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年前,一個同學從國內回來,在洛杉磯短期停留了幾天。僅一天之間就聚了兩次,人數從三個人“發展”到六個人,時間從晚六點到半夜一點半。相聚之中不免扯到我們剛剛知道的兩位同學“走了”的話題。
第一個同學去世的消息是我剛出差回來時聽到的 。因為噩耗來得太突然,情感不由地一下子被凝固住了。記得當時的反應格外地異常,內心平靜得竟然撲捉不到一絲難過和悲傷,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好一會兒,腦中一片空白。
如果不是這樣震撼心靈的消息,恐怕我根本不會掀動起那塵封已久而且被時間沖淡了的記憶。 因為那個同學走進我記憶的四年中,隻留下很短的一頁。她沒有給我寫下刻骨銘心的故事,也沒有什麼顯山顯水的“事跡” 塗抹。
儘管如此,我呆坐在電腦桌前仍極力從記憶中搜索和閱讀她在我記憶中的那一頁。她來自黑龍江的一個縣城,個頭不高,貌不出眾,但性格恬靜,單純,本分,質樸得讓人莫及。從未看到過她刻意修飾或者裝扮自己;我不記得她什麼時候生氣過或者哭過;她見人的臉上總是掛著透心的笑;沒有看見過她張揚或妶耀過什麼。是她沒有“過人”的地方嗎?不是。在我的印象當中,她的學習成勣一直是名列前茅。她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不被人注意,是因為她的個性沒有絲毫的矯揉造作。她與世無爭,除了學習之外,從不出風頭。 她的內心世界封鎖得很得體,不讓人反感和討厭。她對學習很投入,甚至在你跟她說話時,她的耳朵都是關閉著的。她雖然沒有過好得“死去活來” 的朋友,但也沒有讓人嫉妒或者遭人暗算的“對頭” 。週圍的人都認為她很簡單,實際上簡單就是一種真實的“美” 。細細想來,四年的大學生活,她沒有編織什麼精彩斑斕,耀眼奪目的故事,但卻留下了淡淡的人生軌跡,讓人重溫起來是那麼地柔和,那麼地純淨。
大概是畢業六年後的一天下午,她突然出現在我的麵前,笑嘻嘻的樣子依如從前。她告訴我說她是出差來的。按著她的意思約了幾個同學,相聚在一個五星級酒店的咖啡廳裡。因為僅僅六年的經歷而已,每個人的真正故事才剛剛開始,所以相談很簡單,除了問問對方在哪兒高就,也就是家庭瑣事了。沒有出奇的新聞,大家也就很快散去,各奔自己最切實的“主題”-工作,家庭 。第一個接待的人,理當是最後一個送行的。我倆在火車站前的一個小飯館坐了下來,要了兩個菜,一盤餃子。那時,我望著她,她一點也沒有變,還是那樣瘦瘦小小,不修邊幅,笑裡仍然透著純樸。我想,她生氣時會是什麼樣子?任何複雜的事情在她麵前都會變得平麵而簡單,真是令我羨慕不已。交談中,她告訴我,她畢業後考進了某大學的研究生,是讀經濟還是讀金融,我記不清了。難怪她身上的” 學生味” 猶存。 研究生畢業後,她被分配到某城的一個報社工作。 她說她會不久離開報社。什麼原因她沒有說,可能考慮去南方發展。似乎此事已經很有苗頭。我問了她的家庭情況,她說因為一直讀書的緣故,還沒有要孩子。很快時間過去了。我便送她上了車。以後我離開了工作單位,搞起了“單幹”,所以就再也沒有她的消息了。
能翻到的記憶就這些了。 實在無法接受的是,當我在十幾年後再聽到她的名字時,卻竟是這樣一個噩耗。幾個小時後,我再一次平靜下來去“讀”這短短的一頁時,它牽動了我的心,將我的悲傷帶了出來。我摸了摸臉,知道我還是哭了。我很想知道﹕她沒有任何準備就匆匆地“走了” ,她是否探索過“生命”的去向?
不久後,又接到一個耳不願意接受,心不能相信的消息,就是我的班長幾年前也“走了”。我記得入校一年後他做了我的班長。同窗三年﹐,我們彼此說話可數。性別是一個因素,但我想還有其他原因:我的個性和我與他在“組織” 上的落差。沒有人會同一個不思進取,性格乖戾的同窗之友有什麼共同的話題的。畢業一別多年,他曾來我所居住的城市出差,電話給我,想約我和我那在機關裡做小職員的丈夫吃飯。隻因我的主觀判斷和個人的成見,便意氣指使,斷然回絕了他的邀請。如果換了今天的我,可能就不會做出這樣“不盡人情” 的事情來。
其實,人如果有“愛” ,就會免去很多的遺憾。人生在世,麵對即逝的有形物質會常常感到無比的脆弱和嘆息,猶如我們看著凋零的花朵和枯萎飄落的樹葉那般無奈。 尤其是當生命的章節才剛剛寫到一半就匆匆落筆,留下無盡的省略號,更不能不令人難過和惋惜。有誰不希望將自己的生命之書寫得動人而亮麗?然而,回頭數點一下所經歷的一切,不由地發現,人生的篇章不是用金錢來書寫,也不是虛浮的名譽和地位來充實,乃是用“愛” 來完成 。愛是生命的“本” ,它是一種透明﹑鮮亮的美,因為“愛可以遮掩許多的罪” 。 失去了它,生命的“質”也就沒了。愛家人,愛熟悉的人,愛週圍的人,甚至愛不喜歡的人。當我們知道了生命的源頭和去處,我們就會“愛” 了,也能“愛” 了。 內心屬於愛的那塊地方是上帝放進去的,別忽略了它的存在價值和意義。
讓我們活著的人不要留下與“生命”擦身而過的遺憾吧!因為世上看得見的一切都是暫時,唯有那看不見的“生命” 才是永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