安替法、和黎波羅等人,領著一大批人,肅穆地站在市政廳前的台階下的左邊。謝天謝地,他們今天都沒有拿著棒球棍。而彭思佑一大家子,也領著一大批人,站在台階下的右邊。中間,則是大約10名警察。
我兩邊看了看,小心翼翼地走到了右邊。我想往後走,彭思佑招呼我道:“賈先生,請到這裏來。”
我不好拒絕,就站到了彭思佑的旁邊。對麵安替法等人似乎投來了不友好的目光,我知道,我再也不可能和他們站在一起了。
市長按時出來了,開門見山地問佩雷斯佐,有什麽請求。佩雷斯佐看了看佩雷斯吉佐,吉佐昂首走了出來,清了清嗓子,道:“我們想本市,也應該對伊德有一個交代。”
市長沒有說話,靜靜地看著吉佐,等他的下文。
吉佐道:“伊德用他的生命,向我們揭示了在我們的社會,種族歧視依然嚴重。他是我們的英雄。我提議,所有本市官員和警察,和我們一起,麵向伊德家鄉,跪地默哀8分46秒,以表達我們的哀思和敬意!”
雖然在網上已經讀過了各地驢黨政要下跪的新聞,我還是被吉佐的話震驚了。我想笑,又覺得不妥。就在這時,吉佐已經麵對東北方,雙膝跪倒在地。佩雷斯、黎波羅、安替法和他們身後的人,紛紛麵對東北方,雙膝跪地。
場麵是震撼的,我的膝蓋開始發軟。就見市長肅然地站在台階上,堅定地道:“我尊重你們下跪的決定。但我不會下跪!”
吉佐大聲道:“下跪!這是民意!”
市長顯然被“民意”二子刺激了。是啊,一個民選官員,怎敢違背民意?隻見市長深吸一口氣,指著昂然而立的彭思佑等人和警察們,道:“這,也是民意!我尊重你們跪的行為,但我堅信,我們也有不跪的自由!我對伊德的死表示難過。他不應該受到這樣的野蠻地對待。我支持對此事公開公正的調查,還伊德一個公道,依法懲處暴力執法的警察。但是,伊德的死,並不能使他從嫌犯成為英雄,更不能因為一個警察的暴力執法,而否定絕大多數警察為了保護我們的社區而做的努力。在我的任期,本市警察局不會被減少預算,更不會被解散。相反,我會在下次市政公開會議上提議,增加警察局預算,用於對警察的培訓,使得他們在執法過程中,更能嚴守法律程序,避免伊德事件的再次發生!”
吉佐沒有想到市長這麽強硬,吉佐突然喊道:“一二三,跪下!一二三,跪下!”接著,佩雷斯佐等人,和吉佐一起喊了起來。
我承認,這場麵是極度震撼的。我的膝蓋在發軟。市長也開始身體微抖。隻見市長深吸一口氣,道:“我再次重申,我尊重你們下跪的行為,但我保留我不跪的權力!你們可以不投我的票,但我不可以喪失我的原則。這,就是我和那些驢黨政客之間的區別!”
說完,市長轉身欲走回市政大廳。
佩雷斯吉佐顯然沒有料到市長會如此強硬。他剛要起身去追問市長,彭思佑冷冷地道:“還有6分30秒!”佩雷斯們頓時肅靜地低下了頭,重新跪在地上。
詭異的畫麵!一群神色肅穆,昂然而立的人;一群神色肅穆,低頭而跪的人!
突然,一個稚嫩的聲音響起:“市長先生,因為伊德是非裔,你就不承認他是英雄,你是種族歧視分子!”我順著聲音看去,隻見黎波羅的7歲的孫子小黎波羅,跪在地上,倔強地抬起頭來,眼中充滿淚水地喊著。
市長緩緩地轉過身,遠遠地看著小黎波羅,大聲道:“馬丁路德金博士說:我夢想有一天,我的四個孩子將在一個不是以他們的膚色,而是以他們的品格優劣來評價他們的國度裏生活。我正是在努力實現金博士的夢想。我對伊德的評價,不是基於他的膚色,而是基於他的品格。”
市長終於沒有跪,而佩雷斯們也終於跪滿了8分46秒。我則終於知道自己不是瘋了的那一個。
(六)
昨天回到家,心情不能平靜。小黎波羅的淚眼,不時浮現在我的眼前。我相信,小黎波羅的眼淚是真誠的。但就是這種以膚色定是非的真誠,使得我感到恐懼。孩子懂什麽?都是他爹媽教的。這樣的教育,有多麽可怕!
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朦朧中,我來到了一個五彩濱紛的世界。這是一個美好的世界。但是,人們都在警惕“色彩歧視主義”複活。我夢見了黎波羅先生,他是我的數學老師。他給了我們一次考試。我用黑筆答卷,因為我喜歡黑色。但有些同學喜歡用彩色的筆答卷,赤橙黃綠青藍紫,都是可以有的。
試卷上就一道題:1 + 2 = ?。我的答案4上麵,打了一個大大的問號,而我的成績是零分。我拿著試卷到了黎波羅的辦公室。
我理直氣壯地問:“為什麽我得了零分?”
黎波羅看了看試卷,耐心地說:“你的答案錯了。”
我大聲道:“難道就因為我用黑筆答卷,答案就錯了嗎?你是顏色歧視者!,你歧視黑色!”
黎波羅連忙辯解:“我不是顏色歧視者。我也喜歡黑色。但這題你就是做錯了。”
我冷冷地道:“因為我用黑筆答卷,所以答案就是錯了?”
黎波羅依舊耐心地道:“是因為你答案錯了,和你用什麽顏色的筆答卷沒有關係!”
我追問:“如果我用黃色的筆答卷,這還是錯的?”
黎波羅微笑道,“是的。”
我質問:“所以你也歧視黃色!”
黎波羅終於麵露慍色,我心裏冷笑,“狐狸尾巴露出來了吧”。就聽黎波羅提高聲音道:“我不歧視黃色。是你的題做錯了。你用紅色,橙色,。。。任何顏色,1+2=4都是錯的。”
我冷笑道:“原來你歧視所有顏色。你是白色至上者!”
黎波羅再也忍不住,他大喊大叫,爆了粗口,道:“XXX, 你的題做錯了。你這題的對錯和顏色沒有關係!”
我一下醒了過來,嘴裏還在喊著:“對錯和顏色沒有關係!”
但是,小黎波羅們知道嗎???我有點茫然。
(七)
今天天氣奇熱。似乎比去年同期熱。我漸漸地又開始相信,是不是真的全球變暖了。我真是一個立場不堅定的人。
過去幾天裏,抗議示威的浪潮席卷了整個西方世界。漸漸地,抗議示威的主題,從為伊德討還公道,逐漸過渡到“徹底清算種族歧視和奴隸製度”。
很多英俊國的曆史“名人”的靈魂被拿出來重新拷問。雖然這些“名人”已經不可能親自到場聆聽判決,但他們的立在各風景點的雕像,被“革命群眾”寫滿了“奴隸主”、“種族歧視者”等等判決詞後,推倒在地。
有道是,西風萬裏彩旗飄,革命形勢一派好,我們小鎮也不例外。
社交媒體上傳言,佩雷斯吉佐、安替法、和黎波羅等人,已經試圖推倒立在市圖書館前的雕像。那是現任市長的祖先,本市建城先驅者之一的雕像。其罪名是掠奪印第安人,是種族迫害者。
但是佩雷斯吉佐等人沒能成功,因為彭思佑帶領人手持步槍,保衛著雕像。雖然佩雷斯吉佐等人“義憤填膺”,但終究沒有勇氣用自己的血肉身軀去實現自己的理想。
據說佩雷斯佐放話了。要在後天的市政公開會議上,提出移除那雕像的議案。如果投票通過,那雕像就會被合法地移除了。
據說彭思佑等人非常緊張,到處動員誌同道合者,後天一定出席市政公開會議,表達自己反對“移除雕像的議案”的願望。
佩雷斯那邊也沒有閑著。安替法還給我來了電話,動員我要深明大義,站在曆史的正確方。他明示我要在後天的市政公開會議上,作為市民代表,支持“移除雕像的議案”。
說實話,我聽到電話裏安替法的聲音的時候,我是戰戰兢兢的,生怕他一怒,就會有一根棒球棍從話筒裏伸出來,打我的頭。我心裏對他的一席話不以為然,卻沒有敢表示反對。於是,我就一如既往地沉默著。
安替法沒有聽到我的堅決表態,就繼續動之以情。他先道歉他那天太衝動了,實在是因為他不能容忍任何種族歧視。但他後來一想,我應該是很反對種族歧視的人。因為一百多年前,很多華國人被騙到英俊國修鐵路,就如變相的奴隸,那也是一段血淚史啊。安替法相信,因為這段華國裔血淚史,我作為一個華國裔,應該能對非裔的痛苦,感同身受。
我一時無語。我也從一些電影和小說中,得知了一百多年前,來到英俊國的華國勞工的艱辛和屈辱。每每看到或讀到這些場景,我也感到屈辱、難過、和憤怒。
我也非常痛恨奴隸製度。其實,就是當今,還有些窮凶極惡之徒,非法拘禁他人,當成奴隸一樣使用。每每讀到這樣的報道,我恨不得把那些壞人千刀萬剮。
但就是這樣的我,也想不出一百多年前的曆史,和今天的我有什麽直接聯係。直到聽了安替法的話,聯想到某些人的賠償非裔的提議,我方才腦洞大開。我興奮地說:“我市有20名華國裔!”
安替法也激動了,道:“對。如果你們20名華國裔,都支持移除雕像,也是不可忽視的進步力量!”
我沒有接安替法的話,繼續滿懷期待地道:“那我可不可以提議,把經過我市的那段鐵路賠償給我們?我隻要其中二十分之一!”
電話那頭突然靜得可怕。幾秒鍾後,安替法爆了句粗口,直接掛了我的電話。
我說錯什麽了嗎?
(八)
今天突然又涼爽了,還有點冷。這鬼天氣!好在不影響市政公開會議如期舉行。
我以前也偶爾參加旁聽這會議,以行使自己的民主權利。但我從來沒有見過今天這麽多的像我一樣的旁聽者。也許大家都知道,這次會議的分歧會很大,大家都想表達出自己的願望。
一些程序過場完了後,開始討論提議。市議員黎波羅首先發言,他提議大家在做出決定之前,先聽一聽一位孩子的心聲。
英俊國的人們都很給孩子麵子。於是,在掌聲中,安替法的11歲的孫子小安替法,走上了主席台。
小安替法一點也不怯場。他看了看黑壓壓的大眾,用依然稚嫩的聲音道:“也許大家聽說過我。我叫小安替法。我喜歡下國際象棋。經過我的努力,我已經是英俊國棋協的國家大師。但最近發生的事情,讓我思考,讓我明白,種族歧視依然無處不在!在國際象棋中,每一局棋,都是白方先走。這是白色至上,這是對黑色的歧視!”
小安替法頓了頓,佩雷斯吉佐助攻般地喊了聲:“說得好!”接著,安替法、黎波羅、和佩雷斯等人帶頭鼓掌鼓勵。
彭思佑看了看我,我則看了看左右,發現沒有鼓掌的人,一個個都被這匪夷所思的新觀點,震驚得目瞪口呆。
就聽小安替法接著道:“雖然我愛下國際象棋,但是,我決定從今天起,國際象棋一天不改規則,我就一天不下棋。我會聯合我的棋友,給國際棋聯寫信,給英俊國棋協寫信!呼籲改革國際象棋規則。因為, 我們對歧視零容忍!”
“好!”黎波羅站起來鼓掌,道:“這就是我們的希望,這就是我們的未來!”
我真的出離憤怒了。一個孩子,哪有這些無聊的心思?都是他家大人教的!這樣的牽強附會地找茬,是一個正常人該做的嗎?如果這就是我們的希望,我們將沒有希望!如果這就是我們的未來,我們將沒有未來!
我該怎樣才能救救孩子?
黎波羅依然喋喋不休:“我慚愧啊。其實,國際象棋中歧視很多!比如,為什麽王一被擒,就算輸了呢?難到王後就不能獨當一麵,扭轉局勢?這是對女性的赤裸裸的歧視!所以,我們要善於發現隱藏在生活中的惡,並且移除它!就好比那座立在圖書館前的雕像!”
我突然舉手:“我有話說!我知道打斷別人的發言不禮貌。但我不能發現了生活中隱藏的惡而無動於衷!議員先生,我為你感到羞恥!你是地地道道的性別歧視者!”
我的話引起了一陣噪音。大家議論紛紛。彭思佑用詢問的眼光看著我。我做了個OK的手勢,讓他放心。開玩笑,不就是文化大革命嗎?不就是歪理大辯論嗎?老子領先你們50年!
黎波羅用木槌在桌子上敲了敲,口喊:“請安靜,請安靜!”
人們漸漸地安靜下來。黎波羅瞪著我說:“賈先生,如果你不能給出理由,我將告你汙蔑!”
我笑道:“你剛才是不是說,‘為什麽王一被擒,就算輸了呢?難到王後就不能獨當一麵,扭轉局勢?這是對女性的赤裸裸的歧視!’?”
黎波羅道:“對,這有錯嗎?”
我一笑:“這錯大了去了。第一,你假設了王是男的,王後是女的。我問你,憑什麽女的不能做王?你這是歧視女性。第二,你假設王和王後是男女組合。憑什麽不能是男男結合,或女女結合?你這是歧視同性戀。第三,根據驢黨紐約支部的總結,共有31個性別。也就是王和王後有31的平方共961種組合。而你隻提男女組合,是對其它960種組合的歧視!這麽有歧視思想的人,應該從市議會引咎辭職!”
“說得好!”彭思佑等人鼓噪起來。黎波羅漲紅著臉,用力敲著木槌:“請安靜,請安靜!”
我承認,黎波羅其實修養很好。但看在孩子的份上,我不會放過他。我繼續道:“其實國際象棋非常和諧非常公平。我,一個黃種人,可以執白先行;他一個黑人,也可以執白先行;我可以認為我的王是第五種性別;他可以認為他的王後是第二十四種性別。不管什麽性別,王被擒,就輸了。還有比這更性別公平的了嗎?”
旁聽者議論紛紛。黎波羅手拿木槌,滿臉通紅地站在那裏發呆。市長和幾個議員商量後,決定休會,明天繼續討論。
人們漸漸散去。彭思佑和不少人明目張膽地給了我一個向上地大拇指。?我頗感得意。?
然而,得意的我突然感受到了一道仇恨的目光。我抬頭望去,是小安替法。
我頓時無比失落。
(九)
昨天的市政公開會議,超時休會了。按照往常經驗,每月市政公開會議餘下議題,會在下次的市政周例會上討論通過。但在當今特殊形勢下,市長和議員們決定今天就加一次兩小時的公開會議,把是否移除雕像的事情定下來。真可謂“一星期太久,隻爭朝夕”!
我到達市政大廳時,發現和昨天有點不同。兩位市政府工作人員,戴著口罩,站在門口,給沒有戴口罩的民眾發口罩。旁邊一個大的告示牌上寫著:鑒於疫情反彈,今天所有參加市政公開會議的市民,必須戴口罩。
然而,這樣的臨時決定,遭到了市民的反彈。
彭思佑就拒絕了戴口罩。當工作人員要阻止他入場時,彭思佑慷慨激昂地道:“參加市政公開會議,是憲法賦予我的權利;自由呼吸,是上帝賜予我的禮物。我們人民,會自己決定要不要戴口罩,而不是由政府來強製!”
彭思佑說罷,昂首挺胸地走進了大廳。兩工作人員對視了一眼,無可奈何地聳聳肩,便繼續給後來的市民發口罩。
我比較佩服英俊國人的一點,就是從來不和別人比。就如我前麵的這位不願戴口罩的女士,她就不說“為什麽彭思佑可以不戴口罩”之類的話。她的理由,必須是獨特的:“我不戴口罩,就如我不穿內褲。有些東西是需要呼吸的!”
說罷,她在一片三觀碎地的聲音中,風情萬種地走進了市政廳。我迫不及待地從工作人員手中接過口罩戴上,罩住我那忍不住笑意的臉。
進了市政大廳後,我感覺今天的人比昨天少。看來疫情反彈的新聞,還是嚇住了一些人。我徑直走到前排坐下,發現彭思佑已經坐在了前排中央。看來他和我一樣,今天是要發言的了。
主持人黎波羅一宣布會議開始,我就舉手,要求發言。黎波羅大概是怕我如昨天那般口無遮擋,便假裝沒有看見我。但我不管,每次都舉手。終於,經過幾輪辯論後,我是唯一舉手的人了。黎波羅隻好讓我發言。
我走上發言台,看了看台下的人,醞釀了一下情緒,用一種能感動自己的語氣說:“大家好!19年前,我來到這座美麗的大學小鎮時,有人告訴我,這個坐落在中西部大平原上的小鎮,出名的是牛排和龍卷風。19年來,牛排我吃了不少,非常好吃。謝謝在座的和不在座的牧民們。但龍卷風,我卻沒有遇到一次。是的,經常有報道,或小鎮西10英裏,有龍卷風掃地;或小鎮東15英裏,有龍卷風掃地;或小鎮南20英裏有龍卷風掃地;或小鎮北15英裏有龍卷風掃地。但沒有一次,龍卷風掃地過本鎮!你們有人知道為什麽嗎?”
彭思佑等人突然激動起來。彭思佑站起來說,“我知道!我相信在座的大多數都知道!”
安替法哼了一句,“那隻是個傳說!”
我不理安替法,對彭思佑道:“請說!”
彭思佑激動地說:“150多年前,我們的祖先,西進淘金路過此地時,覺得此地可以農耕,便落地生根。當時這一帶已經有一個印第安部落。但我們的祖先,和他們和平共處。沒有掠奪,也沒有欺壓,更沒有屠殺。印第安部落的酋長,為了感謝我們祖先的善意,向他們的上帝祈禱,龍卷風永遠不掃地過本鎮!而且確實,150多年來,本鎮從來沒有被龍卷風襲擊過!”
市民們頓時議論紛紛。我大聲道:“謝謝你,彭思佑先生,讓我再次聆聽了這個美麗的傳說。這個美麗的傳說,至少告訴我們一件事,那就是,本鎮的奠基者,沒有掠奪欺壓印第安人!我不想評判這些奠基者是否有權力在印第安人居住的遼闊平原上建立自己的家園。我就想問問今天那些,拿著磚頭,就敢砸向荷槍實彈的警察的崇尚暴力的人,如果回到150年前,你們手裏有槍,你們的對麵是拿著石頭的印第安人,你們會做得比本鎮的奠基者好嗎?你們麵對不同意見的強者,尚且選擇暴力。那麽,當你們麵對和你們有利益衝突的弱者時,我不相信,你們會選擇和平!當然,你們可以狡辯,你們一開始就根本就不會來到這個地方。可惜的是,你們已經來了!”
大廳一片寂靜。我停了幾秒鍾後,道:“我反對移除本鎮奠基者的雕像。謝謝大家!”
“好!”彭思佑帶頭鼓噪起來。漸漸地,大多數人站起來鼓掌!我在回座位的途中,一個不認識的人拉著我,道:“謝謝!我的祖先,娶了那個酋長的女兒!她是我的祖奶奶。英俊國,就是大熔爐!”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發言打動了一些人,最後投票的結果是,保持雕像!
(十)
昨天的勝利,使得我興奮得很晚才睡著。我一度懷疑自己是否得了狂躁症。
早上醒來打開微信,就發現曾有人邀我對話。我一看,是趙一迪,外號小D。
小D是我的同事。小D平時總愛吹噓他家當年如何如何,他老爹是華國某某省政法書記,他是正宗的趙家人,等等。
有一天我煩了,懟了他一句:“你也配是趙家人?你在這小鎮買個10萬美元的舊房子還要貸款85%。你看看哪個趙家人,不是在西岸大城市的二奶村買個幾百萬的豪宅付現金?”
看到小D一臉尷尬,我笑了,一把摟過他的肩,道:“但你配做我真正的朋友!”
我給小D回了個短信:“啥事?”
小D秒回:“聽說了你昨天的勇猛。不錯啊,在英俊國都混成了趙家人的架勢!”
我本想給他回個:“這裏是民主、民治、和民享。人人都不是趙家人,但人人又都是趙家人。”轉念一想,懶得打字,就回了個笑臉,關了手機,繼續睡覺。
I had a dream!
由此也順便感歎一下魯迅的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