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一
奧林匹克遺址遇上一中年男,南方人,一臉的疲憊和無奈。不及問,言語道:“早知就一堆亂石,就不來了。”
另一組洋大媽,四五個,穿得像人間四月:“我們自駕遊,從加尼福利亞來”。見個說明標識,無不留步;立在柱前台前斷石前,留影,圍著看。
晚餐間,隔桌有議相聞:“ 好窮啊!這麽多古跡沒錢修複!”“沒啥好照的。”
聞而有議如下:
魯迅說道:“我於書的形式上有一種偏見,就是在書的開頭和每個題目前後,總喜歡留些空白,所以付印的時候,一定明白地注明。但待排出寄來,卻大抵一篇一篇擠得很緊,並不依所注的辦。查看別的書,也一樣,多是行行擠得極緊的。”
“較好的中國書和西洋書,每本前後總有一兩張空白的副頁,上下的天地頭也很寬。而近來中國的排印的新書則大抵沒有副頁,天地頭又都很短,想要寫上一點意見或別的什麽,也無地可容,翻開書來,滿本是密密層層的黑字;加以油臭撲鼻,使人發生一種壓迫和窘促之感,不特很少‘讀書之樂’,且覺得仿佛人生已沒有‘餘裕’,‘不留餘地’了。”
“或者也許以這樣的為質樸罷。但質樸是開始的‘陋’,精力彌滿,不惜物力的。現在的卻是複歸於陋,而質樸的精神已失,所以隻能算窳敗,算墮落,也就是常談之所謂‘因陋就簡’。在這樣‘不留餘地’空氣的圍繞裏,人們的精神大抵要被擠小的。”
大陸人不像是看世界,而像是都在變個法到處展現中國。就像他們不大關心世界,隻關心有沒有關心中國的。
不“國內國內”的,就不知道說個啥。
所有的評議審察,一個歸宿:經濟實力,即兜裏有兩個錢。
玄奘去西天,隻取經,別的,“我們比他們好多了”。鄭和下西洋,就是去擺地攤賣中國土特產。現如今呢?
公費旅遊,全民共討之。自費的,到哪兒都在找“我們為什麽不行”“小鬼子的壞招是什麽”….. 是不是也應當全民思忖思忖?公費旅遊是肉食者鄙;自費公務考察,是韭菜者蠢。以為。
盧浮宮看罷,“都是他們搶來的”。把天聊死了。親友聚餐。“這是台灣口味。”她聞而道:“應當說是中國台灣口味”。弄得一桌魚肉變味。
也沒什麽。隻是不與之同桌,同行。覺得他們要把所有都“擠小了”,變成“叢林規則”“發展是硬道理”的幹臘肉,還發了薅。
其二
意識流的前提是有“意識”。不然,就是會計的流水日結。
與同行的畫家,看多希臘羅馬的雕像繪畫道:“他們的抽象畫,有象在。平時常見到一些標榜的現代畫,不是抽象,而是抽搐。”
江上一郎不止一次出示毛筆速寫。準,筆尖像在跳,一秒不到的勾勒中,顯顯的十幾年幾十年的功夫。管它現代不現代,抽象不抽象,看後服。
張愛玲在上海弄堂裏走出的名堂經,換成王安憶程乃珊腳來踩,一眼見到性價沒法比。
一位長者對勸他寫回憶錄的人說,沒啥好回憶的。
而正是這一點,尤值記憶。
人生,生了,死了,占九成五。做個啥樣的人,是個啥樣個人?聽著就費勁。
讀馮墟《出生六月多有福》,錄下繞不過去的話。邊錄邊瞎琢磨:為人子,“當我記事時起,父母就是老頭和老太的樣子。” 產生這般的意識,說明他的日子裏有意識流。“我家門前兩棵樹,一棵是棗樹,另一棵也是棗樹”,是隨嘴淌,做科研項目開發,是濫花經費。
而且,以為,日子,如流。頓住產生意識的,也會有幾回。世間大多的文章,混個流。讀的也不在意,殺時間。不如斯,哪來瓊瑤連載,電視連續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