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掰兒
過年時全是吉利話，平常都是想説啥就説啥！
請叫我蔡豔麗
那個星期一的傍晚，我下班兒回家的路上，順便路過駅附近的商店街，那裏有一家蔬果店，每個星期一都有廣告の品，而且限量，賣完為止。
我的目標是豆腐和豆芽。一百日元三盒大豆腐，一袋豆芽菜隻有十日元。這麽便宜！對一個天天操心柴米油鹽醬醋的一個主婦最実惠不過了。為什麽不買？
其実那天我的心情糟透了，累了一天，單位裏一堆亂七八糟的破事兒，那天我就像被暴曬過後的鮮花一樣：萎靡不振，無精打采。
買菜的人還挺多，都是日本的主婦，很少在這種小店見到日本男人來買菜，突然我看到一對兒夫婦，那穿著，打扮，神態，好親切好熟悉。我當即判斷是祖國來的郷親，在日定居多年，看得多了，我練就了一雙“火眼兒金睛”，能一眼判斷出誰是韓國人，中國人，日本人。
成功率沒有100%，也有80%。
果然，我聽到兩個人説起了中國話。收銀結帳
的時候，正好排到了我的前麵。
我很自然的問了一句：你們是中國人吧？
那個看起來比我大很多的樸実大嫂転過身説嗯那。那個憨厚的男人在一邊站著微笑不語，我和那個大嫂閑聊了幾句，買好東西，就想著早點兒回家做飯，出店門沒走多遠，就聽到那個大嫂叫我“大妹子，你等等………”。她小跑過來，大妹子，我有話跟你説。我倆就在小道邊聊了起來。
原來她叫蔡豔麗。她和她的先生來自黑龍江佳木斯下麵的一個偏僻農村，她的母親是戰爭遺孤，被當地農民收養長大，後來辦理了返日的手續。但她們大家族裏一直是她哥哥説了算。她們兄弟姐妹五個人，都在農村，文化不高，過得都不很容易，她哥嫂一家先辦好了手續跟老母親一起來了日本。兄弟姐妹都眼紅，因為聽説來日本，日本政府會補償一筆銭，每個月還有不菲的生活費，看病做車不要銭，政府都給報。自己還可以偷偷打工賺銭。她和老伴兒剛來日本四個月。
大妹子，我一看你就是個心眼好的好人。長得也俊兒！
真的嗎？我格格格地在空気中笑起來，挺著一張被灶坑天天熏月月熏年年熏的油油膩膩，肥肥実実地大餅臉，興奮地問到。
她接著説：不怕你笑話，我憋著慌兒，就想找個人嘮嘮，我和老伴兒打算回中國去了。
然後她就一五一十地把她來日後的情況都告訴了我。原來她和老伴兒一直住在哥嫂家，是政府分給她母親的。她母親本份老実不識字也不當家。她哥嫂非常強勢，每個月政府発的錢？福利？都是哥嫂拿著。給老太太都是吃最不好，最便宜，最少花費的東西。她嫂子経常辱罵老太太。老太太想到兒子，每次都是忍気吞聲，偷偷哭！
她和老伴兒一來日本？她哥嫂就把她們從國內帶來的5000人民幣要了去，説是生活費，日本物價貴，在她和老伴兒找到工作之前住在這裏，要吃要喝要用水用電用煤気，她和老伴兒這四個月以來天天就吃大白菜大豆腐大蘿卜大土豆兒長豆芽兒。嫂子不讓她和老伴兒看電視，怕費電？不讓洗澡，怕費水？她和老伴兒已経四個月沒有洗過澡了。真的嗎？
我瞬間屏住了呼吸，悄悄地向後退了三大步，站到了她的上風口。
大妹子，我，我，我，真的呆不下去了。
語言也不通，天天哪也不能去，也找不到合適的活兒。我和老伴兒打算這個月底就回國回老家去。
我的心裏酸酸的的，鼻子也有一點點兒発酸。有一種説不清楚，道不明白的感覺。
這是真的発生在現実裏的事兒嗎？這是真的？世界上還有這種人！還有這種事情！
她眼淚掉下來，伸出一雙結実有力的雙手緊緊地抓住了我的肥肥地大手。大妹子，你説這不是欺負人嗎！
你和你老伴兒都會什麽？
你們都有什麽特長？
我問到，她説，她和她老伴兒沒有一點兒特長，但是什麽都會幹！
隻要能掙到銭，什麽苦都能吃。不怕髒不怕累不挑活兒。
好吧！你們先不用回國回老家農村，回去不是也很苦？找不到工作嗎？正好我認識的一個朋友找保姆看孩子，我介紹你去吧！
真的嗎？她直瞪瞪地睜大著一雙充滿希翼的眼睛，太好了，太好了，大妹子，我真是遇到好人了。她握住我的手使勁兒地晃兒。差點給我拽一個趔趄。
後來，她就去做了保姆。勤快幹淨利索能幹，再後來幹活的那家女主人，又介紹她去了另一個朋友家做保姆，再後來的有一天，她按我家門鈴，我一開門発現是她。熱情地請她來屋裏坐一坐，她靦腆地一笑，説不用不用了。然後塞到我手上一個裝滿大饅頭的塑料袋。説是感謝我特意
蒸了饅頭給我。我趕緊從兜裏掏出2000日元給她，她不停地説不要不要不要，我怎麽能要你的銭呢？一隻手卻一把攥住了銭，好了，我後悔想把銭拿回也來不及了。
再後來，聽説她和她老伴兒一起去了一個弁當場做盒飯，因為弁當場不需要日語，而且一起幹活兒的有很多中國人，語言交流沒有障礙。
再後來的後來，我就失去了她的消息，我又買了自己的窩兒，搬了家。她就徹底消失在我的生活中了。
但是我想，她和她老伴兒一定還在日本，在首都圈兒的某一個地方，用勤勞能幹的雙手，在掙著孩子們的生活費，學費，在辛辛苦苦地攢著汗水換來的每一分銭，因為她們來自我曾経生活過又離開的黑土地。我一看到她們，就想起了遙遠故郷的親人朋友同學和父老鄉親，我
知道他們中的許許多多的人還在為了生活奔忙打拚，還在低聲下気地看人臉色討生活，還在一地雞毛的生活中為了那個気得自己快要吐血？頭要炸掉？不省心操碎了心的下一代，変成一個堅不可摧的鋼鐵戰士。
蔡豔麗是幸運的。她和他老伴兒來了日本，畢竟在日本隻要肯吃苦？就能賺到銭，而在東北老家農村：也許流盡了汗也賺不到銭。哎，一提起東北老家的経済？我除了歎息還是歎息……………。
如果可以給人溫暖，哪怕隻是小小的溫暖？也許就會帶給困境中的陌生人一點兒希望，一點繼續生存下去的勇気，不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嗎？
長路漫漫，誰也不能保證自己一輩子都順順利利平平安安，如果自己遇到困難？也有人伸出溫暖的雙手拉我一把，我會牢牢記住那種溫暖，並在
心裏麵送上真心的祝福：好人一生平安！
蔡豔麗！祝你和你的家人一切都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