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住進病房已經好幾天了,狀態跟在急診室差不多,每天除了量血壓、吃藥、打點滴,就是昏睡。而醫生也不提下一步要做什麽。
我們心裏知道老爸病的嚴重性,他腹部那個主動脈血管瘤膨大到已在滲血,好像一個已經充滿氣的氣球,如果繼續膨脹,必然破掉,一旦破掉,人就沒了。
可這裏已經是全國最好的心血管醫院,如果醫生都束手無策,那我們還能做啥呢?這兩天說是專家在會診,看有沒有可能做手術。畢竟這是一家體外血液循環技術熟練運用在手術中的醫院,身為患者家屬,我們都抱著一線微弱的希望。
沒想到,老妹四處打聽卻得到這麽些消息:醫院的幾個主刀大牛前兩年被上海的外資醫院陸續挖走了。現在的這位主任在七年前老爸做心髒搭橋手術時,還是大牛們的跟班。也許這也是他對老爸的手術沒把握而遲遲不給我們明確答複的一個原因吧。
一個星期就這麽毫無進展地溜走了。
我和老妹都沒料到在住進病房後還需要再次攔截醫生。
這天一群醫生從另一病房查房出來,老妹眼尖認出那位主任,就衝上前去攔住問老爸的情況。主任幹脆坦承:“你們子女都在哈,那我就直說,你爸這種情況做不做手術都危險,老爺子這麽大年紀了,基礎病又多,如果手術,不敢保證能下手術台。即使手術成功,那也得大傷元氣,極有可能還會引起各種並發症,那時的生活質量可能還不如現在呢!”
老妹插一句:“現在這樣也沒啥生活質量啊!”
主任一副過來人的口氣:“可對家屬來說輕鬆很多呀。比如老爺子腎不好,做完手術躺床上不能動,你們還得天天推著去洗腎啥的,那不更折騰?”
“但不做手術不相當於等死嗎?” 我覺得自己被醫生的一番話推到了絕望的穀底。
“如果是我自己的爸,我也不會給他做手術的。” 主任竟然下了個這樣的結論。
這讓我想起一個朋友,幾年前她的老母親得了癌症,醫生建議不折騰,在家休養。但她始終猶豫下不了決心。作為旁人的我,完全理解醫生的說法,認為如果是自己就不會猶豫。然而,事情如今真臨到自己頭上才曉得這種要不要搏一把的決定其實就是賭生死或賭生命最後階段品質的決定,豈是用道理分析過了就能做出的?
見我和老妹還不甘心,主任說得更具體了:“老爺子如果要動手術,不能從腹部開刀,否則血管瘤可能立即破掉。我們隻能從後背往下,側麵切開,相當於把人一剖兩半。” 這番血淋淋的描述讓我仿佛已親眼看到了老爸受的罪,眼淚嘩啦就下來了。主任見我倆那樣,把聲音放柔和了點:“這樣吧,你們家屬商量一下,決定了再告訴我。”
我和老妹站在過道不敢馬上回病房,商量著先把眼淚擦幹,再看看如何措詞用輕鬆點的語氣既把情況跟老媽說明白,又不讓她太難過。
小時候,父母在孩子眼中就是頂天立地的保護神,如今他們老了,對子女反有了依賴。不管行不行,我們都得堅強,站到年邁父母的前麵去麵對生活的難題,為他們減少一點風浪的衝擊。
扶著老妹的肩膀,心裏暗自慶幸,還好有個老妹一起承擔和麵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