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過紐芬蘭（二）

走過紐芬蘭（二）

 

坦桑尼亞，是剛剛走出家庭私有製和國家的起源；紐芬蘭，是諾亞方舟越過大洪水，上帝的選民裏的選民登陸。

 

“我們幾年前才從溫哥華搬過來。”他戴著手套，正在給漁船上油漆。他身後一個船塢子，一個很大的工具房，一個有著很大陽台的house, 無敵海景。都塗著顯眼但不奪目的紅色。

 

和住下的Airbnb老板閑聊。問及領地，他隨口說，“都是我的，除了遠處的山。”

 

百裏遇不上一人。驀地幾間屋子，前無法店後無村。

 

在其間駕駛，如好不容易從一個林海裏冒出，又紮進一灣沒盡頭的汪洋。到處都有幾分洪荒剛剛end, 混沌還帶些許懵懂的意味。

 

問而答，全是有一說一；在KFC問麥當勞在哪兒，給你指得清清楚楚。

 

海鹽醃海魚。隨手揪一塊入口，還遞上一塊過來；殺魚的刀切破了手指，也不處理，稍頓一會兒完事。

 

擁有一片海，名下一座山，天經地義般的。

…………

 

在紐芬蘭裏越走深，越會感覺，這兒是按聖經造物化事，不是按法律編人間故事。

 

坦桑尼亞村落是公元前，古希臘羅馬是公元，曼哈頓是後現代，而紐芬蘭則是剛打開的《啟示錄》。使反思，被毀掉的，就真的應當被毀掉？已成立的，當真是應當成立的？當車子從一座深山裏鑽出，會感受到一股力氣：一群文明人是那樣得不滿手中所有，要在人煙罕至的地方從零到一地嗨起來！

 

哥倫布發現新大陸後，海歸了。紐芬蘭人留下。

 

深山一屋。“住在這兒的人，平時幹什麽呢？”關了車門會互相問。開了車門，遇上的，都滿臉的內容，都有講不完的事情。

 

稍大的村落，都有一部未啟封的辭源辭海的蘊涵的意味。礁旁一座赤赤的教堂，環繞著五顏六色的人家，捕蟹蝦的物什散落著，遇著的人，都有一雙剛剛開啟，看什麽都像是第一眼的眼睛…… 將一種從未遇過的豐富淹過來，看到眼戧，聽到耳孕。

 

在六十三號公路上見到的海天前，一下覺得“江山如畫”膩歪油嘰。所有的山河情懷，even“前不見古人 後不見來者”之類，都顯得尺幅很小。occupy 火星的壯麗，很想像，一不小心就放鴿子；而展開紐芬蘭的瑰麗，也很想像，思緒卻循循有路，未至的美好比“詩和遠方”近。

 

六十三號公路上任一觀景點，都一下將從唐詩宋詞中積攢的“美的曆程”變成小兒科，連蘇俄時代巨製林海油畫的氣勢都有點拿不出手。前不久，有宇航員出艙拍地球旋轉的片子。在六十三公路上瞭望，就是這麽個意思。這是片有資格俯瞰寰宇的巍峨，也是片有資質小看滄桑的偉大。尤其是在其中邂逅了巴黎早逝，倫敦無影，東京做夢也想不到的“你說什麽他都當真，他說什麽都不會想到不信”的人品，會覺得，這才是人間最為先進的地方。這之外時興的法治，民主，自由，在這大霧頓起，世界沒了；太陽一照，視線隨便一拋就千千萬萬裏的宏偉前，就是個小家碧玉。恵特曼“走啊，無論你是誰，都來和我同行。無論這裏的港灣多麽富饒多麽平靜，也不要在這兒停留”的下一站，不是加尼福利亞，不是阿拉加斯加，而是這兒，紐芬蘭。

 

人文，原來很做作。近十天，幾乎一天一新住處，或海邊，或港灣，時而深林之內，時而巨川麵對，無不天人合一。在這自然一樣的人世，人世化作自然中來回，才個把星期，自然之子的自豪擠肋。

 

牛仔的最高品質境界和智商，感覺上，其實屬於移居到這裏的人們。華盛頓，傑弗遜，林肯，道理認識到民主自由為止；情懷至建立了美利堅斷篇。二流人物。在st  Johns的Room 博物館的瞭望台上麵對那劈開般的出海口，會覺得一流的人物正要從此出發，去亞裏士多德邏輯範疇之外的地方，去WiFi 夠不到的地方，去1+1不等於2的地方。

 

一進Nova Scotia ，就“小橋流水人家”了。紐芬蘭之聖，怎能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