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念家裏的兩盆菊花,一鮮黃,一淺朱的紅色,因為早晨的微寒之中,秋陽格外的絢爛,普照之下,花瓣溫柔多情,不再傲霜的形質那端,而展拓出巾幗英傑的嬌媚。我相信花可成精的,不必多年生養,哪怕隻是初長,她的生命也要炫舞或靜默,銳利或清新,脊骨強韌花膚豐沛的。此時,我陽台上兩枚嬌豔的生命,正與溫暖而華彩的秋光爭豔並榮,相貴鍾情的吧。
昨晚午夜方歸,一場沐浴,熟的池水,通汗的蒸室,渾身鬆軟著,氣清膚朗,所有的毛孔舒暢的呼吸,正如光中的雛菊,是養精蓄銳的。途中的街頭,已近冷清,抬頭所見的明月,正逢望日,也還是後羿愛人的宮闕,我知道她遠處的我的星球背麵的那輪偉大,正與同時給予她無限的光輝;我在向家走動,我們向東方運行,星月將於此時,在天幕上紛紛登場。
月亮正中,移向西天之際,我不知名的星鬥一一現象,暗淡明亮,淺黃淺朱,在月落西天之後的片刻,畢至而多姿,群辰灼灼,郊外散開的野菊一般,朵朵生輝。
妻子不知道,陽台上已經新添了兩盆嬌小的生靈,聽我念叨一句,便要我捧出觀賞。我說也不觀色,明晨再見為好。而次忙碌的她,到了此時的秋光之間,必是已經忘懷深隱了晚中的那份念想,而在街市或舉辦什麽的站點應付酬勞了吧。其酣睡之時,正是月輝灑遍,其無夢的為生計奔波必要調休的沉睡,那知星辰紛紛登場?
成精者,也是不必為人要知的,不求為人所理解所欣賞的,與雲氣呼吸,與日月為伴的時光和區間,用豔麗多姿來歌唱,用夜風和夜間的沉默來舞蹈,用知者的眼睛,在夢裏彼此觀賞。然而,是我看著望日的星月,還是星光月華俯視著靜夜中匆匆的過客?同去沐浴的朋友,還在熱鬧吧,那塑牌洗動擺好的嘩嘩聲,那機巧謀劃的擦動相撞的大笑聲,還有月輝映照不到的耬屋之裏,在他們的天地間淙淙流淌,在那牌風意穀中回響。
為什麽不可以這樣呢?人群中的快樂,與獨處時的快樂,都是生命中的快樂,是精神存在,聚攏或飛揚的不同形式,各有偏好,不失多姿就好。若有酷愛,進入或陷入一司,及時回頭就好。這種共在是自然的顏色和形態,也是天籟一樣的聲音,是霹靂一般的響亮,無不可,是有中之無無中之有的辯證或吊詭,是於無聲處聽驚雷,是霹靂聲後的大靜默大寂靜。
我卻善感於獨處時與花精相仿的自由狀況,那更適用於我,使我快樂,不是曇花一現,不是短暫的高潮狂歡,而來的更為幽深悠長。禁得住反複品味,溫故知新,持久而蕩氣回腸。
此回味欣賞,也靜寂著,默默地淚水長流當歌,悠悠的長篇詞語當哭,體驗著感懷著人間的至情至愛,感悟著生命的一切言行每一晝夜每一呼吸,太陽之晝的精華,圓月之夜的精髓。那菊花,那菊花是秋聲的精魂,那淺紅和鮮黃,或者未入我家的雪白與紫瓣,那幽深悠長而致遠的香馥,正是花的精魂。
神秘的月色照在我的兩盆菊花之上,秋的夜光灑在我的黑發和脊背之上,我的黑發是我柔韌的花瓣,我的脊梁是枝葉的黑衣,我是黑色的菊花,我的筆觸和字跡,是現了象的深幽的花香,飄揚一路的是我生命的精魂,是我的到場,開場和在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