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四個忘年交(2)
無係之舟,2021.9.27
(一)
*考慮篇幅,我把這部分分為幾個小部分。在(1)中,我的老朋友陳老師的人生,我寫得比較簡單,我不是不想寫有關陳老師的更多的人生,而是沒有勇氣寫他們那一代知識分子的苦難,無休止的精神折磨,觸動到這一塊兒,是撕心裂肺一樣的疼痛,我提不起筆,也許這是自己寫作上的巨大弱點。。。和洛瑞夫婦相比,他們是幾乎同時代的人,然而是完全不同的境遇,洛瑞夫婦人生也不是不辛苦,但完全是一個正常,自由和有趣的人生,是人的生活的真諦。
三十多年前,當我踏上太平洋的彼岸,西雅圖的山青水秀很快消除了我的地域陌生感,喜歡大自然的我,無論走到那裏,不陌生的就是大自然。而讓我感到這裏真的是又一個家的,首先就是洛瑞夫婦(Mr. & Mrs. Lowry)。
第一次見到洛瑞太太時,她剛剛五十歲,高條條的個兒,栗色的長發,大大的藍灰色的眼睛,笑起來是與生俱來的自然甜,沒有任何多餘的添加劑;以墨綠為基調的大花連衣裙似乎是為她定做的,無可挑剔。
我住在洛瑞家不久,對人總是和盤端出的她就讓你知道了她的前世今生。
她說自己的父親是和父母一起來自英國,是最典型的英國紳士,永遠那麽沉穩,嚴肅,端莊,在眾多她使用來形容父親的詞匯中,用得最多的就是proper,按我對英語的理解,看到她父親的一些照片,我覺得她的解釋再貼切不過。生前在州政府中負責自然娛樂業(釣魚,捕獵。。)的首席管理的父親對孩子內心其實很喜歡,但還是以他那紳士的方式,特別是對家裏男孩,有一整套的要求,因此孩子都又想跟他出去釣魚或捕獵,但又很怕他。但對洛瑞太太和妹妹,因為是女孩,則以寵愛為主。
洛瑞太太的媽媽,則是和她父親決然不同的活波,美麗,對人熱情,善良,靈動,是來自波係米亞(現今的捷克和波蘭地區)的貴族後裔。她說媽媽信任任何人,會邀請幾乎是陌生的人來家裏吃她做的飯,幫助她見到的有困難的人。而她的父親也並不反對,母親非常確信她自己的眼光和運氣,也的確是如此,她們家沒有被壞人打劫過。
不幸的是,洛瑞太太的父母都早逝,離開這個世界時,父親隻有45歲,而母親也不過都才五十出頭,而且都是去世於心血管疾病。她父親是沒有征兆的心肌梗死突然撒手人寰,說到自己父親的突然離開家人,洛瑞太太依然沉浸在幾十年前的鮮活畫麵中。她說,當消息突如其來,家人都不能相信。。。我的媽媽一直在沙發上一動不動,而我正跪在地上擦地板,那一夜,我沒有任何感覺地一直不停地擦地板,到第二天早晨,全家才真正感到了父親離去的劇烈痛苦,而剛剛三歲的妹妹還不懂父親走了不再回來。說到父母的去世,洛瑞太太就會很坦然地告訴我,她的遺傳基因讓她屬於心血管疾病的高危人群,估計也會早早離開這個世界。她在和洛瑞先生結婚前(她是在36歲和洛瑞先生第三次婚姻),就談到自己可能會因遺傳而早逝,洛瑞先生樂觀地講,即使你在你父親年歲的離去,我們也還有會九年幸福的生活,為什麽不珍惜呢?至今,他們的相愛的生活了44年,洛瑞先生今年89歲了,洛瑞太太也進入了她的80歲,他們在盼望有機會慶祝他們的金婚歲月,一定會的,我相信。
洛瑞太太集成她父母的全部優勢,父母內外的美她都具備。她對我的關心,照顧和引導是西式的無微不至,相互平等和尊重之上的愛。我剛剛住進不久,她就向幾乎所有的人介紹,我是她的矮小的妹妹和博學能幹的女兒,然後就哈哈大笑,並且對我說,她的一個想法是要讓她的美國朋友看看,來自中國的你有多能幹。她的大度,熱情,善良深深地讓我感動,讓我很快就能把洛瑞夫婦的在西雅圖唯一的原木房子當成了自己在北美的家,不僅是我在美國工作時的家,直至今天。無論我何時回美國,那裏都是我必去和隨意就住下的又一個家。
洛瑞太太是一個非凡優秀的家庭主婦。我主要想寫的就是這個主題。
剛剛踏上太平洋彼岸,我的不少朋友都在向我抱怨到這裏什麽都好,就是西餐真是吃不慣,我能理解他們的抱怨。三十多年前,中餐店數量遠沒有現在那麽多,好一些的都很貴。而我自己就因為洛瑞太太是個美國家庭主婦中少有的做飯能手,很幸運,我對西餐不僅不反感,而且非常享受,相比西餐正宗餐館的正規的西餐美食,她的西餐即經典,又家常,有她母親東歐俄羅斯的厚重風味,又有西歐和地中海的優質和原味。。。,
特別是象感恩節,聖誕節,複活節,他們夫婦各自的家族團聚,或兒女結婚,朋友大小規模的各種聚會,大家都願意選擇在洛瑞夫婦家。。。洛瑞太太要忙上幾天,甚至一周,從開胃的小碟邊菜,主菜,沙拉到飯後的甜點,一應盡有,琳郎滿目,毫不零亂,每一樣都裝在從色彩到形狀都最恰如其分的容器中,擺在能容22人的橢圓形餐桌上,一盞淡紫紅玻璃為基調,古銅色支架為筋骨的典雅幾何狀吊燈讓整個餐室沉浸在溫暖的柔光中。。餐室中充滿了誘人的香味。每年除了感恩節全家和客人要正式地圍坐簡單地祈禱和用餐,其餘的大多均采用自助,自己隨意挑選,因季節不同隨意在室內或室外找地方坐。總之,因為他們夫婦的慷慨,好客,洛瑞太太的高超廚藝,他們家每年每次的這些聚會都是賓客滿堂,人們吃得讚不絕口。
在美工作學習前後的27年期間,隻要有空,我非常高興地做了洛瑞太太這些場合的第一幫手,我幫她把要切的一切原料備好,她對我的刀工和做事的有序大加誇獎,我們的配合也越來越默契,從西餐中我得到了不少做飯的啟示(同樣洛瑞太太也從我做中餐中學到了很多技巧)。非常遺憾的是,我一直想把洛瑞太太做的家常西餐的很多名字貼切地翻成中文,隻是至今也沒有做這件事,在這裏就不能讒讀者了!
至於在相當長一段時間,我們兩人在平時周末的中餐和西餐輪流請朋友的趣事,這一部分生活我在其他的兩篇文章中有過具體的描寫,如有興趣,可讀https://blog.wenxuecity.com/myblog/76093/201911/19237.html,https://blog.wenxuecity.com/myblog/76093/201912/29713.html)。
在這裏,我最想寫的有關洛瑞夫婦,特別是洛瑞太太,不是她的做飯的技藝高超,而是她怎麽做洛瑞先生的妻子,做8個孩子母親和十七個孫兒輩的祖母和外祖母,做大家朋友。她的能幹,善良,她的心中對家庭每個人的愛,對每一個需要幫助和關照的人的愛。(待續)
謝謝你,這真是象東村山人所說,可遇不可求的幸運!
謝謝你!在異國他鄉,現在已是第二故鄉,有這樣的mother, 真幸福!我理解要為他們送行有多難。。。
謝謝喜歡!我和你有同感,生命中有這樣一個異國他鄉的知己忘年友誼,是我的巨大財富。
交情這麽深的好朋友絕對是可遇不可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