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無縛雞之力

手無縛雞之力

 

"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遲暮"。——屈原《離騷》。

前幾天讀到這句, 不禁緊閉雙眼, 用雙手按摩臉部。老歸老, 至少不能老在臉上, 讓人看出來, 失去魅力。按摩了一圈, 臉頰，眼尾。卻感覺沒那麽舒服, 手心怎麽那麽粗糙。

在美帝, 家家都有一個院子, 管理院子有很多活, 每個人都成了農民。當然如果沒興趣, 可以雇人管理。但是象我從小幹慣農活, 還是願意自己幹。可以鍛煉身體, 種些瓜瓜菜菜, 可以豐富餐桌, 水果也可以種。農耕之中其樂無窮。副作用是有的。臉曬黑了, 手變老了。臉上手上都有了黑斑。手變粗糙，長滿老繭。

一, 按摩時, 突然就記起了小時候媽媽的手。

小時候有時背上癢，或許有虱子啥的, 我自己用手去扣摸, 好象效果不明顯, 繼續癢。媽媽看見了, 用她的手幫我去扣擦, 感覺媽媽的手很神奇, 粗糙的手一摩擦, 我的背就不癢了。當時一下很崇拜, 什麽時候自己才會有這樣一雙粗糙的大手?

當時年幼, 不知道對勞動人民來說, 很容易就擁有一雙粗糙的大手。

當年小學課文趙樹理<<陳秉正的手>>就記錄了這樣一雙手,

"那個學生一邊揉著中指，一邊看陳秉正的手。隻見那兩隻手確實跟一般人的手不同：手掌好像四方的，指頭粗而短，而且每個指頭都伸不直，裏外都是繭皮，圓圓的指頭肚兒都像半個蠶繭上安了個指甲，整個看來真像用樹枝做成的小耙子。" 這雙手可以 "在身邊左右的土裏抓了一陣，不知道是些什麽樹皮皮禾根根抓了兩大把；王新春擦著火柴點著，陳秉正又抓了兩把蓋在上麵。"

 

二, 這與貴族公主的手有顯著區別, <<詩經>> 就記載了這樣一位美人的手。《碩人》"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手如柔荑, 翻譯了就是手像春荑好柔嫩。荑就是白茅之芽。剛發的芽肯定鮮嫩無比, 幹不了活, 很容易就斷了。

再來欣賞一下勞動人民的手。唐朝詩人白居易有一篇<<賣炭翁>>,

" 賣炭翁，伐薪燒炭南山中。滿麵塵灰煙火色，兩鬢蒼蒼十指黑。" 十指都黑的手應該是孔武有力。這讓我想起了老家兄弟們在當地小煤窯挖煤的手肯定也是十指黑, 艱辛的生活!

 

三, 說了這麽多, 該說文人的手了。我好歹讀過幾年書, 算個文人。過去對文人的描述一般是說文弱書生, 手無縛雞之力。出自：元 無名氏《賺蒯通》第一折：“那韓信手無縛雞之力，隻淮陰市上兩個少年要他在胯下鑽過去，他就鑽過去了。” 元朝不重視讀書人, 自會貶低讀書人, 認為他們手無縛雞之力, 毫無用處。

其實文人有手無縛雞之力者，也有能文能武者。例如著名詞人南宋辛棄疾，他充分彰顯了文能提筆安天下，武能上馬定乾坤的華彩人生。1162年，年僅22歲的辛棄疾，親自率領50名騎兵衝進幾萬人金軍大營，將叛徒擒獲。

在《破陣子》裏他寫道：“醉裏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八百裏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沙場秋點兵。馬作的盧飛快，弓如霹靂弦驚。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可憐白發生！”

還有投筆從戎的漢代班超。班超因為家庭貧窮，常為官府抄書掙錢來養家。後從軍平定西域, 立功封侯。還發出了豪言, "大丈夫無他誌略，猶當效傅介子、張騫立功異域，以取封侯，安能久事筆硯間乎？"

文人中真的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是辛棄疾的山東老鄉南宋李清照。請看, 《點絳唇·蹴罷秋千>>,

"蹴罷秋千，起來慵整纖纖手。露濃花瘦，薄汗輕衣透。"

蕩秋千就讓手酸痛不止, 可見她是縛不了雞了。

 

四, 至於我這個窮酸文人, 雖說不是能文能武, 但是我能文能耕。

雖說文得不好, 耕得不好, 但是我自己滿意了。不要求鴻鵠翱翔，燕雀的小富即安, 我就知足了。

 

五, 話說回來!我的手跟我媽的手現在一樣粗糙了。

可是我媽離開我們幾十年過去了。但願她在天國安好。

關於我媽的粗糙的多災多難的手, 我再補充一件事。當年我國曾經有一段時間以階級鬥爭/整人為全國工作重點(階級鬥爭為剛), 全國整人風起雲湧。我家所在的生產隊也是整人為主生產為輔。我媽由於長時間在水田裏工作, 雙手潰爛, 疼痛難忍, 向生產隊長請假或者換工作, 結果隊長說安排你去拉草吧。我媽心裏苦, 本來手潰爛, 拉草豈不是更壞手嗎？我們階級敵人隻能被整!

好在我國的這個噩夢已經結束。但願我媽下輩子不再是一個勞動人民, 而是一個貴族公主, 不再受苦, 隻負責貌美如花, 手如柔荑, 鮮嫩纖美。

來, 再扔出一首詩結束此文, 致敬勞動人民:

唐代李白《子夜吳歌·冬歌》

明朝驛使發，一夜絮征袍。

素手抽針冷，那堪把剪刀。

裁縫寄遠道，幾日到臨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