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四個忘年交(2)
無係之舟,2021.10。13
(四)
不用說,大家也可以知道,洛瑞夫婦的朋友是很多的,對待朋友,他們總是象對待家人一樣的溫暖,用坦誠兩個字來概括一點也不過份。朋友拜托的事情隻要答應的從不怠慢,不能辦到的必定有所交代。他們的家真得就是一個溫暖的港灣,朋友們都可以隨意到這裏來避避風雨。他們最好的朋友之一是在他們第一家藥房所在的醫院的兒科醫生赫本先生,多年前他的離婚非常狼狽和冤枉。。洛瑞夫婦沒有說什麽,而隻是自然地接受他每天下班後來他們這裏默默坐一會兒,有時還“蹭頓飯”,一言不發地來,一言不發地離開,洛瑞先生和太太從不問他什麽,也從不主動打攪。。直到他熬過了最艱難的幾個月。。。幾年後,洛瑞夫婦是赫本醫生再婚的證婚人,他們在之後的大大小小的世界旅行中一直是要好的夥伴;住在鄰近街區的約瑟夫醫生夫婦,大約有五年的時間,每年2/3的時間都在援助非洲的和平隊,家裏的孩子遇到問題,一些重要的事情都是洛瑞夫婦協助他們的弟弟幫助處理。
至於和洛瑞夫婦有幾十年來往的。他們的忘年老朋友米茨夫婦,他們之間的友誼幾乎每一個細節都更很難讓我忘懷。米茨先生是他們第一家藥房位置所在的醫院和他們藥房本身的老花工,他是隨父母從阿拉斯加到西雅圖定居的日本僑民(美籍),在二戰中是美國日本軍團的功勳卓著的英雄;米茨的妻子的父母在珍珠港事件後曾被關在集中營很長時間。[關於他們的故事,我曾在以往一篇有關健康的文章中講過一部分,https://blog.wenxuecity.com/myblog/76093/202010/34142.html,我對日本這個民族的一點點親自的認識和知識是從和米茨夫婦相識相知開始的,洛瑞夫婦對這對老夫妻的尊重,照顧,到最後的送終都是那麽細致,體貼。
米茨的四個兒女,對父母的養老沒有很認真考慮父母想靠社區資助在家養老的願望,他們擔心父母不能很好照顧自己,不安全,他們又不能常回家,就基本是半強迫地把父母安排在一家條件非常上乘的養老院,作為年輕一代,他們可能總以為推開小客廳的門就是風光旖旎的湖水,安靜,各種服務一應具有,父母不用動一根手指便可以舒適度日,父母最終一定會習慣和愛上這裏。。也許他們是把自己的理想生活加給了父母?而對這把年歲的父母到底如何感受,孩子們是不了解的。米茨夫婦離開了住了基本一輩子的熟悉的家,街區,鄰居,一下子就無比失落!更加雪上加霜的是,這樣“高大尚”的養老第一考慮的也是老人的安全,按米茨先生的狀況,他在家一直還可以開車,可以和朋友去釣魚。。。但養老院卻再不容許他開車,更不能隨便離開這裏到外邊和朋友聚會(朋友可以來這裏短時聚會!),更重要的是不容許他喝酒。。。這對一個老年男人,一個老軍人,是無法接受的,洛瑞先生幾次“違規”,為朋友“SMUGGLE(偷帶)” 帶他喜歡的酒,為他敬酒(但洛瑞先生本人是滴酒不沾,後麵會講到),他自己用日本清茶陪伴。在感恩節,他還會到養老院簽字畫押,把米茨夫婦接到家裏來一起團聚,這樣的場合,米茨夫婦和熟悉的孩子,孫子們在一起,對他們是最好地享受。
在朋友中之中,大家對於米茨先生的愛戴,最初都是受洛瑞先生的影響。除了他是最年長的朋友,還因為他是美國二戰的英雄,這是洛瑞先生時時都會提起的,說他對國家有功。 米茨不善言詞,日語英語都不是特別好,同樣也並不是那麽善言詞的洛瑞先生(他會開自己的玩笑:我的嘴巴跟不上我的大腦!)卻對此總要說幾句話,讓大家為米茨驕傲。他們在1995,紀念二戰50周年時,和米茨一起到意大利一個很小的小鎮,曾在那裏作戰受傷的米茨執意要找救過自己的人,僅僅憑借他恩人的名字,他們居然就找到了!是當時這個小鎮的重大新聞,那個家族和他們幾個一起歡聚了一整個夜晚,他們說小鎮那些人沒有幾個知道多餘於“謝謝”的英語,他們幾個開始也沒有一個能說“謝謝”這樣的意大利語,可就是肢體語言,就是表情,就是深情的友好。。。雙方都在不停地地舉杯,不停地表達對方聽不懂的語言,但聽的懂的話。。。這樣別開生麵的感人場麵,人生能有幾何?
2005,2015年二戰60,70年紀念日,洛瑞夫婦都陪拌米茨夫婦一起到華盛頓特區接受國家頒發的榮譽。洛瑞先生會笑談這兩次旅行,說是他們專門去沾米茨先生巨大的榮耀,的確,總是為朋友的光輝助興,和他們一起度過歡樂時光,這是洛瑞夫婦的習慣,同時在我看來也是為比自己年邁的朋友保駕護航。米茨先生在2016年,住進養老院也就是一年,沒有能從養老院生活帶來的越來越重的老年憂鬱症中緩解過來,他開始拒絕進食,一直閉眼在床上,就是他的喜愛的孫女來看他,他也隻是輕輕地微笑一下。。。洛瑞夫婦去和他告別時,他微微一笑後眼淚長流不止。。。拉著洛瑞先生的手,久久不肯放開。。。當天夜裏,米茨先生安靜地走了,我一直都非常遺憾的是,由於剛好在外州開會,沒能和米茨先生告別,也沒能為他送行。
更不幸的是米茨太太,一輩子都是生活在丈夫的保護之下,先生走後不久,她的原來很輕微的健忘很快就發展到了癡呆。。。被“升級”到一個沒有任何行動自由的的專門為阿爾茨墨綜合症人建立的養老院,我和洛瑞夫婦隻要有可能,每月或重大節日都會去看她,帶她喜歡吃的小東西,她喜歡的花。。。她開始還有一點點依稀的記憶,很快,她就不認識我們了,每次就是不停地問我們是誰,然後就開始告訴我們她丈夫米茨的離去,我們都不知如何安慰,我和洛瑞太太隻是無法抑製地陪她流淚。。。每次我們要離去時,她都會拉捉我們的手,長久不放,依依不舍。。很遺憾的是,她走在2019年華盛頓州新冠最瘋狂和肆虐的春天走了,不要說遠在天邊的我,就是西雅圖近在眼前的最親的朋友洛瑞夫婦,也沒能送行,僅僅她的四個孩子加一個最大的外孫(五人為限),戴著巨大的口罩,在一個細雨綿綿地清晨,靜靜地把她送去和丈夫團聚。。。洛瑞夫婦和我們這些朋友默默地對照片告別,如果有在天之靈,我想,已經在彼岸生活的他們,一定會為這輩子有洛瑞夫婦這樣的朋友而欣慰無比的。
洛瑞夫婦的很多朋友也成了我熟悉的朋友,所有的朋友們都有一個共同的感覺,就象在洛瑞先生70歲時的退休盛宴上一個醫生朋友說的,有洛瑞先生這樣的朋友,你就有了人生最美好的港灣。。。當時,大家請洛瑞先生吹蠟燭,為他唱生日頌歌,舉杯為洛瑞先生幹杯的讓人感動不已場景還曆曆在目,這已經是19年過去了。。
不知不覺中,文章已經一萬多字的篇幅,我還有許多想寫的關於這對美國朋友的生活,比如他們在工作之外如何對待藥店的雇員,對待生意合作夥伴,對待同輩的兄妹親戚,對待家鄉的親人,對待家族的團聚,但權衡自己目前的時間,我想先把這標題餘下的主要筆墨留給故事的另一個主人洛瑞先生本人,自然肯定還有他們共同的生活。(待續)
謝謝東村山人!他們的人生,的確值得記錄,也值得我們這些年輕一些的人借鑒和學習,更真誠地對待自己的生活。
向田,我非常讚同你的想法! 這個問題,我會在這個係列後和大家討論。
謝謝你的閱讀,他們對生活,對自己,對朋友,對社會,對家人,都是真摯,寫到他們時,我一直都很感動!
期待下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