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曾從教科書上知道的有多少的謊言?
無係之舟,2021。10。5
這裏推薦一篇劃時代的好文章!我們自小的教育,將農民起義說成中國曆史的推動力,這真是當權者自欺欺人的“理論”,眾多的“學者”一代又一代,幾乎毫無例外地複製這種“理論”,至少40,50,60及之後的一代又一代中國的學生,一代代地被這樣教育。即使對原地打轉三千年的曆史有過疑問,但卻無沒有深思。雖然1911-1949年有了變化,但又很快地回到原有的模式。
作者用很有邏輯,很有思考的方式向我們橫向,縱向地分析論述了我們曾在教科書中熟知的內容,給了我們一個全新的思考角度。文章簡明,生動,樸實,易懂。
今天把這篇文章原原本本的轉載在這裏,也許對喜歡曆史,喜歡思考的朋友們是一個大餐,希望大家讀得有收獲!
中國獨有的曆史現象:農民起義,但地主不背這個鍋
東亞紅書房 2021。9
在我們的曆史教科書上,農民起義是一個不斷出現的現象,“農民起義推動了曆史發展”是我們腦海裏的一條經典曆史規律。所以,很多人覺得,農民起義是一個世界史普遍現象。
但實際上,中國的農民起義,在世界史上是獨一無二的特殊現象。
1.獨特的農民起義
中國古代的農民起義,其次數之頻繁、程度之劇烈,全球無二。
幾乎每一次的改朝換代,都伴隨著大規模的全國性農民起義,而且這些起義都以推翻政權為目標。秦朝的陳勝吳廣起義、西漢的綠林軍、東漢的黃巾起義、隋朝的瓦崗寨、唐朝的黃巢起義、宋朝的梁山泊和方臘、元朝的紅巾起義,然後就是明朝的李自成和清朝的太平天國
這是大家耳熟能詳的農民起義,動輒百萬之眾,他們基本上把原來的社會結構破壞得很徹底,所到之處,如同大帝出征寸草不生。
除了這些王朝衰敗期的大型起義外,王朝統治穩定時期的中小型起義更是不斷,遍布中國曆史的每一頁。
古代中國的經濟文化最高峰為宋朝,從宋太祖乾德三年(963年)的第一次農民起義,到宋朝末年(1275年)最後一次農民起義,宋朝前後300餘年中經曆了433次農民起義,其中230次 發生在北宋,203次發生在南宋,平均一年就有1.4次。
古代中國的專製最高峰為清朝,《清實錄》記載的農民起義超過300次,平均每年一次多。
最後一個漢人王朝明朝,從明初開始就起義不斷,總共爆發100多次,其中王朝中期1510年的劉六劉七起義,持續3年,席卷好幾個省份。
可以說,農民起義陪伴著王朝一生。但是,世界其他地區不是這樣的。
西歐直到公元8世紀才有農民起義的記載,從8世紀到16世紀的800年間,西歐數得上的農民起義不超過8次,而且這些農民起義沒有一個以推翻政權為目的,西歐沒有一個王朝是民眾起義推翻的,這些起義更像是社會抗議,而不是造反。
中東和印度,極少看到農民起義的記載,日本也是。
俄國發生過較多次數的農民起義,並且有些以推翻政權為目標,但一方麵這些農民起義集中在彼得大帝改革後的18世紀和19世紀,總體次數遠不及中國,另一方麵從來沒有發生農民起義的改朝換代。
所以,動不動就要來一場起義,還總想著“殺到東京奪了鳥位”,這種頻繁而劇烈的農民造反,全球隻有中國存在。
2.地主不背鍋
為什麽中國會出現頻繁劇烈的農民起義,曆來有諸多解釋。但最常見的理由,是土地兼並。
王朝建立之初,推倒重來,重新分配土地,有了土地的農民就會過好點;到了王朝中後期,地主侵占農民土地,導致“富者連田阡陌,貧者無立錐之地”;王朝末期,這些地主拚命壓榨農民,農民走投無路,隻好揭竿而起。
這就很多人根深蒂固的看法。就連教科書也一再強調“農民起義沉重打擊了地主階級,促使部分地調整生產關係”。
總之,都是地主的錯。
但是,近年來的曆史研究,已經比較好地推翻了這個觀點。
秦暉一直進行農民學研究,他對關中地區仔細分析後,發現自隋唐以後,“關中無地主”,也就是說,關中的大部分土地都掌握在自耕農手裏。而且,秦暉在《關於傳統租佃若幹問題的商榷》中總結道,古代中國的自耕農一直占有較大比重,相比世界上其他國家,中國的土地分配比較公平,好於世界上絕大多數傳統與現代國家。
因此,秦暉認為,無論是橫向比較還是縱向比較,中國古代並不存在嚴重的土地兼並問題。
中國社科院《中國近代通史》在分析清朝時,也是這種看法,在整個清朝時期,土地集中的程度是差不多的,土地兼並越來越嚴重的趨勢並不存在。
張宏傑在《簡明中國史》直截了當地指出,“古代中國的土地分配一直較為公平”在近年來基本成為學術界共識。
從邏輯上講,如果土地兼並越來越嚴重,就意味著剩餘土地越來越少,土地價格在王朝後期應該是越來越貴。但事實上,王朝後期的土地價格往往越來越便宜。因為很多農民已經把土地當成一個負擔,想白送人都沒人要。
“村野愚懦之民以有田為禍”, "欲以地白付人而莫可推", "地之價賤者畝不過一兩錢,其無價送人而不受者大半。”
所以,大規模流寇主要爆發在自耕農為主、租佃率較低的地區。比如明朝,北方以自耕農為主,南方耕種地主土地的佃戶較多,但明朝的農民起義集中在北方,南方極少。
而且還有一個重要的曆史現象,王朝後期,田園荒蕪十分普遍。如果農民的土地是被迫奪走的,那麽他們完全可以來種植這些荒田,但現實是,他們寧願逃亡餓肚子也不願意留下來種地。
1627年,明朝官員吳應箕路過河南真陽,所到之處,都是荒蕪之田,長滿了茅草,他問當地人為什麽不耕種,幾個人回答道:稅費太重,承受不了,隻好逃亡。
李俊麗就在論文《明代前期北方地區流民成因研究》指出:並不是土地兼並造成了逃民,而是民先逃跑,而後土地被侵占。
這些曆史研究已經清楚地表明,並不是土地兼並造成農民被迫失去土地而選擇逃亡,而是沉重的稅負導致農民無法耕種,導致農民棄地而逃。
中國社科院《中國近代通史》也認為,導致清朝衰亡的,不是所謂的土地兼並,而是“淩駕於社會之上、充當社會調節力量的中央朝廷和地方各級官員”。
因此,農民起義,並不是農民與地主的矛盾,而是農民與政府的矛盾。所謂官逼民反,而不是主逼佃反。
我在讀書群裏做了如下總結:
描寫農民起義的《水滸傳》,沒有任何反映地主與佃戶的矛盾,用秦暉的話來說,書裏講的是一群地主帶著一幫農民、佃戶來造官府的反。智取生辰綱,生辰綱是政府的東西,而不是地主的。
曆代農民起義反抗政府,從他們大肆屠殺官員就能看出來。
陳勝吳廣“諸郡縣苦秦吏者,皆刑其長吏,殺之以應陳涉”;隋末農民起義“得隋官及士族子弟,皆殺之”;黃巢起義“尤憎官吏,得者皆殺之”;張獻忠“蕩平中土,剪除貪官汙吏”;而且殺官的手法極其殘忍。東晉孫恩起義,“所至醢諸縣令以食其妻子,不肯食者輒肢解之”,所到之處,將官員剁成肉泥,分給他們的妻子孩子吃,不肯吃就肢解;宋朝方臘起義,“凡得官吏,必斷臠支體,探其肺腸,或煎以膏油,叢鏑亂射,備盡楚毒”,肢解並掏空身體,或熬成膏油,或是亂箭穿心。
最有代表性的是李自成,口號是“迎闖王,不納糧”,這個納糧,指的是交給政府的皇糧,而不是給地主的租子。1641年,李自成抓獲河南福王朱常洵。這個300斤的大胖子,被李自成斬首,身體和鹿肉一起放在鍋裏煮熟,燉了一大鍋,擺酒開宴,稱為“福祿酒會”。從這些曆史材料都能明顯感受到,農民起義對政府的強烈仇恨。
3.越來越重的稅負
看到這裏,很多人會有疑問,古代中國的大一統,使得紛爭減少,帶來了和平。而且,古代中國的文明高度,在全球十分出色。中世紀的歐洲老百姓多麽窮啊,那些啟蒙思想家直到18世紀還在羨慕中國的富庶。
按道理講,這是一個“製度優勢”,農民應該擁護這個製度啊,怎麽反而比分裂的歐洲帶來了更多的農民起義?他們怎麽會如此痛恨當朝政府呢?
在很多人的腦海裏,封建割據下,國家四分五裂,戰爭連綿不斷,諸侯都是世襲,老百姓沒有上升空間, 還要忍受諸侯領主的殘酷剝削。中國卻是統一的大帝國,國家直接為民做主,打掉了中間的諸侯領主的剝削,老百姓應該活得更好啊。
然而事實是,封建割據的西歐農奴,其生活水平並不見得比中國的農民低。
其中一個關鍵原因是,西歐農奴的稅負遠比中國農民穩定。
諸侯的領地是世襲的,他們對待領地農奴不會像官僚那樣殘暴,他們必須考慮長遠利益,莊園農奴的過勞死或逃亡對他們很不劃算。而且,西歐領主與農奴是有白紙黑字的契約的,契約規定相互之間的權利、義務和稅賦。
契約的主要內容,一般沿襲不變,幾百年下來就會形成一種慣例。因此,農奴的稅負水平,可以長時間保持穩定。
南京大學的雍正江在論文《15-17世紀英國農民福利保障模式轉型研究》中得出結論,“一個佃戶的地租往往長達200年或250年保持不變”。
農奴隻對領主負責,而中國古代的農民通常會受到各級官吏的壓榨。朝廷規定的名義稅率通常很低,比如西漢和明朝隻有1/30,但是通過層層加碼和各級克扣,農民的實際稅負往往增加數十倍。
而且,隨著時間的流逝,官僚係統必然擴張,腐敗程度必然加劇,“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這些官僚隻對上麵負責,他們的利益在於升遷,反正幹個幾年就要走人了,因此很容易出現暴虐百姓的事情。最終的結果就是:
老百姓的實際稅負與名義稅負出現較大的偏差,而且這個偏差往往越來越大。
比如,秦朝時期的官方稅率是1/12,但社會崩潰了;西漢的稅率長期都是1/30,但漢武帝時期,“關東流民二百萬”“海內虛耗,戶口減半”。
在絕對稅率的比較上,西歐農奴的稅率普遍在1/4-1/2之間,這個稅率介於中國王朝的前期與後期之間。
我們可以打個簡單的比方,100年內,中國農民與西歐農奴的平均稅率都是1/3,不同的是,西歐農奴一直是1/3,中國農民前期是1/6,中期是1/3,後期是1/2。
當上級單位試圖增加稅負時,西歐農奴有契約和莊園法庭進行申訴和妥協,但中國古代是權力壓倒一切、權力支配一切,沒有了諸侯、貴族等中間層,農民直接麵對權力的鞭笞,根本無力抗衡,對於官府的增稅行為,中國農民沒有申訴渠道和博弈空間,從而導致稅負單調上升,直到突破臨界點。
有人肯定會問,如果中國農民的生活狀況不見得比歐洲農奴好,但古代中國比歐洲富庶是沒有疑問的,這怎麽解釋呢?其實,這種矛盾很好解釋:古代中國的統治階級生活狀況遠好於歐洲領主,因為好處都被既得利益者攫取了。
4.沒有低保
高稅負並不必然導致社會動蕩,因為一方麵一部分稅賦會用到社會保障,取之於民用之於民;另一方麵如果有低保,農民但凡能活下去,也不會鋌而走險走上起義的不歸路。
一般來講,國家權力與責任是匹配的,高稅負就是高福利,低稅收就低福利。但古代中國的權責是失衡的,權力大於責任,因此政府權力很大,對民間控製能力很強,稅收很嚴厲,但不承擔社會福利。
古代中國信奉法家的治國理念:“國富而貧治”、“民弱,國強;民強,國弱”。(見《秦製的“理想國”與“巨嬰國”:民弱則國強,民愚則易治》)先天反對回饋於民的福利模式,而是強調盡最大可能地汲取民力,將利益留在上層,任何多餘的好處都不會留給百姓。
有人會說,古代中國有義倉,非常時刻可以開倉濟民。但是,這些義倉基本上是擺設,要麽沒有存糧或者糧食發黴,能吃的糧食早就賣掉了,““比年賑貸,多為奸吏所欺,徒有虛名,惠不及下”;要麽爛在義倉也不願意救助災民。典型證據就是,中國曆史上每個朝代都會上演糧倉失火,隋朝滅亡時洛陽糧倉堆滿了糧食。
即便朝廷想賑災,經過各級官僚的層層盤剝,到災民手裏也所剩無幾,曆朝曆代都有處決賑災貪汙的官員。電視劇《鐵齒銅牙紀曉嵐》裏和珅與紀曉嵐在監獄的那段經典對話流傳甚廣,朝廷下撥了糧食,但災民吃的是喂豬的糠麩,和珅還認為這並沒有什麽大不了,因為官字兩個口,先喂飽上麵的官,才能喂下麵的民。
所以一到災荒,中國農民的境遇非常悲慘,餓殍遍野和人吃人幾乎是每個朝代都會上演的戲碼,甚至還有易子而食。
比如1616年,山東諸城縣舉人陳其猷進京會試,途徑在災荒地區,就看到有人若無其事地割人肉剝人皮。過了半日,見到一位老婦看著鍋裏煮的一個孩子傷心哭泣,陳其猷就問:既然要吃他,為什麽還哭呢?老婦說:這是我的孩子啊,我要是不吃,別人就會搶著吃了。陳其猷感覺毛骨悚然,幾天吃不下飯。
正是這種過渡汲取和缺乏低保,形成了王朝的周期性崩潰和農民不斷起義。對於農民而言,餓死也是死,起義也是死,還不如起義爭取一線生機。
隻能有人大聲一呼,這些饑民紛紛響應。不管朝廷怎麽鎮壓,隻要兵馬散去,流民起義就會卷土重來。電影《大明劫》裏明軍將領孫傳庭的一句話就非常經典:他李自成可以失敗十次一百次,我孫傳統一次都輸不起。
但西歐農奴不是這樣的,他們有基本的保障。天災降臨時,領主負責救濟農奴,會給農奴發放糧食,確保他們能活下去,這樣做符合領主的直接利益,因為他需要這些勞動力,而且救濟一個農奴的成本低於購買農奴的成本。
在領地裏,如果一個農奴死去,領主要負責養活他的家人,如果孩子的父母雙亡,領主自動成為監護人。這就保證了農奴不會因為死亡或破產而全家流離失所。但古代中國,農民死了,他的家人隻能投靠親友,政府是不會管的。如果無人接濟,他們就成為了流民。
因此,歐洲中世紀也會發生大麵積的災荒,但很少有大麵積的流民,因為領主會盡量讓農奴活下去並把他們固定在領地內。
正是因為這些體製原因,導致看起來遠比歐洲富庶的古代中國,其人均壽命並沒有明顯比歐洲高。根據民國時期許仕廉《人口論綱要》以及1936年實業部公布的的統計數據,古代中國人的平均壽命30歲左右。根據敦煌出土的敦煌戶籍記載,以及其他一些學者的相關研究,古代中國人的平均壽命在27~35歲之間。
中世紀歐洲人的平均壽命也差不多這個水平,蒂爾尼和佩因特合著的《西歐中世紀史》寫道,13世紀英格蘭的平均壽命是35歲。13世紀是西歐相對發展比較好的時期,但相比西歐大陸的法德意,英格蘭比較窮。
總體來講,古代中國農民的人均壽命,與西歐是一個水平。這與兩個地區的農業文明發展水平是不相符的。
小結: 農民起義是專製製度的專屬品
中國在上千年的先秦社會,幾乎沒有農民起義的記載,即便是列國紛爭的春秋戰國時期,也沒有農民起義。但秦朝剛剛建立不久,就爆發了史無前例的陳勝吳廣起義,以此為開端,農民起義成為常規操作。
俄國在基輔羅斯的四五百年間,沒有農民起義,莫斯科公國統一俄羅斯確立專製製度後,囊括了俄羅斯有曆史記載的農民起義。
法國在千年中世紀,隻有零星的農民起義,從波旁王朝16世紀逐步確立專製製度到1793年法國大革命,農民起義普遍發生,17世紀被稱為法國農民戰爭的世紀。
在專製統治者的眼裏,百姓不是天下,而是代價。樞密使文彥博就對宋神宗說過,“皇上與士大夫治天下,而不是與百姓治天下。”電視劇《鐵齒銅牙紀曉嵐》和珅還說過,災民還算人嗎?
張宏傑在《中國國民性演變曆程》中說過一句狠話,專製製度是一種十分低級的社會組織,連動物都會使用。農民就是這種專製製度的犧牲品,農民起義就是專製製度的必然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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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韭菜不肯當好韭菜,實在是被逼迫無路。
當不少人自豪於宣稱“中過隻是近代落後,在落後之前中國在曆史上都是世界第一”時,我隻是想起“興百姓苦,亡百姓苦”,但沒有更細致地對比分析。謝謝“科普”曆史知識。
人類曆史上所有罪惡,政府的罪惡遠超過其他罪惡的總和。政府勢力膨脹最終是社會的災難。這篇文章對農民起義的分析再度證明這一點。
右派保守派主張限製政府和小政府的道理就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