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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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人軼事 之 合家歡

(2020-04-21 18:19:38) 下一個

凡人軼事 之 合家歡
文/剿匪出關

外婆是一個沒有上過學的家庭主婦。但是,在五十年代初的掃盲活動中,外婆學會了認字。從我有記憶以來,外婆除了打牌的時候,其它的休閑時間,基本上是在讀書,達到了手不釋卷的地步。父親曾經由衷地讚歎道:“你外婆是一個奇女子。她本是一個沒有文化的家庭主婦,但她通過掃盲班,和幾十年如一日地苦讀,硬是把自己讀成了半個紅學家!”

原來,外婆一輩子,隻讀兩套書:《紅樓夢》和《金陵春夢》。我不知道外婆為什麽喜歡讀《金陵春夢》,但我能猜到她為什麽喜歡讀《紅樓夢》,因為她有一種代入感。倒不是因為我家有賈家那樣的財富和權勢,而是外婆和外公一起有個在人數上不遜於賈家的大家庭。並且,外婆在這個大家庭裏,有著賈母在賈家那樣的家庭地位。那就是,包括外公在內,人人都聽她的,大家總是眾星拱月一樣地圍著她轉。

我印象中,外婆把《紅樓夢》讀破了好幾套。 說外婆是半個紅學家,一點也不誇張。《紅樓夢》中很多段落,外婆張口就來,往往能一字不差地背出來。在外婆的影響下,我的幾個表姐表妹,都喜歡讀《紅樓夢》,還都給自己取了字號。我不記得她們是否還成立了詩社,因為我對《紅樓夢》一點都不感興趣,所以沒有關心。現在想來,我從小就是個俗人。

外婆喜歡一大家子聚在一起。我記得從我懂事起,每個星期天,一大家子都要聚集在外公外婆家大吃大喝。隨著越來越多的小字輩出生,和在外地工作成家立業的兩個舅舅搬回老家,聚會從最初的十五人,逐漸發展到了二十六人。終於,從1978年某一個星期天開始,聚會搬到了我父母家。

聚會搬到我父母家的主要原因是,我父母家所在的中學,其校醫家有一副麻將。在78年那個時候,有副麻將是比較難得的。外婆喜歡打麻將,校醫夫婦需要人湊桌子,經過我媽媽的牽線,外公外婆每個星期天,就去校醫家打麻將了。但大家庭聚會不能停啊,所以就自然地把大家庭聚會搬到了我父母家。

那時打麻將,不是賭錢的。雖然也有籌碼記輸贏,但四圈下來,輸了的人,隻是按輸的多少,給贏者寫幾張“技不如人,願拜為師”之類的字條。四個老人經常拿著對方的字條洋洋得意地自吹自擂,我至今無法理解那種快樂。

每個星期天,外公外婆大概九點左右,就過來打麻將了。其他家庭也在十點左右就到了。小孩子們一起追逐嬉鬧,非常快樂。

外公外婆打麻將打到午餐時間,就回來和大家一起,雞鴨魚肉,大吃大喝一頓。下午,如果電影院有好的新電影,外公外婆就會選擇看電影。否則,繼續打麻將。但其他人,絕對是選擇看電影。那時,母親基本上每個星期要買二十多張電影票。大家開玩笑,我家是在電影院裏長期包一排座位。

看完電影,大家重新回到我父母家玩耍,吃完晚飯後,才各自回家。那時候的日子,真是無憂無慮,快樂無比。

78年那個時候,父親工資五十四元,母親工資三十五元,平時家裏就有四個人上學,六個人吃飯,還要給在鄉下的奶奶寄錢。但每個星期天吃喝和看電影的開銷,基本上是一般五口之家一個星期的夥食開銷。我曾經問過父親,他和母親是怎麽做到的。

父親自豪地說,“稿費啊。1978年恢複了稿費製度。我每發表一篇稿子,取決於稿子的長短,大約有二十元左右的稿費。市委宣傳部拿走百分之五十,我自己平均下來,每篇稿子,大約有十元左右的稿酬。”

我這才想起,當時家門口有一個廣播,每天吃飯時間,就開始播省人民廣播電台的新聞稿。我記得父親的名字,作為記者或通訊員,是幾乎天天在廣播裏出現的。

我更記起來,大家都去看電影的時候,父親才有空閑,一個人呆在家裏寫稿子。隻有那個時候,他才有一個安靜的環境寫稿子。原來父親每個星期天都沒有怎麽休息。當時沒有雙休日,這樣的運作,確實辛苦。實際上,從我懂事起,到我去讀大學前,父母之間唯一一次吵架,就發生在這樣的一個星期天。現在回想起來,大概是因為父親太累了,自然脾氣爆燥了。

那天,我沒有去看電影,而是坐在門口看小說。母親和香寶姐在洗碗,然後要準備晚餐。父親在寫稿子。突然,母親喊父親,去提兩桶水回來。

當時自來水沒有接進各家。大家共用一個水籠頭。提水是父親的工作。我有時候也幫忙提水,但由於力氣還不大,我每次隻能提兩小桶。而父親,每次是提兩大桶。所以,母親更願意喊父親提水。那天, 母親喊了幾次,父親沒有動,大概是寫稿子卡住了。

母親就自己拿著兩個大桶,對父親說,“你不去,我去了。” 母親肯定提不動那兩大桶,父親隻好自己去提了水回來,然後發脾氣道:“想安靜地寫個稿子,都沒有時間。這日子沒法過。”

母親柔聲道:“你發脾氣幹什麽?現在去寫就是啊!”

父親怒道:“寫個鬼!剛有點思路,就被你打斷!每個星期,就知道吃吃吃!”父親越說越怒,拿起一個碗,狠狠地摔在地上。

我聽到吵架聲,不安地跑了進去。就見母親怒道:“好啊,你都敢跟我摔碗了。那就看看誰更會摔!” 說著,母親用手一掃,把桌子上一摞碗,掃到地上,瓷片碎了一地。

我嚇壞了,哭著跑到外屋,說:“你們吵吵吵,都不管我的感受!”

父母連忙追了出來,安慰我說:“爸爸媽媽不再吵了,你不要哭了。”

多年以後,我和父母談起過這件事。我告訴父母,這是我印象中,他們唯一一次吵架。母親笑道:“你爸爸是個小氣鬼,舍不得錢。所以,他摔一個碗,我就摔一摞碗,他肯定要投降!”

父親笑道:“我們老家吵架的時候,都把碗往水塘裏摔,碗摔不破。吵完後,男人就下塘把碗再撈起來。那天也是我們家太小,沒有水塘,害得摔破了不少碗!”

當時三人大笑,無比歡樂!

(此文於2020年7月5日修改後發我的公眾號:剿匪出關。歡迎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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