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巴國度

我生活在一個啞巴國度,那些共和國國王們用虛假的盛世奴役著人們的思想,於是一些人開始醒來了……
正文

給媽媽的詛咒

(2020-08-15 04:54:57) 下一個

                                                                                         糊榛子著

 

  燈光在跳動著,應合著那些努力扭動著的人們,他們在舞池裏用盡渾身解數,企圖吸引多一個異性的目光,女人們穿著暴漏,這是男人們的天堂;然而這些男人大抵不是窮鬼,因此這裏也是女人們的天堂。

 

  男人們擠在女人的身邊,在她們的身邊搖晃擺動著,時不時的去嗅一嗅她們身上的香水味,好似聞唐僧肉香的妖怪,而女人們的反應則是更努力扭著自己那很少贅肉的腰肢,展現著自己的性感與嫵媚。這裏,一個女人的身旁會圍繞著很多男人,她們會認為自己就是女王,而那些如狼似虎的男人,不過是她熱褲下忠實的臣民。

 

  嗬,說的我多超然似得,我不過隻是個找不到獵物的狼罷了,如果說我和其他男人有什麽不同,那麽也隻是我會講一些大道理而已。一旁的朋友遞給了我一杯酒,我抿了一口,因為我是不怎麽會喝的,看著那邊空著的座位,我想起了一個人。當然了,是女人,在這催情的地方我怎麽可能會去想個男人?

 

  那個女人挺有意思,那才不是我盯上的一個馬子,她不是很有姿色,身材還好,但重要的是很便宜,如果你和她聊得投緣,一百塊錢就能睡她一晚上,當然,錢不是給她,而是交給酒店的收銀員。可惜的她很久沒來了。

 

  那個女人叫徐安然,名字很好聽,而已。每一次和她的聊天,不過是她單方麵的訴苦……

 

  她說:“我真的覺得這世界特別不公平,為什麽我會出生在這種家庭?”

 

  她說她是單親家庭,一般單親家庭的家長都會給孩子更多的愛,而她得到的卻隻有孤獨。

 

  她的爸爸沒有錢,是個工人,媽媽也沒什麽事業,隻能維持生計而已。不過……他爸爸愛喝酒,每天都處在一個暈暈乎乎的狀態,她說她對他父親唯一的記憶就是,他喝了酒之後,說話都說不清楚,而且特別愛吼。

 

  酒醉的人是讓人頭疼的,但讓她疼的不隻是頭,因為她父親回來之後就經常會打她,甚至不計後果的打,有一次用椅子砸在了她的額頭上,那一次她差點就被砸死,多虧鄰居發現的早,送她去了醫院,她說她很感謝那位鄰居老奶奶,盡管她已經搬走了。

 

  我半開玩笑的說:“我覺得你該感謝你爸喝酒之後不鎖門的這個習慣。”

 

  她翻起劉海給我看過,到現在還有一道疤,她用長頭發遮上了。她說她能活到這麽大,已經是個奇跡了,說著說著,自己倒是笑了,不過她好像說的不是笑話,而是想到了什麽高興的事情。

 

  她說她這一生最難忘,而又最高興的一天就是,她的父親死了,死在了一次礦難裏,她覺得就好像過年了一樣,她終於逃脫了那個酒鬼的魔爪,因為她對她的父親沒有哪怕一點兒的感情,她有的隻有恨,因為這個酒鬼除了負責把她媽媽的肚子搞大之外,就沒有再管過她們母女倆。

 

  真是個悲傷的故事,我搖了搖頭,我說:那你該和你媽媽的關係很好咯。

 

  她說,那個女人也是我該討厭的人,她沒給我俊俏的外表,嫁對個有錢的郎君,是她讓我天天過著好像乞丐一樣的生活,而且她很自私。

 

  說完,她起身就要走了,我把她落在座位上的包遞給了她,她說了聲謝謝就走了,這個女人脾氣很怪,她的態度轉變非常快,讓人簡直琢磨不到線索。

 

  記得有一次和她談到夢想的時候,我說的是很花哨的,而她說的卻是想變得好看一點,身材好一點,這樣她就能夠靠張開腿來換取金錢與高質量的生活。

 

  她說徐安然這個名字有點像軒然,然而她卻沒有大波,總之她是一個對自己現在很不滿意的女人,是一個想過上好日子不惜不擇手段的女人,是一個可憐更可恨的女人。

 

  徐安然離開了west,她扭著她那自以為還有些妖嬈的腰肢,走在夜路上,她的家離得不遠,轉幾個彎就到了,這也是她為什麽來這裏,而不是去其他更有名的迪吧釣凱子的原因了。

 

  她家住在三樓,這個小區是很破舊的,樓道的角落有著蜘蛛網,二樓的燈泡也已經壞了半年之久,很多住戶已經搬走了,不過她家是沒搬家的。

 

  她在一樓的光亮中慢步,在二樓的黑暗中飛奔,幾乎三個呼吸的時間,就已經到達了三樓。

 

  她伸手用力砸著門,再沒有了west中的那柔弱的樣子,一邊敲著門還一邊喊著:“開門,開門。”

 

  開門的是一個身材略顯臃腫的女人,她開了門,卻是自己堵在了門口,上下審視著徐安然,半晌才開口問她:“你幹什麽去了?這麽晚回來?”

 

  “不是和你說了麽?最近學校複習,所以放學有點兒晚。”她這個理由已經用了好幾天,這一次她又用了這個理由。

 

  身材臃腫的女人沉默了一會兒,看著徐安然,她沒說話,隻是默默的讓開了些空間,這空間足夠徐安然通過了,徐安然側身走過了她的身邊。

 

  她不願意碰到這個臃腫的女人,因為她這一輩子裏最看不起的兩個人中,一個是她的爸爸,一個就是她的媽媽。

 

  她的媽媽在她進屋之後便順手關上了門,徐安然已經快步的走向了自己的屋子,那個屋子是她的私人空間,她剛剛要去打開門,身後卻傳來了她討厭的人的聲音:“徐安然。”

 

  “怎麽了?”徐安然放下了要去打開門的手,轉頭看向了她的媽媽。

 

  “我再問一遍你去哪兒了?”她媽媽死死的盯住她,眼睛好像刀子似得。

 

  “我……”徐安然有些心虛,看著那個本身就對自己有著威壓的女人,她隻說出了一個字。

 

  而她的媽媽就好像一個將敵軍陣形衝破的將軍,勢必要追擊到對方的營地,她說:“你別說你們放學晚,我給你們老師打過電話了,你已經快半個月沒去上學了。”

 

  她媽媽的聲音落下,整個屋子一下子就靜下來了,隻剩下一旁電視裏放著廣告的聲音顯得很突兀。

 

  徐安然感覺情況糟糕極了,她隱約聞到了一股火藥味兒,她不去看她的媽媽,而是看向了電視,那電視裏播出著無聊的廣告,就好像她最喜歡的節目一樣,讓她看得入神。

 

  她的媽媽已經是火冒三丈了,看見她居然在看電視,快步走到電視的旁邊,卻不是伸手按電視的開關,而是更直接的去拔插銷:“我他媽的讓你看!”

 

  隨著“嘭”的一聲響,電視的畫麵消失了,聲音也消失了,這突如其來的寂靜讓徐安然心頭一陣。

 

  “你發什麽瘋?!”徐安然伸著脖子喊:“我去哪兒用不著你管。”

 

  “你看看你,那兒還有個人樣?”那臃腫的女人十分靈巧的躲過地上的雜物,走到了她的身邊,一把抓住了她的頭發說:“你看你的頭發,染得花裏胡哨的。”伸手又抓起了她的手腕,指著她帶顏色的指甲:“這指甲塗的什麽玩意?!”

 

  徐安然一把甩開了她的手,喊道:“我草,你別碰我,我他媽嫌你髒!”她扯著脖子喊著:“我沒人樣?我沒人樣不也是你生的?我不是人那你是什麽東西?!”

 

  “你少在那兒放屁,你他媽現在是學生,我拿錢讓你讀書,你就這麽遭禁?”她的媽媽咆哮著:“你一天天畫的跟鬼似得,你要出去賣?!”

 

  “我這樣?我這樣也比你好,你看看你自己,跟個豬似得,以後說我之前先看看自己吧。”說著她順手把自己的包扔到了地上,咧著嘴嘲笑著說:“難怪你找了個死酒鬼,真是太般配了……”

 

  “啪”的一聲脆響,徐安然的臉上就已經多了一個鮮紅的五指印,她的媽媽狠狠的甩了她一巴掌:“閉上你的臭嘴,他怎麽說也是你爸!”

 

  “我爸?”徐安然捂著臉,她笑了,她哈哈哈大笑,看著她的媽媽,說道:“我有爸?哈哈哈哈!”

 

  她捂著臉,眼淚一下子就流了下來,她目眥盡裂,衝著媽媽歇斯底裏的喊著:“劉慧琴我告訴你,我沒有爸!我也沒有媽!”

 

  說完她一把推開了她的媽媽,她伸手打開了自己的房門,之後飛快的躲進去了。

 

  隨著“嘭”的一聲,劉慧琴被關在了門外,聽到裏麵上鎖的聲音,劉慧琴有些不知所措了。

 

  她沒去敲被鎖上的門,而是回了自己的屋子,她已經對她的女兒失望了。

 

  而徐安然在回屋了之後,她靠著門哭了起來,從站著一直到坐在地上的痛哭,越哭她的聲音越大,伴隨著她宣泄情緒的還有肚子的疼痛,她經常肚子疼,早就習慣了,疼痛讓她感覺到自己存在。

 

  到後來她的哭聲也不知道是因為肚子的疼還是臉上的疼了,這個時間裏,讓她感覺很想死,她用力的捶打自己疼痛的肚子,讓那裏更疼,疼得她額頭上都落下了豆大的汗珠。

 

  徐安然坐在地上,她回憶著自己的童年,在小的時候,她家是農村的,那時候家裏很窮,她幾乎沒有吃過其他孩子喜歡的零食,有一次,家裏來了親戚,給她呆了幾袋果凍,這種果凍城裏才有賣,她也從沒吃過。

 

  她把果凍藏了起來,她仿若藏起了寶貝似得,好像珍寶一樣,它們被藏在了衣櫃裏,她一直不舍得吃。

 

  然而,她媽媽在一次收拾房間的時候,在衣櫃裏找到了這些果凍,就問都沒問她,把果凍送給了鄰家的孩子,一個也沒給她留。

 

  那一次她哭了,哭的很慘,這看似是一件小事,卻在她心裏留下了一道傷痕,從那之後她學聰明了,隻要是有什麽好吃的,她絕不會想著別人,為一想著的,就是防止她媽媽看見。

 

  可是又一件事讓她更加傷心,那是她攢了一個月的零花錢才買來的玩具,可放在家裏沒幾天就沒了,她像瘋了似的尋找,最後問了她的媽媽。

 

  她媽媽說,昨天隔壁家阿姨帶著孩子來家裏玩兒,那小孩兒喜歡,就讓他拿走了,她的媽媽還自顧自的說人家那小孩兒很小,很可愛之類的。

 

  這讓徐安然幾近崩潰,她瘋狂的懇求媽媽,讓她把玩具要回來,或者再給她買一個,卻還是讓她媽媽拒絕了。

 

  她喊道:“那是我的東西,我拿我自己的錢買的,你憑什麽送人。”

 

  她媽媽的回答則是:“你的錢?你賺錢了麽?還不是拿家裏錢買的麽?”

 

  從那以後,她和媽媽的關係就在難以修複了,很難想像麽?就是這樣的小事,幾袋果凍,一個玩具,她的媽媽不認為怎麽樣,可徐安然卻是視之為珍寶。

 

  痛苦的事是被搶走自己的珍寶,而更痛苦的是,這珍寶被搶走之後人家還不去珍惜。

 

  就像那次在垃圾堆旁,她看見自己的玩具殘破不堪的丟在了那裏,她開始怨恨,怨恨她的媽媽。

 

  “你怎麽不去死?!”徐安然在屋子裏大喊著:“你為什麽不去死?!”她怨恨的想著她的媽媽,這種怨恨已經上升到了對他媽媽的詛咒,她真想讓她的媽媽去死,她就永遠脫離了她的媽媽。

 

  “你怎麽不去死?”這句話在徐安然和她媽媽的吵架中經常被用到,而他媽媽則是回應她:“要死也該你先死。”

 

  這讓徐安然覺得她們兩個好似不共戴天的仇人一樣,都想著對方趕緊去死,恨不得一刀捅死對方。

 

  但她知道,殺人是要償命的,她跪在地上,忍著肚子的疼痛,如同祈禱一般的喊道:“神啊,如果你能聽到我的聲音,就讓那個女人去死吧,我再也不想見到她了,出車禍,墜樓,癌症都好,讓她死……讓她……去死吧!”

 

  這一次吵架之後,生活逐漸回歸了平靜,或者應該說是寂靜,那一次吵架之後,她們母女倆就幾乎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

 

  徐安然依舊如以前一樣,偶爾去上課,而更多的是去west搖頭,去吃藥。

 

  當然她沒有錢買更好的“藥”,就買止痛片和可樂一起吃,她很喜歡這種感覺,因為這樣能夠讓她忘記一切煩惱,一切,甚至能讓她忘記明天還有沒有錢再繼續來這裏玩。

 

  她與媽媽的感情就更糟糕了,聯係著他們的隻有那被人們所貶低的金錢,她隻會在沒錢的時候,去她媽媽那裏拿些錢,而她媽媽就好像打發乞丐一樣,隨手丟給她一些。

 

  徐安然說,如果有選擇,她絕不會向家裏要錢,她開始想從外麵拿錢了,於是,她開始交男朋友,交很多的男朋友,從那些傻男人手裏拿錢。

 

  那些男人大多都是在west認識的,在她看來,這些男人很有錢,拿他們的錢是不要緊的,她可以叫無數個人老公,在男人們的身邊來回穿梭,遊刃有餘,她說她是一個厲害的女人,她很驕傲。

 

  而那一次的詛咒,也化作死神的鐮刀,降臨了。

 

  隻是,或許這死神是個近視眼,又可能是上天的神明傾聽她詛咒時,聽的不是很清楚。

 

  惡毒的詛咒找錯了人,降臨到了徐安然的頭上,在體檢中,血液樣本發現了異常,醫生建議她去做更深層的檢查。

 

  也就是這一次檢查,她被查出了癌症,是胃癌,她拿著那承載了無數人噩夢的檢查單,也承載了她的噩夢,她幾近崩潰,她從不相信到接受現實,她跪在地上痛哭著大喊:“為什麽是我?為什麽不是她,而是我?!”

 

  她憎恨命運給她的不公,她憎恨那神明聽她詛咒時分了心,她開始憎恨一切,她的癌症是她眾多男友中的一位陪她查出來的。

 

  她的那位男友勸她告訴她的母親,她拒絕了,那男人以為徐安然是個懂事的女孩兒,以為她是不想讓媽媽擔心。

 

  可事實上,她之所以不告訴她的媽媽,無非是因為她認為媽媽本來就想她死,她覺得這件事要是讓她媽媽知道了,那個女人一定做夢都會笑醒,她不想認輸,她不想讓她的仇人看見自己已經被死神盯上了。

 

  這天開始,她雖然怨恨命運,但她也變得更加堅強了,那個陪她檢測出癌症的渣男也離她而去了,她一點兒都不傷心,因為她的男人不隻這一個。

 

  而那男人的話也頗為露骨,他說:我們在一起沒有什麽感情,無非是各取所需,我給你錢,而你給我……

 

  徐安然覺得她說的沒錯,事實就是這樣,那個男人說:“我找女人是用來睡的,而不是做慈善。”

 

  因為癌症危機著她的生命,而醫院,如果你沒有錢,那你死在醫院門口也不會有人管你。

 

  她開始迫不及待的想要賺錢,而她賺錢的方式也和以前一樣,靠男人。

 

  她會把自己化成一個美女,她穿著更加暴露,她與男人也更加現實,她用廉價的化妝品提高了自己本是很低的檔次。

 

  之前的她或許還要與那些男人談一談虛無的感情,而現在談的無非就是一晚多少錢而已。

 

  她不覺得自己這樣有多可恥,她不覺得她這樣有多不要臉,她憑借自己的身體賺錢,關別人什麽事?

 

  她賺來錢,用來延續自己的生命,又可以放縱她的內心,每天和不同的男人上床,她很喜歡這種生活。

 

  可這樣的放縱,使得她原本虛弱的身體更加虛弱了。

 

  她感覺到了死亡,甚至嗅到了死亡的味道,終於,她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

 

  那一天,她偷偷進入她媽媽的房間,偷走了家裏全部的積蓄,那些錢,是他爸爸……哦不,在她的話中,是那個死酒鬼在礦難之後,給家屬的補償。

 

  隻有二十萬,一條人命就是這麽卑賤,但在徐安然看的話,這二十萬換了那死酒鬼的命,簡直是太賺了,她覺得,那個酒鬼一無是處,他一文不值!

 

  多虧她的媽媽沒有發現,她拿了錢去醫院為自己做了化療,因為隻有這種方法才能延續她的生命。

 

  化療會導致脫發,自那開始,她的頭發就一天比一天少了,她戴上了十分逼真的假發,走在街上與常人無異。

 

  她的媽媽在她的背包裏發現了一盒安全套,這讓那個臃腫的女人又一次爆發了。

 

  然而禍不單行,就這一天,她的媽媽又發現了另一件事,那就是家裏的二十萬元錢被偷走了。

 

  她沒馬上報警,因為很多線索她懷疑這錢就是徐安然拿的,這二十萬是家裏最後的存款,是以後買房子要用的,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女兒居然成了可惡的盜賊。

 

  在這一天徐安然回來,她們兩個就大吵了一架,她臃腫的媽媽將那一盒安全套摔在了她那濃妝豔抹的臉上,衝著她大喊:“你他媽才多大?你還要不要臉?”

 

  徐安然的應對是很淡然的,將它收了起來,她說:“我的事不用你管。”

 

  “你就這麽遭禁你自己?!你為什麽要這麽遭禁自己?”她的媽媽說著拿出了一個小鏡子,衝著徐安然:“你看看你自己,像個妓女一樣!”

 

  徐安然拿過她媽媽遞給她的鏡子,照了照,側了側臉,笑著擺出了一個最撩男人的樣子,笑著說:“你說得對,我就是妓女。”

 

  “可是我願意當妓女,你管得著麽?”她說完,狠狠的將鏡子摔在了地上,她指著她媽媽說:“劉慧琴,我告訴你,我徐安然就是死了也和你沒有半點兒關係。”

 

  這一下讓劉慧琴後退了好幾步,她簡直不敢相信徐安然居然說出了這種話,她幾乎說不出話來了。

 

  “好好好,你願意做妓女我管不著,我問你,家裏的錢是不是你拿的?”劉慧琴嚴厲的問她。

 

  這種眼神對徐安然有著天然的壓製,讓她有些害怕,但她還是裝著平靜的說:“錢?什麽錢?”

 

  “你爸死了之後給的家屬補償。”她看著徐安然,又問了一遍:“那些錢是不是你拿的?”

 

  徐安然想,她已經是快要死的人了,害怕這個女人做什麽?索性一仰脖,大喊:“對,是我拿的,我都已經花了。”說著她做出了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樣子。

 

  “好你個狗揍的,看我今天不打死你。”這一聲大喊,使得她們從吵架變成了打架。

 

  她們撕扯在了一起,原本徐安然的力氣就沒有她媽媽大,又因為病痛,她簡直沒有還手能力。

 

  他們就好像要拚個你死我活一樣,誰也不想放手,而就在拉扯的過程中,徐安然的假發被扯掉了,露出了她那禿得不像樣的頭。

 

  她僅剩下稀疏的頭發,卻根本不能蓋上她那暗淡無光的頭皮。

 

  兩個人的動作都停住了,她們麵麵相覷了好久,徐安然一把搶過來了她媽媽手中的假發,慌亂的把它帶在了頭上。

 

  劉慧琴不可置信的看著麵前的徐安然,語氣中的火藥味也消失了,她問:“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怎麽回事?”徐安然笑了,她又一次發瘋了似的笑,她把對這個世界的恨意融合在了大笑中,她雖然笑著,但眼中卻流下了眼淚:“哈哈,我要死了,你不是應該高興麽,你該高興啊!笑呀,你笑啊!像我似的,你笑啊,哈哈,笑啊……”

 

  “不,這不是真的,你在騙我吧……”劉慧琴搖著頭,她不敢置信看著。

 

  徐安然從包裏掏出了診斷書,報複似得摔在了她的臉上,瞪著劉慧琴說:“你不是問錢麽?我拿著錢去做了化療,我就是死了也不給你留下!哈哈哈!”

 

  這一次吵架,伴隨著情緒的波動和劇烈的疼痛,她暈了過去。

 

       從那天開始,她覺得自己的媽媽好像變了一個人似得,劉慧琴對她開始重視了,在她疼的下不來床時,劉慧琴給她做飯,喂給她吃。

 

  開始她以為這個女人是在裝樣子,她拒絕了劉慧琴的“假情假意”,狠狠的把她遞來的碗摔在了地上,可後來她發現自己的這一次昏迷,好像使得整個世界都變了。

 

  這世界好像沒有她想象的那麽糟,她開始接受那個她視之為仇人多年的女人,對她,劉慧琴給了她無微不至的照顧,她常說的一句話就是,“你安心養病,錢的事不用擔心。”

 

  這句話太熟悉了,她的眼淚第一次不是在吵架中留下的,她記得以前也聽過類似的話:“你安心上學,錢的事不用你擔心。”

 

  她不再去夜場,可能是身體不再允許,也可能是其他的原因,總之,那一盒安全套沒有再用過一個,最後是被順手扔掉了。

 

  劉慧琴為了給她賺來治療的費用,白天接一些零散的活計,在家裏一邊照顧著她一邊做活兒,晚上等她睡著了之後,劉慧琴就會出去上夜班。

 

  這依然不夠,劉慧琴又借遍了所有親戚朋友,讓自己變得負債累累,甚至為了那麽一點兒徐安然之前都不放在眼裏的錢,甘願為人家下跪,給人家磕頭,活的好像乞丐一樣。

 

  說起來很奇怪,以前的劉慧琴沒有活得這麽卑賤,可徐安然卻曾經嫌她髒,可現在,劉慧琴就算穿著如乞丐一般的衣服,徐安然也在沒嫌棄過她。

 

  在接下來的幾個月裏,徐安然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那對黑眼圈,那放多了鹹鹽的菜和為她擦洗身子時輕柔而又粗糙的手。

 

  她說,我從來沒有想過,那個我曾經想要脫離的,甚至是我如同發瘋一般詛咒著的人會幫助我延續生命。

 

  她努力的讓我多呼吸一口這世界的空氣,甚至比我本身都要努力。

 

  她說,她第一次感覺到這個世界;她的生活也不是很糟糕,她第一次感覺到這個女人也不是太壞。

 

  她說,她竟然覺得……還好神明在傾聽我詛咒的時候分了神,還好,要死的不是她。

 

  “媽……”這是後來她對劉慧琴的稱呼,原本要撕心裂肺的喊叫,歇斯底裏的怒吼後才會出現的眼淚,它就在這平淡輕聲的一個字出口時洶湧而出。

 

  她已經很久沒有叫劉慧琴“媽媽”了,兩個人都哭了。

 

  這一天之後,她們的聯係緊密了,每天劉慧琴都會抽出時間陪徐安然聊一會兒天,或者是給她讀一些故事,讓她聽的很入迷。

 

  這是每一天中,徐安然最高興的時間。

 

  接下來的一兩年裏,劉慧琴一天隻睡不到四個小時,徐安然經常看見她睡在做零活的桌子上,她總會踉蹌的下床,給她披上衣服。

 

  從麵臨死亡對生的渴望到不想拖累對死的追求,往往隻積累在一件件小事,再到後來,她開始為別人而想延續自己的生命,那個人就是曾經的仇人,那個小時候讓她有著黑色童年,痛苦記憶的女人,那個曾經想要詛咒的人。

 

  ……

 

  一晃五六年了,會出現奇跡麽?

 

  徐安然依舊躺在床上,她的癌症沒有像廉價韓劇裏似得莫名消失,她也沒有受到大善人的施舍。

 

  她離死亡更近了,但你要問她,她會說奇跡已經降臨了,在檢查出癌症時醫生告訴過她,她隻能活三年,可劉慧琴又是跪下又是磕頭,竟然讓死神爽了約,讓她活了近十年。

 

  在她生命中出現的奇跡有很多,隻是在之前她從未去看,而現在,她覺得最美麗的奇跡就是媽媽的轉變。

 

  她說,是癌症帶來了奇跡,她感謝那個近視眼死神和那個不靠譜的神明。

 

  她貪婪的吸了這世界的最後一口純淨的空氣,她無力的呼出了那帶著死亡味道的渾濁氣體。

 

  “媽,如果有來世,請讓我像你照顧我似得照顧你,當然,我不會讓自己黑著眼圈兒,不會讓自己的手變得那麽粗糙,更不會把菜做的那麽鹹……”這是她說的最後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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