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女性的記憶

關於女性的記憶

1.萍蹤俠女傳
絕代有佳人，幽居在城市。
胸似神女峰，腰如美女蛇。
雙唇似烈焰，霓裳伴霓虹。
淩波邁仙步，十步殺一人。
前庭送權貴，後院接客商。
百金博一笑，一醉費千金。
萬金富豪客，才得相擁眠。
相識總恨晚，願贈家與業。
官吏舍公義，商賈棄公平。
人婦切齒恨，恨夫恩情絕。
不懼千婦指，自雲是女俠。
敢走紅塵裏，肉身現真身。
世人如阿難，不抵我一笑。
一笑傾人家，再笑傾人國。
惜無阿難癡，換來楞嚴經。
阿難遇真佛，我身迷紅塵。
真經求不得，不若同買醉。
水晶琥珀色，正宗舶來品。
你讚我西子，我慕富貴郎。
叮鈴配仙樂，酣醉不知方。
俄頃驚風雨，驚碎一簾夢。
何方來神聖，身著綠軍裝。
手持電警棍，怒目似金剛。
不似文殊佛，輕巧化情場。
罰我牆角跪，無暇著衣裳。
卿卿我夫婿，倉皇越窗去。
可歎官府郎，依舊坐高堂。
情急救不得，再求仍無方。
昨日坐上客，今日白眼狼。
勸君莫愁怨，我怨似個長。
萬般皆下品，都雲讀書高。
我本良家女，也曾入學堂。
奈何家境貧，五年寒窗苦。
寒窗猶不得，再無聖賢誨。
荷鋤歸田陌，田陌無生機。
家兄早婚配，家嫂甚自私。
兄嫂未可靠，早早分門居。
兩弟尚幼小，總須讀詩書。
父母本愚民，世代食草根。
我雖不聰慧，怎甘世代苦。
憶昔入城市，依舊淚沾襟。
城市新天地，人同命不同。
有幸入工廠，苦累何足懼。
但得血汗錢，即刻寄家鄉。
才喜身有寄，何期廠倒閉。
複又入酒肆，廚房複客堂。
食客雖熙熙，所得何其少。
得少未足憂，欠薪尋常事。
姐妹來相勸，雲有美發廊。
商人複官人，賓客俱豪客。
何般前生罪，今生墮紅塵。
常恨無聖賢，曉我因果事。
多有讀書子，終得功與名。
功名何可貴，可得尋我輩？
我本貧賤女，寵幸何若斯？
常覺人世苦，人生似雲煙。
昔慕富與貴，今知欲與罪。
縣城複省城，京城複如是。
今我雖羞辱，羞辱須有人。
權勢謀私者，何異我賣身？
今苦昔更苦，莫若自逍遙。
人身似浮萍，今生連來世。
天地一江湖，同為淪落人。
不若去南國，隻身赴滄海。
相約來生見，淩波一浮鷗。

2.荒唐戴安娜天空飄過的黑雁
難道是抹不去的歲月灰塵？
街上疾駛的噪音
難道是傷心欲絕的戴安娜？
荒唐戴安娜
瘋狂戴安娜
從鄉間走來的戴安娜
一轉身
她就如魚得水很快匯入了都市的洪流

3.鄉村回憶之關於一個女子
她的父親是永遠沉默的石頭
在很久很久以前的鄉村
她的母親是弱的風
生下她後就
倏忽不見
昨天她提著花籃長在山岡上轉身就長大
跟著一朵雲和一條溪流去尋她的夢
夢醒後她若有所悟淚流滿麵
於是她小心翼翼分辨著彩虹並隨之變幻
越過山巒和灌木她去尋她的男人
她的男人高大英俊變成巨人
又變成魔鬼把她引誘欺負
隻是現在他們還未相識還未相遇
他們將在城市裏
形同陌路
她著黑衣和白裙好在夜晚
和白天消失於街道
她感覺到家鄉的河流幹涸了
因為她不再有眼淚
她雙手捧起富貴心卻屈辱
每當夜色深沉她總把
飛翔的渴望一再壓製一再延遲
望著星星和高高的空與黑
憂鬱著等待著最後一次
盡情流淌和綻放4.鄉村雨花
雨花，在傍晚時分
雨花，這滿嘴苦澀的
傷透了心的人
喋血的人，雨花
現在她在我的詩行中
趕路，望穿了秋水
雨花急急走著，心急如焚
她不明真相，但是
已經被焦慮灼傷
她撥開雨幕身影忽隱忽現，在雨水中
她是唯一焦急的一朵
雨花
第二年，她兒子的墳頭
開出了鮮豔的花朵
還有一隻鳥兒
常常來上麵歌唱

5.少婦
沙龍裏都是一些舊相識
偶爾出現兩張新鮮麵孔
會讓她的胸脯挺高寸許
但這已讓她感到厭倦和乏味
她端的水晶杯已經很高貴了
笑容很得體很程式化
說的無非是房產首飾和物價
以及男人們永無休止的欲望
她放棄她自己然而心有不甘
傍著一個人無非是借助一隻手
扶著她的腰好使自己走得心安理得
她左顧右盼著不知道還想要些什麽
另一個雌性對手？抑或一出
讓她願意粉身碎骨的悲喜劇？
三杯兩盞之後她換上霓裳羽衣
麵頰緋紅，人們變得陌生
她自己倒是十分清晰起來
有時她想：還不如重新和
那個少年相遇，終日廝守
去過樸素貧窮的生活

6.少女
誰家的少女已經長成
走在鄉間就是一束野菜花
走在城市又成了誰的難題
她提一把吉它去尋一座山
去尋一匹駿馬
帶她去遠行
如一朵雲選擇一片土地
她有一些難處但是美麗存在於困難之中
在黃土地上她是綠色
在人世間她就是生機
在她的笑容裏猶豫中
隱約可見新的世界
新的生命，萬千種可能
皆隱藏於不可知

7.兩個少女
那邊走過來兩個少女
陽光少女
美得讓邪念暗地裏誕生
邪念招架不住自慚形穢
於是像她們的父母一樣
開始發愁
祈禱上蒼再降下兩個
英俊少年
兩個少女，邊走邊談
像兩隻小天鵝互相打趣
說笑著走過來
如夏日一陣暴風雨
又似兩隻鮮紅蘋果
從那邊的下坡
輕輕巧巧
滾了上來

8.西單女孩
引1：
在某處站立需要勇氣
但隻要是哼著小調，唱著歌曲
你便不可以視若無物
有心的，全部都是上帝的恩典
引2：
她是真正的風景，沒有她的你
將是多麽的單調乏味？
詩歌：
她從艱苦唱到艱苦
手中有了一把吉它
她從早晨唱到早晨
又從夜晚唱到夜晚
陽光升起又落下
四處漂泊隻為家
人人忙著去掙錢
她來此地唱，在路上
唱得紅塵滾滾停不住
唱得星星閃爍掉下來
掉進草叢不見了
讓你有幸見到她
唱著歌，在過道中
你的身份亮，她的身份暗
但是無所謂，的確無所謂
她從無所謂唱到無所畏
攜帶著人人都有的華貴
她唱人來人往如潮水
再唱夜深人靜好瞌睡
她唱有朝一日不在了
會請個天使來照顧你
她麵容淡雅，技法純熟
可惜賺錢高手們學不會
她從現在唱到現在
她從今天唱到今天
她從艱苦唱到艱苦
她從歡樂唱到歡樂
她唱，她唱，她唱
說不定明天她就能
踏上星光大道
因為她已經把感動
唱到了人們心裏
彈起吉它時多麽幸福
時時唱著歌，永遠唱下去
她是在你路上唱歌的人
她用歌聲給你的行程
輕輕抹上清涼的顏色

9.天涯歌女
——獻給她們，我們施舍得很少，然而她們卻帶來了很多。
我喜歡時光倒流
一切塵埃落定
窮人很窮，不想翻身
因為了不可得
不再想方設法，不再反抗
因為反抗的
便不再是好窮人
窮人們必定有女兒淪落天涯
唱歌，拉胡琴
搖搖曳曳地
唱得
天花雨花落盡
連富人們都沒有了好心境
他們的事業，他們的神秘
如果和窮人們脫離
這天下還會有什麽
好的事業
和神秘？

10.長幹行

梅竹嬉劇猶可聞，回眸已見世事新。
兩小同窗古奇緣，兒女情懷似雲煙。
書香本非農家樂，轉眼三載苦別離。
愚拙何妨比梁祝，一笑一顰費心機。
慕君隻身行天涯，鴻雁雙飛表丹心。
感恩父母明情意，恍若夢境結良姻。
花燭燃盡君遠行，心隨君行空落落。
對鏡隻見淚不幹，舉案齊眉影孤單。
棲棲城中誰家子，孤苦無依我夫婿。
哪堪煢煢孤燈影，莫若飄零兩浮萍。
隨君東莞複廣深，天涯你我相扶持。
妾心本意長廝守，何期日月永奔波。
可憐輾轉廿有五，身材臃腫新生堵。
無奈複又燕歸來，唏噓故園俱荒蕪。
姐妹相見淚雙流，天南海北為人婦。
尚喜我今作人母，又愧因勞乳全無。
幼兒夜啼休不得，再愧連累家父兄。
兄弟情深常相濟，情深奈何山水窮。
銀河相隔兩情苦，日夜操勞哪可閑。
三十未到容顏老，不似昨日俏嬋娟。
倏忽光陰四季長，思君不見懶梳妝。
我兒猶自不能立，常倚母懷入夢鄉。
田壟枯寂秋風至，陌上鮮有故人來。
坐食山川甕米淺，峨眉微蹙難疏解。
且喜癡兒始歡笑，又愁明日在何方。
苦守田園非長計，狠心托兒爹與娘。
汽笛聲聲催斷腸，母子連心心自傷。
我今灑淚歸附君，他日思兒淚千行。

11.俠之大者
天下莫柔弱於水，而攻堅強者莫之能勝，以其無以易之。
弱之勝強，柔之勝剛，天下莫不知，莫能行。
是以聖人雲：「受國之垢，是謂社稷主；
受國不祥，是為天下王。」
正言若反。
----《道德經》第七十八章
能於平庸處見神奇
那已經是幾十年之後的事
俠客仍在，可早已經衰老
眼中口中記憶中都熄滅了昨日烽煙
回想那時，我母肩挑八十
背上背負嗷嗷待哺的我
左手拎簸萁，右手提竹籃
健步如飛地走在鄉村土路
不用說，那才是真正的光輝歲月
數十年後讀武俠至深夜，忽悟：所謂武功卓絕者，無出我母者
我母以我為傲，殊不知
我走遍天下，踏遍天涯
才知我母武功天下第一
因為她的武功全是真的
她在最卑微處開辟天地
所謂天下最卓越的武功
原來總在最艱難處施展拳腳12.鄉村瑪麗亞我看到她把罪孽贖盡，坐於寧靜的家門
看到她把那貧困熬到了盡頭
看到她已結婚生子，緊擁那嬰孩
企盼後代子孫離自己遠去
我看到她的眼光平靜如當初那少女
看到她衰老，枯萎，如熬幹的那油燈
看到她家園敗壞，田畝荒芙
看到她那懷中之子，必離她遠去並將獲得榮耀

13.鄉村瑪麗亞：之開拓篇
經典：
天下皆謂我道大，似不肖。
夫唯大，故似不肖。
若肖，久矣其細也夫！
我有三寶，持而保之。
一曰慈，二曰儉，三曰不敢為天下先。
慈故能勇；
儉故能廣；
不敢為天下先，故能成器長。
今舍慈且勇；舍儉且廣；
舍後且先；死矣！
夫慈以戰則勝，以守則固。天將救之，以慈衛之。——《道德經：六十七章》
天下莫柔弱於水，而攻堅強者莫之能勝，以其無以易之。
弱之勝強，柔之勝剛，天下莫不知，莫能行。
是以聖人雲：“受國之垢，是謂社稷主；受國不祥，是為天下王。”
正言若反。——《道德經：七十八章》
題記1：
你有一條路，然而她卻有兩條路。
你有兩條路，然而她有道路無數。
題記2：
事物大到極處
便會充滿母性
詩注：
她向火炭中求生活
她向冰窟中尋出路
她包裹好她的嬰兒
執一把刀深入雪山
砍了三捆柴
殺了一頭熊
變出一碗食物
養活了她的兒女
她獲得神力
說神的話語，用自己的身體
用自己的手，開辟出一條路
無人能識，無人願走
然而她走，為了她的兒女
捱到最後，即使是
對自己的男人，她也再無所求
她有她自己的路
然而必有一人
走出她的家門，成為英雄
帶領軟弱的人世
向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