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是中國民主同盟的一員
無係之舟
2021.11.11
不知是牽動了腦子裏那根神經,一下子想起了一件陳穀子爛芝麻的往事,我在大學教書時,曾在短暫的時間內,參加過中國民主同盟會(簡稱民盟),而在這之前我是除了作過一名少先隊員以外,是一個遊離的白丁。這些可能除了同代人,恐怕沒有人能看懂我在說什麽了。
在那個年月,連共青團員都不是,仿佛就是一個異類,你的成績再好,也絕對不會歸為什麽優秀學生,可能沒有人不爭取入團吧?。。。用現在的眼光看來,我認為最最可悲的是連我自己也這樣認為自己不是好學生,竭盡全力在自己身上找缺點。。。
我不知道如何努力,似乎我的努力怎麽也不對,也無法滿足那些我不知道的條件。我也不知道我差在那裏,學習好,愛讀書,鍛煉身體,積極參加班裏的活動,新長征長跑,我的紅線總是第一,在航海學校的舢板隊我是隊長,還為學校爭過名次,我為大家作好事。。。終於有一天,我蒙蒙咚咚地明白了一點,是當時班裏一個最有權威的同學,她當時的地位,用中國的一句俗話說,紅得發紫,才高中二年級,就是預備黨員了,連班主任也要聽她幾分。我忘了她為什麽要找我談話,但卻牢牢地記住了她的一句一針見血的直言:你的立場站錯了!因為按我的出身,家父是西南聯大讀書時期就參加了黨領導的革命活動,複校北大之後很快就是黨的人了。而我卻和班裏的知識分子子弟在一起非常要好,對幹部子弟很冷淡,因此她認為我很傲慢。
也許是擊中了我並不知道的要害,當時我竟不知說什麽,心裏再一一數數能入團的非幹部子弟。。。這之後,我隱隱約約地明白了,她們都不會接受我的,於是,倒也好,我就再也不把入團作為自己的目標了。以後的日子,我就變成了一個原子最外圈軌道上的“自由電子”,雖然如此,但至今,我也不明白,自己的感情還是莫名其妙,無法擺脫地在一定程度上被原子核拉著轉,這是自己最值得嘲笑自己的一大話題。
1980年代,畢竟,對我們這代從文革中覺醒了的人,是太有激活和推動力,希望能把丟失的十年補回來。。我在大學教書時,聽了民盟的千家駒和錢偉長的講座,非常激動,讓祖國能真正富強,真正屹立於東方,這一代父輩的師長級老知識分子的熱誠能讓我們這些晚輩隻有奮起的選擇,我又聽了一次“九三學社”的合唱團的演唱,其中的南美的民歌“山鷹之歌”四個聲部的合唱讓我看到了南美大地上自由展翅的鷹。。。自己為什麽不成為他們之中的一分子,很他們一起前行呢?
於是經過考慮和選擇,我和我先生就申請加入了學院的民盟組織,而且很快我就被公選為學院民盟的負責人之一。我做夢也沒有想到的是,一點也不誇張的說,這樣在我看來是個人的選擇的事,卻象一顆不大不小的炸彈把我炸蒙了,我一下變成了學院級黨委重視的中心!在他們看來,剛剛大學畢業,那麽年輕,不參加共產黨,而參加了民主黨派,成了民主黨派的後備軍,是不對頭的,是他們的失誤。於是,在那個共產黨的曆史上最寬鬆的年代,他們沒有能懲罰民盟,也沒有能懲罰我,而是派了一個我們係黨支部得力負責人,來作為我的聯係人,想幫助我入黨, 不知為什麽,我從內心的確沒有願望,可能從來就不是一家人,於是怎麽也進不了一家們,她們沒有放棄的放棄了。。
我在民盟似乎有點如魚得水,被送出去參加了很多的培訓,和老一輩的人一起學習,討論。。知道了他們那一代人中很多非常遺憾的事,就是才華沒有得到發揮,他們的以往道路不僅是物質的艱辛和貧困,更是精神上的被委屈和折磨,而他們被造就的最大特點就是忍氣吞聲,忍辱負重。
之後,發生在我先生身上的一件事,讓我非常吃驚他們有多麽的逆來順受!
我先生被選入了公派訪問學者的行列,但卻有很快被取消了,而且冠以在文革有政治問題。我們都被弄得莫名其妙,文革中我先生辦過報紙的所謂問題早就作過了調查,也做了沒有任何問題的結論。我們要求說明。但卻沒有人告訴我們,我不知該向誰求助,於是想到自己是有組織的人,就向組織要求幫助搞清楚到底是什麽問題。換來的是莫名的一頭汙水,民盟的領導,他們都是五十年代大學畢業的人,平時是一起“研究”盟內活動的,關係非常密切的人,此時卻擺出一副嚴肅的麵孔,首先抱怨我們在加入組織時沒有告訴他們我們的曆史問題,然後就告訴我們,要配合黨的調查。我的天!他們居然用的就是當初他們被整的那一套來對付我們!。。。我們上告到“人民日報”,最終自己搞清了這一切,原來不過是一個領導想要做訪問學者,於是就要我先生作犧牲品。而我們是另一代人,至少不願做無緣無故的犧牲品的一代人了!
我從此明白了,即使是在最最寬鬆的那個年代,其實,自1949年,民主黨派的生命從來都是在CCP的循環體係中,沒有作為獨立的生命存在過!這樣的組織,我為什麽要和他們同行?
我光明正大地進到民盟,又堂堂正正地離開了,又回到了白丁,自由電子的狀態,其實這是一種最適合於我自己的狀態。
我知道,李澤厚先生對五十年代成長的 知識分子的描述近乎刻薄的準確!他們是成長在一個“檢查多而知識少”的過程中,他們的讀書過程就是一直向黨懺悔的過程,他們是跪著的造反者,他們的執著完全是無效的。而我們是在文革中醒了的這一代,至少懂得有沉默和逃跑的人生選擇。
我永遠記得得到胡耀幫辭職消息的那一天,我知道,這個寬鬆的年代的“集結號”響了,我必須離開,鐵幕終於在6。4之後重重地落下來了。。;就象如今,在把這塊大地改革開放好不容易集下的那點財富散盡之後,鐵幕又一次更重地落下,隻不過這次我已經完全明白了獨裁者的實質,隻要獨裁之下,除了獨裁者本人,所有人就隻能有跟唱,合唱,而不會有任何獨唱存在,不然就會死於合唱,這塊大地已經完全習慣於合唱了。
我那時很快離開民盟是對的,更對的是到了可以獨唱的大地!
謝謝你閱讀和留言,讓我們一同前行!
回複 'diaoerlang' 的評論 :
謝謝你的留言!往事並不如煙,但往事也不堪回首,太撕心裂肺地難受,正直一些的人沒有幾個例外地活了下來。。我沒有勇氣和能力寫。也許是逃脫了這種責任?
我的理想不高,不要受傷害就好。
當然我也沒有能力傷害那麽威大的共產黨,嗬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