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哪扯到哪

隨翻隨摘隨憶 能感受得到 , 那塊繞在南院上的雲,又來了,看著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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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詩讀議

(2022-08-23 04:57:32) 下一個

 

《秋思》唐·張籍

 

洛陽城裏見秋風,欲作家書意萬重。複恐匆匆說不盡,行人臨發又開封。

 

議: 可謂巧秀想家。

 

讀司馬遷,覺得一重深重,有如“我說不出話,但以此紀念劉和珍君。”即寫給抽屜的話,連閨蜜都不給看的。

 

《孔雀東南飛》《花木蘭辭》《古詩十九首》中,見得到這重沉重。

 

不玩想念。好難。讀唐詩宋詞,覺得。

 

“舉頭望明月 低頭思故鄉”,就是不玩。“複恐匆匆說不盡,行人臨發又開封。”本來不是個玩,拿出來給人看,成了個玩。這是兩者的差別。

 

王維玩靜,孟浩然玩寧靜致遠,蘇軾玩灑脫,還有的玩憤慨,玩….. 

 

所以,這首詩,使讀出個玩來,“意萬重”,有點辭大於義,像開口閉口的“斷腸”,“欲絕”。

 

 

絕句     宋·誌南

 

古木陰中係短篷,杖藜扶我過橋東。沾衣欲濕杏花雨,吹麵不寒楊柳風。

 

議:    上了年紀人的話。平實,細節,有一說一,沒太多描寫的勁了。怕雨,要拐杖了,很在意幹濕,怕冷,把個一把年紀說個底掉。

 

這人身體不怎麽樣,蠻弱的:看都看不重了,觸也深不了了,想都累得慌。

 

這二十八個字寫得充沛。把老的憾意透露出來,且不裝嫰,不裝“老夫聊發少年狂”。

 

 

 

《讀書》宋·陸遊

 

歸誌寧無五畝園,讀書本意在元元。燈前目力雖非昔,猶課蠅頭二萬言。

 

議:   這是退休知識分子幹部腔。

 

  飲茶粵海未能忘,索句渝州葉正黃。三十一年還舊國,落花時節讀華章。牢騷太盛防腸斷,風物長宜放眼量。莫道昆明池水淺,觀魚勝過富春江。”這是在位老大腔。

 

“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這是大幹部腔。

 

就形成了一種詩體,非常誠懇的假,滿滿的“欽此”“竊以為”“喳”。

 

把它們簡化了,叫:感情深,一口悶。

 

現代詩體為:走一個。

 

不要錢,“為元元”,不及黃金屋,“為園園”老實有趣。

 

豪放派體,和這體很像。王國維說, “詞至李後主而眼界始大,感慨遂深,遂變伶工之詞而為士大夫之詞。” 誠然。但這眼界擴大到官場,形成了豪放派式的官話,王國維沒說明。

 

豪放派成詩詞一體,有點像賈寶玉數叨薛寶釵“閨閣之中,竟染上了這種風氣”。以為。

 

《示兒》宋·陸遊

 

死去元知萬事空,但悲不見九州同。王師北定中原日,家祭無忘告乃翁。

 

議:  這就叫死嗑!

 

其實和“媳婦他腳下的長明燈掐了,閉眼去了”一樣。

 

這詩的讀點不在詩,而在意。好好的話偏說成韻白。

 

文學在哪裏?這類東西讀多了,會以為詩就是給所有的話分個行,加上韻,像“工農兵,上講台,革命道理說起來”,“一夜北風緊”。

 

《本草綱目》說是散文也行;說畫技的專著說是哲學也行的;《史記》,“史之離騷”。何謂?就是史不像史,詩又不是詩。一腦子漿糊的族裔。

 

李清照清楚,寫了《詞論》。“詩不得入詞”。張愛玲清楚,“吵死了”,把不幹文學的放在背後。這真是了不起的純理性!

 

《春日》宋·朱熹

 

勝日尋芳泗水濱,無邊光景一時新。等閑識得東風麵,萬紫千紅總是春。

 

議:“等閑”,查出的解釋都說得太累了。朱熹卻把等閑的本意說到了,說活了。

 

以為可做這樣的理解:節假日去公園,心情大好。友人去幹嘛,於是得了個傻站呆看的間隙,卻看出了“萬紫千紅總是春”的采釆。

 

總在說“夕陽無限好 隻是近黃昏”,幾個在意“向晚意不適,驅車登古原”的。其實“向晚”比“夕陽”好得不能比。別的不說,“向晚”是畫,是微創小說,有的看有的聽有的想;“夕陽”就是碗雞湯。蘇軾那首“明月幾時有”,最有看頭的是“轉朱閣 低綺戶 照無眠”,其餘的,搞噱頭。

 

同“觀”,朱熹的這首詩,就“等閑”有的看,有的想。

 

詩詞,大多寫寫就動不動教人怎樣看怎樣想了。讀唐詩三百首,宋詞三百首,元曲三百首,後來的明清小說,讀讀就像被組織去看《建國大業》《唐山大地震》了。

 

《花間派》好些,“被翻紅浪”“花間歸去”,縱然也在寓教於樂,可終究是閨閣中的咬耳朵。

 

豪放派,幾個不是人生導師;蘇辛陸,個個都是“精神家園,請進”。

 

有看頭有聽頭有想頭的個人耍,個人樂,個人悲涼的,也有,“飛流直下三千尺”“朝辭白帝彩雲間”“仰天大笑出門去”……李白“自駕遊”;“長安遙在日光邊,憶君不見令人老”等岑參的邊塞詩。它們都是自顧自地悲歡離合,陰晴圓缺,哪會去想別人怎麽看,有多少點擊率?

 

讀漢語文學,“詩言誌”“寓教於樂”的,九十九點九九。蠻煩的。這不是風格,這是就是弄不明白什麽叫文學的懵懂,或者叫小笨笨。

 

宋詞讀到《聲聲慢》“尋尋覓覓”,才讀到了足足的文學。可往後讀,又不見了,繼續著“詩言誌”“文藝為工農兵服務”。

 

《呐喊》《蕭紅小說集》《木心集》《白鹿原》《活著》《豐乳肥臀》,不是“怎一個愁字了得”,而是“咱這想法看法不發表,不發揮點作用可惜了”。

 

就張愛玲和半個胡蘭成,看得準。《傾城之戀》《小團圓》《今生今世》,是中斷了又續上的《聲聲慢》,是漢語文學第二次踩準了的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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