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 《 唐代政治史論述稿》

怕讀完。書架上這樣的書沒幾本了。

不喜歡唐詩 ， 也不喜歡唐的文章 ， 也不喜歡唐人的字。那時的將相帝王 ， 也不喜歡。

太熱鬧了。太自得了。常常 ， 太裝了。

鼎盛之時 ， 就是打不過高麗。陳先生幾句 ，搗破唐的充大。

玄武門之變 ，和四渡赤水似的 ， 吹得 ! 陳先生指出 ， 不過是李世民收買的守玄武門的人。這人要是耍了脾氣 ，唐太宗就是李建成了。

魏征 ， 裝得自己大概都不知道是在裝。讀他的那些個諫 ， 難過得要死。明朝有個皇帝 ，識破這一套 ，取名 " 賣忠 " ，將死諫坐實 ，就讓去死。居然就是殺不絕。

李世民 ， 什麽人不敢殺 ? 這樣的狠角色 ， 賣忠的伎倆看不破 ? ! 可他太喜歡演戲。找個捧角說段子 ，何樂不為 ?

這毛病留下來。變成了 " 不說白不說 ，說了也白說 ， 白說也要說 " 的有點賣，又加了不少撒嬌。

一 " 鬆動 " 了 ，這毛病就上了市麵 ， 像當今不絕的演講 ， " 震撼 ， 不看就要刪了 " 的帖 。一 "緊 " ， 就 " 忠字舞 " 上場。

《 中國思想通史》由是寫不完。

 

二

談政治 ， 細了聽和看 ， 政治什麽樣 ， 常常見不到 ， 卻往往見到些許談的人。

陳先生的 《 論述稿 》， 有舊時的學人隻說自己明白的老實。而且 ， 全然地來自自己的讀和想 。 從中 ， 看不到 " 五四 " " 五卅 " " 雙十節 " 的一點影形。聯想到讀過的 《 追憶似水年華 》 。幾個人做得到啊 !

陳先生對唐政治自己的讀和想 ，見到什麽說什麽的實誠 ， 真好 ! 他不說 " 中國社會從此 ，，，" " 曆史的規律 " 。他隻說 " 如果希特勒聽了部下的 "'先打秋明油田 ， 再打莫斯科 ' ， 那就 ，， " 的話。原因 : 文件在。

真的 ， 沒有 " 宏材大略 " " 英明領袖 " 的話 ， 至今沒讀到。先生要說什麽 ， 一定是一大串 " 見某書某頁 " ， 而且都不是偽書 ， 山寨版 。如果都這樣 ， " 偉大 " " 傑出 " 這些個字詞大約都不會產生。我想。原因 : 沒佐證。

 

 

三

這本不厚的書 ， 愈益像 " 老師 " 了。

不風趣 ， 不 " 桌上一坐 " ，聊吧 ; 也不教導你 " 要 ， 不要 " 。

"每個字都不能亂寫。沒得寫 ， 就不寫 。" 這老師就會這一句似的 ， 說得釘釘一樣。

 

四

談政治好聽的 ， 像李誌綏 ， 在毛身邊多年。他說出許多細節。或者像這陳先生。

他不知道細節 ， 或者說他不會去八卦 。老派的學問人盯住的是足以使社會變遷的細節 ， 諸如禁軍所在的位置 ， 安祿山的血統 ，，，

女喜李 ， 男善陳。

高華在書裏提到但沒細究 : 毛在得了康生後 ， 老大的位子才坐牢 ，而且別人撼不動。康生隻對毛負責 。從此 ，所有人的第二天在不在 ， 在哪兒 ， 都身不由己了。 這裏麵一定有許多細節。毛在49後曾學老蔣 ， 據二線 ， 但 " 康生 " 之類的係統盡在手中。

陳先生的研究不明言 ， 但坦示出中國政治的本質 : 禁軍製度。和諸如唐的科舉 ， 宋的 " 兵不識將 ， 將不識兵 " ， 明的 " 去宰相 ， 設首輔 " ， 清末的 " 行上走 " 替廷前會議 ， " 文革小組 " 代政治局功能， 當下的用對外領導小組架空外交部 ，，， 比 ， 這個才是專製製度的綱。

租庸調 ，青苗法 ， 一條邊 ， 攤丁入畝 ， 包產到戶 ， 支持私營 ，，， 都是鬧著玩兒的。

有改革 " 禁軍製度 " 的變法嗎 ?

陳先生的曆史眼光的深邃 ， 由是見露。他昭示出了中國專製製度的 " 三寸" 所在。

灼見。卻不恍目。切切鑿鑿。

彭德懷大叫於廬山 " 這是中央委員會 ， 全國最高權力機構 ， 竟然沒一個人發表自己的意見 " ; " 四人幫 " 受審 ， 就張春橋耿著不睬 ; 文革裏 ， 誰不跟著 " 忠 " ，餓死千萬 ， 近年才聽到哭訴 ，，，為什麽 ?

 

禁軍在 ， 政法委在 ， 整死整殘你你沒處說的派出所拘留所在。

 

五

《 論述稿》的老辣 ， 不是日文翻譯出的唯物唯心的辯證法能使出生的。

在先生書裏 ， 不聞主義 ， 不聞 " 新理論 " ， 不跟任何風 。 見到的是脫粒般的秸去殼脫 ， 飽滿的米粒晶瑩剔透般的結論。還不包裝 ，不寫 " 顛覆你 ，， "的廣告。

差得太遠 ! 板凳哪等到冷 ， 早去穀歌裏 " short cut " 了 ; 都到 " 係統輪 ， 信息論 ， ，，， " 裏去哄 ， 一行行地引 ， 證 ，在不屑一顧裏 ，，，，

於是到了能說兩句時 ，隻有西單牆的 " 四化還要加一化 "， " 全盤否定傳統文化 " " 政治體製改革 " " 要民主 " 之類的你不疼我不癢的空叫了。

 

六

什麽是政治 ? 什麽是中國的政治 ?

先生於前者不置一言。後者呢 ? 細細地講。士族的傲 ，《 小賴子》 般的沒得吃還在門口剔牙縫 ; 科舉興 ， 武則天挑自己的人和士族鬥 ; 安祿山所以敢橫 ，，讀多了 ， 不由地想 ， 什麽亂七八糟 ， 這就是 " 肉食者 " 們謀的政治 ? !

陳先生數番留洋 ， 且有時日。中國之外的政治不會不知。

他不說 。他隻說中國的。

他說的 ， 你要不信 ， 就沒得信的。

由是 ， 先生的睿智在無聲中告訴你 : 中國的政治是些什麽東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