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SG 推開世界的門

我們在十月訂婚。十二月S帶我回了一次家。在飛機上我不顧座位中間的隔斷也要拉著他的手。下飛機時我的右肩疼的不行。但是總算是邁出了這一步。

過去S提出過去看他的家人總是被我用各種理由拒絕。聰明如S不可能不知道真正的原因。在一起以後我發現，剛開始認為S是一個nerd。其實真正nerdy的人是我。既沒有呼朋喚友，也沒有五湖四海聯絡。可能小時候學舞，一跳一下午不覺得累，不需要朋友。所以與人交往非常awkward。

我學的是中國古典舞，不需要舞伴，一個人跳好了就夠了。我一直很佩服那些學芭蕾的。你必須和另外一個人保持基本一致的情緒才能跳好。即使角色呈現出來的是完全不同的情緒，你們也必須在一個場景裏。不能說你跳的是四小天鵝的情緒，你的舞伴跳的是胡桃夾子的情緒。就算你是悲痛萬分，而舞伴的角色是歡天喜地，也必須是同一個故事的兩極，而不能是兩個故事。你們必須是一種歡樂，一種悲傷。即使芭蕾裏的獨舞，也必須和大家保持一致。中國古典舞不同。你通常隻要和自己保持一樣的情緒 -- 我不知道怎麽用文字來恰當地解釋。這是我對舞蹈的一點點理解。中國舞，很多時候這就是你一個人的世界，可以有完全屬於你的情緒，甚至是不屬於那個故事那段音樂的情緒，也能跳好。所以我覺得，我們的古人從來都是孤獨的。我們的文化從來都不是熱鬧的。

在家我有一個房間，裏麵也有六個屏幕，方便在家工作。我可以長時間坐在前麵看著滿屏滿眼的線，不需要和人說話。而S和數學打交道，卻是一個溫暖的人。跟他去過幾次倫敦，也見過他的朋友。在家鄉的朋友和新加坡那些工作認識的朋友完全不一樣。看著S和他們在一起，忽然覺得自己是那麽迷失，他是那麽陌生。我在他朋友麵前沒有什麽可說的，經常沉默著。但他們認為我是自視過高。S最好的朋友曾經在聚會上對我說，你對於S來說太cool了。我說我知道你什麽意思，我其實一點也不cool，我就是和你們不熟罷了。後來見過幾次以後就好了，這個朋友也到現在也還和我有聯係。

而朋友歸朋友。父母家人畢竟是不一樣的。我不能讓他父母的第一麵就覺得WTF。
S不是我約會的第一個外國人。可是之前交往過的幾個外國人是歐美人，多少了解。而S這樣深入家庭的接觸，我對他們的文化禮儀基本上一無所知。

比如，去歐美男友家，帶一束花也行。但是給S的媽媽，我要送什麽？印度花紋的圍巾嗎？比如，晚上吃飯時我可以喝一口酒嗎？回想公司裏的女同事，我都不記得我們印度女同事有喝酒的。也許是沒有留意過。而作為一個未婚妻去S家吃飯，男人都喝啤酒時，我能要一支嗎? 就算S的爸媽不介意，他的祖父祖母呢？再比如我是不能吃咖喱的。S曾經說過，哪怕米其林廚師來做咖喱估計我也是會拉肚子的，那我吃什麽？

問S這些其實是沒有用的。S永遠是說，不要緊，不介意，他們怎麽都會喜歡你。

到了S家我才發現現實比想象挑戰得多。連他親戚的名字都記不住。說出來可能好笑，但真的是前腳介紹後腳就忘了。還有兩個人的名字一樣，長的也差不多。果然隻有我一個外國人。我是徹底感受到了娶了中國媳婦的老外，跟媳婦到中國來一定也是這樣的感覺。
S的表姐來開的門，特別高興地招呼S說把你漂亮的女朋友放到客廳裏去，把她漂亮的包放到臥室裏去，不要被小孩子拿到！那個聖誕節這就是我的標簽。S的漂亮的女朋友。

我發現他的家人都很不錯。但是說實話，他們麵對我也很尷尬。在他們的文化裏，女人的地位還真的是蠻低的，移民家庭也一樣。他們並不怎麽關心我到底是幹什麽的。也同樣無法準確知道亞洲人的年齡。S的媽媽忍不住在飯桌上問了我，雖然和S是同事，但是否剛開始工作。我想她也許是擔心我如果真的年紀太小，視婚姻為兒戲。我對她說今年我正好工作十年了，S的媽媽才看似鬆了一口氣。他們一直以為我是新加坡人，因為S常提到我們在新加坡的事情。我說我是中國人。大家就哇，然後問，你是中國哪裏。我說上海，你們去過嗎？大家又哇。。沒有去過。我說你們應該去一去，那是全世界最刺激的城市。一個見多識廣的親戚這時候說，他去過那麽多刺激的地方，就是沒有去過上海，上海不會比什麽紐約巴黎更熱鬧。我說你去了就知道，其他城市算個。。。然後大家就沒話說了。

在S麵前，沒有他的社會關係時，我是他的女人。而社會關係出現，我就像一個尷尬的teengaer。我處理不好那些關係，或者說是不願意處理那些關係，所以產生了要有一些自己的空間的念頭。而我喜歡用簡單粗暴的方式，把自己從這樣的情況裏剝離出去。

但是總的來說，那個聖誕節我過的不錯。在我的強烈要求下，S沒有住在家裏。我們在市區的酒店裏。冬天的倫敦你們也能想象，沒什麽可幹的。博物館劍橋什麽的也沒興趣去。我去各種飯店咖啡館消磨時間，讓S和他的朋友們聚會見麵。

有一天晚上S和朋友吃飯回來，我關著燈坐在酒店的床上，把落地窗的窗簾都開著。滿滿的都是倫敦夜景。好像我們第一次在他酒店過夜一樣。也是聖誕節。我想，女王此時在她矮矮的宮裏，也未必看到這麽美的夜景呢。S那天是喝的有點多了。過來坐在我旁邊看著我。他說，你真好看even in the dark，我那麽愛你。我說其實可能我愛你多一點，我一早就喜歡你。但是S醉的可能完全沒有聽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