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係之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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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小至今遇到的醫生們(1):童年第一次住院---德國教會醫院

(2021-07-17 04:46:58) 下一個

從小至今遇到的醫生們(1)

無係之舟,2021.05.09

      醫生,在我心中一直有崇高的地位,外婆是我心中的半個醫生,無論到何處,我曆來很自然的就是朋友中的半個醫生,這些也許都源於我從小到大作個大醫生的理想。知青時代,一本“赤腳醫生手冊”,一大盒做針灸長長短短的銀針,一瓶酒精,一些自費買來的中西藥,就熱心,大膽地為老鄉看病;有機會再回大學時,沒有一所醫學院願意招收25歲以上的學生,但我有幸地學了和生命息息相關的化學和生物化學,進而又讀了細胞營養學。

     從職業的角度,做醫生對我依然是一個不會成真的夢想。幸運的是,在自己工作之外耕作的營養和健康科普教育的園地中,我實踐著這個大醫生的夢。

    有時想想,自己會不自覺地大笑自己,用現代的術語,自己怎麽會對行醫有如此深的“情節”,而且對從小到現在遇到的醫生有如此深刻的記憶,不可思議!寫出來供一路行走的夥伴們評論評論。

 1。童年第一次住院---德國教會醫院

     我對現代西醫的第一印象是小時候住的德國教會醫院。

     在我小的時候,在西南偏遠的西昌地區,寄生蟲和細菌感染病是當時人們,特別是孩子很普遍和很容易得的病。外婆照顧我很細心,但我不僅沒有幸免,而且還很嚴重,這些小東西把我的腸胃當作它們的天堂,常常在此肆無忌憚。長大後有了知識,才明白當時三姨媽菜園內使用的有機肥的發酵嚴重不夠,微生物蟲卵大量存在,因此導致了孩子還很稚嫩的腸胃內蛔蟲很嚴重。

     我能記憶的一次大發作是在春天清明時分,我和外婆隨三姨媽家人到南門外大河那邊的一片樹林裏去為親人(我沒有記憶是誰的墓)上墳/掃墓。兒時的記憶,掃墓更象一個現代的野餐,為逝去的親人擺上象家宴一樣的各種菜肴和酒水,孩子們被叫到墳前,為去世的親人拔草,下跪,磕頭。。。然後就在附近自己玩,大人們則真正認真地清理墓地,一起回憶親人的許多往事。。。然後大家一起在親人的墳前對長輩敬酒,和逝去的家人共享家宴。那時,平時飲食都比較簡單和清淡,有了相對這麽豐富的食品,孩子們自然是不懂節製的。。。每個人都盡情地享受。午後,風和日麗,大家一起散步回家。我的貪吃一下就起作用了,肚子開始疼,開始我就忍著,也不想告訴外婆,怕她擔心。。。但很快就忍不住了,我疼得直不起腰,臉色也變的清白,表哥把我背在背上,疼痛緩解了一小會兒,很快就又劇烈起來,這是一種絞痛,我隻能蜷縮在地上不停的滾動自己的身體,不叫一聲,但臉上滾動巨大的汗珠。。。外婆說我從小就從不哇哇大哭,即使很傷心,很疼痛,也隻是默默地流淚,這一次同樣。在萬般無奈之中,外婆說就隻有送教會醫院了。表哥是如何箭步如飛地迅速跨越了十餘裏地趕回縣城。。。後來的一切如何我更不知道了,外婆也沒有對我講過,等我長大也沒有問過,這樣的記憶也許不去觸動更好。。。我再醒來時,是第二天的清晨,在教會醫院的病床上,這一刻是我兒時記憶場景中永遠不會忘的一個畫麵;整個病房從天花板到周圍的牆,門,窗,窗簾都是白色,床上的一切,包括我穿的衣服也都是白色的,那麽純淨,那麽安靜,那麽清爽,那麽舒適迷人。。一切都不像真實的,一縷縷晨光象一隻隻金筆,從敞開的窗格伸到地板上畫了那麽有序的金色格子,在我以後的生活中,對白色異常偏愛,隻要可能都是我的首選,應該說也許和我的這個童年印象太有關了。

     我明白自己在醫院,但外婆呢?一個全身都是白衣的護士進來,一下把我從這一刻夢幻中驚醒,我趕快起身,顯然是緊張。。。她微笑的臉龐,雙手把我輕輕放平到枕頭上的溫柔動作,我一下就放鬆了。。。她給我量了體溫,吃了一小片藥,告訴我不能隨便到處跑。不用問,她就猜出我的心思,主動告訴我外婆會在下午來看我。有事拉床邊的一條繩子。實際上,大概由於前一天的劇烈疼痛,我的身體很虛弱,一會似乎我就又睡了。

     蛔蟲在我體內反反複複地作怪,住了多長時間醫院我也沒有記憶,但每次疼痛來臨,要將這些蟲子徹底從大腸清除到體外,除了用藥,在那時不少時候都是醫生,護士用手來做,他們為了不讓我感到難受,動作是那麽輕揉,我都是在不知不覺中被治理。。我隻記的自己不自覺地流淚,不是疼痛,而是一種莫名的舒適感,當時自己幼小的心裏對這些醫生護士的感覺就象依偎在外婆身邊。

     後來自己的營養學專業涉獵了生命,人體的科學,明白了當初治療的原理,我的蛔蟲病很嚴重,但我的年齡隻有五六歲,不可能用藥很重,因此是一點點用藥,一點點清除,反複巡回,反複清除,直到體內檢測的蟲卵不會對身體構成很大威脅,我才出院,然後繼續服藥,更緩慢的清除。

     總是微笑的護士,她的那雙細長而靈巧的手,高大魁梧的德國醫生的一副黑框眼鏡,和他那碩大無比,似乎能把我整個人一下提起來的手,他胸前那銀光閃閃的聽診器,每次處理完蛔蟲那爽朗的笑聲。。都深深地浸入了我的心田,也許這是為什麽我想做一個解除人病痛的醫生的最早一棵種子?

     經過這次長時間住院治療,加上醫生對我外婆的出院後的指導和建議,我的蛔蟲病就被治愈了。

     很遺憾的是,我很可能是他們的最後一個/一批病人,出院後,外婆很快帶我再去在看他們時。。醫院已被貼上了封條,一個大大的黑叉子,還有紅紅的字,象是流著的血,我有些害怕,上麵寫的什麽外婆沒有告訴我,我看到外婆很傷心,沮喪,眼裏含淚,我什麽也不敢問,我們也根本不敢久留,。。。後來在文革中看了許多書,才明白,因為這是一家德國教會辦的醫院,是被看作西方毒害中國人的麻醉劑,他們所有的人被強行驅逐趕回德國,很長一段時間我心裏總在默念希望他們走前沒有被挨打,沒有被侮辱,安全地回到了遙遠的家鄉德國。

我沒有宗教信仰,但我心裏永遠尊重這些那麽執著的傳教士和隨之而來的醫生們,他們給我的是純淨的白色,無條件的平等,和對病人的博愛,做的一切都是在全力以赴地解除病人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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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 ()評論 (6)
評論
夢回西藏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山鄉不仕老了' 的評論 :
他們告訴我醫學院不收25歲以上的,不光是77屆,後來幾屆也出現過類似的規定,也許是地方吧?
夢回西藏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山鄉不仕老了' 的評論 :
謝謝閱讀,你真幸運!我77年從西藏考的大學。我的成績第一,但報的醫學院不收,是老高三的年齡,不過相比沒有機會上學的同齡朋友,真沒有什麽,陰差陽錯才造就了人生,對嗎?
山鄉不仕老了 回複 悄悄話 "有機會再回大學時,沒有一所醫學院願意招收25歲以上的學生"
你在哪裏啊? 我就是25歲上的醫學院。班裏比我大的還有好幾個。
夢回西藏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風酥酥' 的評論 :
“弦”而非“旋”,修正!
夢回西藏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風酥酥' 的評論 :
謝謝你的閱讀和誇獎!也許是疫情模糊了未來的計劃和夢想,記憶隨之象庫存已久的水打開了閘門。。。是的,真切觸動自己心旋的記憶就在那裏,不過是需要用筆去拉出其中的調子了。。
風酥酥 回複 悄悄話 寫得真好,時間真的帶不走我們的一些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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