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人在年青的時候都喜歡音樂吧,我年幼之時,就對音樂非常著迷。現在學習、欣賞音樂,有錄放機、電視機、DVD機,尤其是網上,什麽音樂沒有?可在我年幼時,甚至連一台收音機都很難得,極少數富有人家,能有一台放唱片的留聲機。但那時群眾文藝活動很普及,一般的工廠、學校、機關、團體,都有文藝宣傳隊,在大街上搭台演出。特別是到了“文革”時期,大唱《毛主席語錄》歌,大唱革命樣板戲,那真是歌聲如潮。
1965年我10歲時,我地商校有一個外號叫“大寡”的學生,將一支笛子4角錢賣給我,我學會了吹笛子。第二年,我又用過年的一塊錢壓歲錢買了一把二胡,又學會了拉二胡。我學樂器頗有天賦,不用人教,拿到手就會,買二胡的時候,一路拉到家,半路一首《大海航行靠舵手》的歌曲就拉下來了。1972年我在南京買到一本胡結續著的《笛子吹奏法》,照著練習,吹奏水平立即就有了一個飛躍。
1971年元月,我到部隊當兵。我們部隊的駐地,在皖西大別山區響洪甸水庫旁邊的一個山溝裏,地處荒僻,幾乎與外界隔絕,但部隊的群眾文藝,搞得也是很有聲色的。那時林彪在部隊搞突出政治,說“唱一首好的革命歌曲,等於上一堂政治課”,軍營裏是歌聲不斷。集合之時要唱歌,開飯之前要唱歌,行軍拉練要唱歌,練兵場上、打靶歸來也要唱歌,集中開會或看電影、演出,各連隊之間相互拉歌,那歌聲此起彼伏,真是熱鬧非常。每天晚飯後,別人上球場打球或自由活動,我就倚在營房的柱子上,聽營部大廣播裏播放音樂;我那時的一個美好願望,就是能有一台收音機,躺著欣賞音樂。部隊裏連有演唱組,營有演出隊,團以上有宣傳隊;我常抽在我們部隊宣傳隊,每年“五。一”、國慶、春節集中,到基層和兄弟部隊去演出。宣傳隊的人都來自五湖四海,因此將很多地方的文藝形式引了進來,使我們的節目非常豐富多彩,除了歌舞、音樂、京劇樣板戲外,還有東北二人轉、河南墜子、黃梅戲、天津快板、山東快書等,我對這些藝術都很著迷,特別是東北二人轉,現在我還常說:“那時未能進一步學習二人轉,是我人生一大憾事。”我在宣傳隊吹笛子。那時我練習笛子非常刻苦,每天早晨起床號吹響之前,就起床到山上去吹,迎著風吹練氣,冬天的清晨,天還未亮,北風吹麵,寒氣徹骨,卻也不覺其苦。我自己規定了每天的練習時間,如果達不到,就晚上熄燈後補上;星期天加倍。那時也買不到樂譜,全靠聽廣播,再用筆寫下來;那時記憶也好,很長的曲子,例如《揚鞭催馬運糧忙》、《牧民新歌》等笛子獨奏曲,聽幾遍就能記住,演奏時根本不用看樂譜。想想我們那個時代的人,真的是有才,沒有老師教,全靠自學,達到了並不遜於專業人員的演奏水平。我們宣傳隊樂隊有兩個才華橫溢的人,一個是我的老鄉,當兵前在我市一所重點中學宣傳隊拉二胡,到部隊後改拉大提琴;還有一個是南京市人,上小學時是南京小紅花藝術團的演員,1970年高中畢業後當兵,也是拉二胡的,他演奏的蔣才如的二胡獨奏曲《北京有個金太陽》,是我們宣傳隊的保留節目,他後來改拉小提琴,也拉得很好。兩人都能作曲,我們自編節目的樂曲,都是他們創作的。我們是基建工程兵,我們那首《工程兵之歌》,就是他們合作創作的。我常想,如果我們能有現在這樣的條件,或許都成音樂家了吧。
隨著年齡的漸長,我對音樂的癡迷,也逐漸消減。現在的流行歌曲我不喜愛聽,覺得那是一種瘋狂的噪音。但我絕不否認它們也是藝術,因為也有一批如我當年年紀的人,在如癡如醉地沉湎其中。我喜愛的還是一些老歌,那是陪伴我成長的我們那個時代的歌,雖已過去幾十年,但那個時代的歌聲仍總在我心頭飄揚。記憶深刻的有:劉秉義的《我為祖國獻石油》,胡鬆華的《讚歌》,朱逢博的《珊瑚頌》,李雙江的《紅星照我去戰鬥》、《再見吧媽媽》,郭蘭英的《洪湖水浪打浪》、《人說山西好風光》,李穀一的《邊疆泉水清又純》、《妹妹找哥淚花流》,耿蓮鳳、張振富的二重唱:《祖國一片新麵貌》、《雄偉的天安門》、《逛新城》,以及當時廣播裏經常播放的合唱:《五星紅旗迎風飄揚》、《我們走在大路上》、《咱們工人有力量》等。 聽到這些歌聲,使我想起許多美好的往事,讓我又回到年青的時代。
1973年10月,南京軍區空軍文工團到我們部隊演出歌劇《江姐》,我欣喜若狂。此前我隻聽過該劇的《紅梅讚》,音樂很美,現在終於可以看到全劇了。可就在我們集合準備去禮堂時,連部通訊員跑來說:“二排長,連長叫你們派一個崗,到禮堂周圍去巡邏。”我心想,不要派到我的頭上。我個子最高,站在隊列第一個。排長往隊列裏掃了一眼,把眼光落在了我的身上。我連忙躲開他的眼光。但終於沒能躺得過,我被從隊列中喊了出來。我的情緒懊喪到了極點,真如“分開八片陽頂骨,傾下半桶冰雪水”,一下從頭涼到腳,竟和排長吵了起來。排長也感到意外,竟然還有人為了看戲違抗命令。站崗的時候,團部保衛股的股長對我說:“明天還要演出一場,今天沒有看的人明天再看。”結果我聽了一遍,又看了一遍,倒是意外的收獲。這個保衛股長是個很好的人,很關心部下,後來到我們宣傳隊當指導員,對人從未有過疾言厲色,我們有什麽問題,總是和我們耐心地談心,做思想工作。他是遼寧人,東北二人轉的節目就是他引進來的。
在我上小學時,我們學校有一批當地空軍駐軍7301部隊的子女,他們大多數是女生,是一批美麗、可愛的女孩。我們學校宣傳隊的保留節目――舞蹈《草原英雄小姐妹》中的龍梅的扮演者,叫孫麗華,和我同班,我對她印象最深。她的父親當時是飛行團的團長。1965年,空政文工團首演歌劇《江姐》,便常聽到她們唱《紅梅讚》。“文革”開始後不久,這個空軍部隊調防到山東去了。觀看南空文工團演出的《江姐》以後,我對我們那批機場女孩的思念,變得強烈起來,與她們分別已有八年,時常在夢中見到她們,她們大多數人那時可能也在部隊當兵。以後歌劇《江姐》便成了我最喜愛的歌曲,每次聽到,就會想起她們,那是我少年時代最美好的歌聲,最美好的記憶。
1976年,我已退伍回家,南空文工團又到我市空軍部隊來演出歌劇《江姐》,我隨我市師範學校的學生,乘軍用大卡車又去看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