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古巴玩記 (三)
一
感受歐洲北美,沒覺得欠熱度,會覺得尚有節餘。感受非洲和南美,覺得不夠,會覺得,是周圍在接納自己,包容自己。
昨天去Varadero的市中心溜躂。搭乘的是一輛1956年出產的fort 車。招眼的大紅色,中間還雜幾塊粉紅。大咧咧地敞篷。車型若船,車前車後造型,怎麽誇張怎麽來。車座卻用塑料皮粗粗地包著。
司機,大高個,窄臉,不隨和的眼神。曬成古銅的頰頸。一口價,不願意多費口舌的神情。
途中,沒話找話地問他車多老了,周圍都是飯店嗎之類,他說不多英語,也不願意太難為自己。簡單做答,並不在意回答清了沒有,答對了沒有。
和前天在哈瓦那所見有相通之處:是窮,是物質匱乏。得到改善,高興;得不到,也不硬往上湊。所謂不掉份兒。總之,讓人沒法往底處看。
Varadero 市最大的市場,是一個個連接在一起的棚子,藍色,很簡陋。伸向四處的路,是用各樣石頭怎麽方便怎麽省錢就怎麽鋪成的。好多店鋪,大多數也沒個櫃台,牆上掛著,地上鋪著清倉貨色,劣質畫,劣質木雕什麽的,有幾家賣衣裙的,式樣和外界脫了一大截。
客人沒有店主多。他們多空坐著,不滑手機。神情散散的。見顧客,有招呼,招呼過了就算了,不粘不追。
所以,這集市,靜靜的。走過的,步緩緩;迎來送往的,意緩緩。彼此都寧靜致遠著。一圈走下來,感受不到啇業氣息,倒是覺得出很濃的熱帶人的生活態度:任由,著什麽急。
“什麽都不缺,就缺錢”。這兒有75%的天主教徒,雖然其中很多酒鬼;有吃有住也有海外關係,就是許久許久不見改善,好久聯係不上;什麽都是國營的,服務內容很“私”;看了幾場演出,辣,勁,“全盤西化”,巴黎紅燈區,紐約百樂門,舊上海的大飯店裏就唱就跳這些。
這兒什麽不缺,就缺錢。就會信,這兒一旦有了錢,不會“什麽都沒了,就剩下錢”。
有道:“古巴就像中國改革開放之前”。中國再改革開放,再再改革開放,也到不了古巴的今天。以為。譬如他們有God;譬如他們是西班牙語裏泡大的;譬如,不難看到個酷斃帥哥和世界頂級姿態的女孩;譬如,黑小夥摟著白姑娘,黑姑娘摟著白小夥,在這兒從來如此,像太陽出升,嬰兒落地。
沒錢,卻有神。這兒。沒有要“崛起”的撒野,也沒有衝著解放的企盼,而且在“上帝,你是光,你是路”地等,遵循。
感受到一重厚實的民族教養,明明顯顯地和自己不在一個性價比層次上。
說開去。
自入歐美,魂飛魄散,一路走,一路丟。什麽四書五經,“男大當婚 女大當嫁”,“永遠改變不了我的中國心”,太扯!
這不是西化,這是正常化;這不是“不自由 毋寧死”,而是要活就得像模像樣地活;“人類血戰前行的曆史”與“人間正道是滄桑是滄桑”原來是永不相交的平行線……
活到人生夕暉籠罩,人生常態究竟啥樣,仍在一驚一乍地見識,譬如在這古巴。
二
棕櫚樹下,心事再壞,也染陽光;芭蕉使信,冬去春來並非鐵律。一麵呼風,一麵喚雨,唯夏唯夏,什麽春秋?
男女,都有塊頭,經得住發燒,扛得住饑渴,能幹苦活。都很藍領,還沒學會端。幹好手頭活,養家糊口才是正經的樸實之風,大碗茶般地讓日子回歸原味。
日薪幾個美元的日子裏,在坦桑尼亞見到的是黑人的枯槁,生存的不易,“隻說是苦歲月天邊無沿”。而在這裏,古巴,藍天白雲之下,綠如藍的海邊,風情無邊的棕櫚搖曳,芭蕉歌唱之中,總也不覺得沉重,總覺得是暫時困難,不僅麵包會有的,汽車會有的,小別墅也會有的。
飯店裏常遇到幾個服務員,哪兒都碩壯。不像大陸人和人說話不看人,也不像歐美人說話不看人不禮貌,而是相遇那會兒,看你的第一眼,目光裏就有事,那是種能理解看懂所有的眼神,一看就覺得,談上幾句,好像沒那個必要了。
牙齒不白,鼻頰之間的那溝,色彩多沉著似陰影,一見就知道煙癮很大。果然,見到休息時的他們,都在抽煙。
性,分出少年和成年,姑娘和女人。之前,是生活;之後,是過日子。往事如煙,其中三分是鼻孔冒出的青煙。
不懂事時說:幹嘛不省下煙錢去改善生活。當過知青, 再忙,聽到“我去抽顆煙”,都見允準,見識到一股人間溫情。
舞跳成廣場舞,“悠然心會,妙處難與君說”的“幽幽默契,化為丟包袱,搞笑,段子….. 知曉點個中究裏,能加深情懷些許,拓寬見識些許。所謂慈悲,是離開幾步遠不致抽二手煙,卻對著抽煙的微笑。
古巴的天很藍,地上人間也很藍領。至今仍被崇拜到處見畫像的卡斯特羅,粗人一個。他的夥伴們,穿上西裝,也不像樣。如是人間,不過要過尋常日子。熙熙而來,攘攘而去,每天幾個美元,太少了。但他們似乎也不指望成土豪。
真的,雪茄是用來掙外匯的,我見到的當地人,抽的是用比索買的香煙,以打發了話都懶著說或說什麽呢的聊奈,撩起人間煙火下飲食男女生活的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