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四月,高管涉嫌性侵“養女”在中國引發了討論。同樣是四月,三年前,少時被老師性侵的作家林奕含自殺身亡。
很多人不理解為什麽她會自殺,明明處女作《房思琪的初戀樂園》出版讓她名利雙收,她也邁入了婚姻的殿堂,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啊。 細看她最後一次的訪談,她一遍一遍提到文字語言的美, 一遍一遍說無法相信。她死於對文學信仰的崩塌,對文人精神世界齷齪的無法接受。
其實我和她有些感同身受,在我少女時期,也極度迷戀文學,不時地發表幾篇豆腐幹文,更是歡欣鼓舞,自以為才華橫溢。那時候一直覺得文學是崇高的, 文人都是清高的。我以為我的未來就是進中文係,成為作家,每天與文字為伍,沉浸在方格之間的大世界。
那時候,我崇拜我的語文老師,我以為那是一個懷才不遇的中年男子,在我眼中他符合我對於文人的一切想象,有些落魄有些憤世嫉俗。但我一直以為他的精神世界是清高的一層不染的,僅僅因為他是一個文人。那些“粉身碎骨渾不怕”那些“淡泊明誌,寧靜致遠”是我以為的所有文人的精神世界。我是他的語文課代表,我們一起填宋詞寫唐詩,我們一起討論中外名著,他給我的文章修改潤色,也會為了一個用詞爭得麵紅耳赤。那兩年的時光,我對於他的尊敬和親近更勝於自己的父親。
而生活總是在你最得意時給你當頭一棒。那時我進入了一個轟動一時的作文比賽的決賽。決賽前一天是周日,因為興奮因為緊張,我極度需要一個出口。於是我去語文老師家找他,師母和他可愛的小女兒說他去學校加班批改作業了。我趕去學校,沒有找到他。突然想到可以找住在學校裏的班主任聊聊,班主任是一個離異的年輕女子,因為淨身出戶住在學校的宿舍中。作為班長,我和班主任一直感情很好,一開始因為剛剛初潮,經常會弄髒褲子,班主任給了我她房子的鑰匙方便我換洗,後來我們都嫌棄食堂的飯不好吃,就每天中午一起在她家做飯吃,誰先有空誰先去家裏做。所以我去她家從來都是自己拿鑰匙開門的,但從來沒在周末去找過她。
剛用鑰匙打開門,我就興衝衝往裏麵衝,一進門看到房內的一幕,整個人僵化。站在客廳的我,正對著敞開的臥室門,全身赤裸的班主任身上正是語文老師那張熟悉的臉。我從沒想到一個中年男人裸露的身體是如此醜陋。雖然夏天經常看到男性長輩光著膀子,但從來沒有和美醜聯係起來。我不敢相信我全身心崇拜的人竟然如此齷齪地偷情。我第一次感受到了什麽是背叛,不僅僅是來自對於信任的背叛,更是對於信仰的背叛。一個前天還和我討論悠然南山閑話桑榆的人怎麽何以背叛他的家庭。我對於熱愛文字的人都是“思無邪”的人的信仰瞬間紛崩瓦解。
我不記得如何回家的,隻記得回家後就開始發燒,大病一場,自然也沒去參加比賽。病好後再也不提文學,寫的作文也越來越八股,棄文從理,學了醫學,治病救人。
這就是我的故事,不知道與林奕含相比,是幸還是不幸。大抵我的家人是感到幸運的,我有體麵的工作,幸福的家庭,我還活著。而她已經隨風而逝,可是她至死也沒有放棄她的文字,也許她才是幸運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