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樹新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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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鼠

(2019-02-08 22:02:36) 下一個

觀鼠

人類對鼠早已深惡痛絕、恨之入骨,見鼠必欲置之死地而後快。但是在人們的圍追堵截,殺敵致果之下, 並未銷聲匿跡,反而日漸增多,鼠子鼠孫更顯昌隆,其中之奧秘值得探討。最近我有機會“養”了一隻老鼠得以近距離觀察鼠的習性,每每有所感悟,不僅涉及鼠,而且還涉及自然與人。

一天我不經意地看到馬桶底部有一隻正在掙紮的老鼠,它的兩支前腳不停地抓爬,但終無濟於事,它成了我的指掌可以輕易殺死的“落湯雞”:當我伸手過去時,它感到死亡來臨的可怕,發出淒厲的叫聲,如鋼絲抖動似的尖細,使人心顫,若呼號亦若求饒,可是這個惡物的可憐相怎能改變我的決心,隨著水箱打開,嘩嘩的流水聲中老鼠被衝得不見蹤影。

晚上當我熟睡時被一陣嘈雜的聲音吵醒,原來是隻老鼠在尋食,我頓時明白了,我白天一念之差導致現在的禍患,這隻老鼠當時並未真被水衝走,如果我隨即蓋上馬桶蓋,它就不可能再爬出來搗亂了,一夜總在吱吱喳喳的聲音中度過的,從此開始了我與這隻老鼠的一場曠日持久的“戰爭”。

我隻是在晚上把食物放好,卻不知道現代老鼠白天也是出來偷食的,我覺得冰箱底下有老鼠活動,我費了不少力氣把冰箱搬開,才發現下麵墊物的孔穴處早已成為老鼠的安樂窩了,裏麵放有許多麵條和大米,憤怒之下我搗毀了它的窩,把冰箱周圍打掃幹淨,於是老鼠就轉移到了我的宿舍內一個大紙箱中。

我把食物放在一個泡沫塑料凹形容器中,上麵蓋上木板,以為安全可靠,但老鼠竟然知道裏麵有它需要的東西,它打了一個洞,鑽進去把麵條與大米運到那個大紙箱中,裏麵放著我的許多衣物,靠近我常休息的沙發,我清楚地聽到老鼠在裏麵活動的聲響。我用力地拍打紙箱想嚇走它,它隻稍稍停歇一兩分鍾就又開始猖狂地活動,我怒火中燒,想馬上打開紙箱殺它個“片甲不留”。但是我按捺住了性子,提醒自己忍耐,要抓住這個機會多觀察。

為了仔細觀察老鼠的習性,我把被它盯牢的那個泡沫塑料箱搬到離我床前不到兩米的地方,而且又按上一個一瓦的小紅燈,若暗若明正好可以看得清楚。這時的老鼠猖狂至極、肆無忌憚、趾高氣揚、目中無人,好似它已經變成了這間房屋的主人,而我反成了它的衣食奴隸。夜裏我再次被它吵醒,側眼一看那隻老鼠正在忙碌地搬運食物,反複來往於大紙箱與泡沫塑料箱之間,這段路程足有三四米遠,每次往返時間也就兩三分鍾。它每次進入塑料箱偷食前總是抖動著胡須,四周望望、不時點點頭,顯得異常興奮的樣子,露出安全穩妥、神采飛揚的傲氣。它每次進入塑料箱,取出麵條的時間也就兩三秒鍾,其速度之快,態度之認真令我感到吃驚!它那忙忙碌碌、不知疲倦的樣子,真可與夏日采花的蜜蜂相比擬。蜜蜂是群居動物,尚有“領導”、“同事”在“監督”,而我眼前的這隻老鼠卻是獨立活動,可見動物具有自強不息、奮鬥不止的天性。這種奮鬥精神,保證了這種動物長期存在於自然的可能,否則它早就被淘汰了。看到這隻老鼠的行動我內心湧出一股激流,深深地為動物普遍存在著的這種氣質所震撼。

但是為了我生存的權力不受侵犯,我必須奮起保衛我的家園,殺死侵害我的老鼠。我怒不可遏在已經觀察足夠的情況下,立即起床把大紙箱打開,我看到裏麵藏有許多老鼠偷來的麵條和大米,卻沒有看到老鼠的身影。我把裏麵的物品,全部放入大衣櫃中關了起來,打掃幹淨,再沒有可以讓老鼠躲藏的可能。我乘勝追擊,進入書房內仔細察看每一個角落,果然在一堆廢紙中又跑出了那個活物,我提著掃帚緊迫不舍,老鼠沿著牆根跑了一段,經過開向後院的門,但它不願出門,急速地轉了一個彎又跑回到衛生間裏藏起來,我大步跟上右手一拉關上了衛生間的門。

此時此刻是我向老鼠發動的第一次總攻,是我與老鼠進行的這場戰爭的轉折點,過去它步步進逼,我節節防守,現在我勇猛反擊,它落荒而逃。我的心情由憤怒轉為喜悅,內衣由舒坦轉為濕潤和冰涼,晨曦漸露,東方發白,我坐在書房內的沙發上細細地思索著下一步的“戰略戰術”。 

老鼠關在衛生間內,一連三天。我又擔心它餓死在裏麵弄髒了環境,我再次開門讓它出來活動,其實也是為了弄清楚它到底是死是活。果然老鼠又一次跑了出來,看著它那活靈活現的樣子,我驚歎於老鼠生命力之頑強,它是怎樣度過這三天饑餓的呢?它既然還活著就不能再讓它搗亂,我又一次把它追回到衛生間,它立即消失在洗衣機之下。我納悶,洗衣機我已經裏外翻弄過許多次,就是不見老鼠的身影,為了弄清楚它的藏身之地,我開始給它食物。

想給老鼠食物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為它從它的祖輩那裏就沒有得到過這樣的遺傳基因,它習慣的是偷食,而不懂得喂食,我把大米放在它每次必經的地方,它卻不吃。卻發現我拴在洗衣機出水管道上的塑料繩沒有了,其他幾個地方也有類似情況,它餓急了會吃塑料繩而不吃大米嗎?後來我把大米放在牆角並用一雙雨鞋壓住,第二天早上發現大米沒有了,這真使我像發現新大陸似的高興,這證明老鼠具有極強的克製力與警惕性,它不食嗟來之食,而習慣於“偷食”。其實“偷”這是人類的道德概念,對於老鼠是無所謂“偷”與“不偷”的,同樣,我們不能說狼吃羊,羊吃草,草食土地是“搶食”。其實對於所有活物,造化既然成就了它們,它們就有權用任何辦法取食,當然人類有同樣的權對它們分別對待之:鼠於人有害則必殺之,羊於人有利可保護之,但若草於人更為有利,則需見羊而殺之,這都是人的權力。至於老鼠“偷食”,這是它的天性,它偷不到這是它沒本事,滅絕活該!人類有權殺死它,殺不完反而越殺越多、這是人類自己沒本事,人類應該看到自己還有不足之處。

為了弄清老鼠到底躲藏在什麽地方,我把一些碎骨用紙包看放在牆角,第三天我見到在洗衣機下的一個廢棄很久的出水口處,塞著那個紙團,但裏麵的骨頭卻沒有了,我終於知道老鼠的藏身之處,在另一出水口處,我發現了許多很細的塑料繩與碎布,過去老鼠偷去的塑料繩終於在這裏發現了,可見它正在下麵經營它的安樂窩,這樣我就找到對付它的辦法,把石板壓在它進出口的上部,它就處於受控狀態了。

以後我就養了這隻老鼠,每天都定時給它供食。給老鼠“供食”也是一種有趣的事情,衛生間內有一個梳洗架,上麵放有幾個小瓶,老鼠四處尋食時,常把這幾個小瓶掀倒,後來我把大米放在靠近這幾個小瓶的地方,老鼠把大米偷走以後,這幾個小瓶卻紋絲不動,可見老鼠偷食也是頗有“理智”的,它可以分別采取“聲東擊西”與“神出鬼沒”的戰術,老鼠之所以躲過人們的一再打擊長期生存下來,老鼠行動的隱秘性肯定是一個重要原因。

雖然老鼠很機靈.但它怎能鬥過人呢,而人怎能以鬥贏一隻老鼠為滿足呢,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

老鼠來到屋裏已有三個月,它先後在冰箱下、大紙箱內以及泥洞中建立了三個安樂窩,前兩個都被搗毀了,第三個安樂窩也處於岌岌可危的狀態中。廣而言之,哪個時代、哪個地方的老鼠不是處在這種危在旦夕的狀態中呢?老鼠總希望追求一個難以實現的目標,總想建立自己的安樂窩而不可能。所以老鼠總保持強烈的“奮鬥”精神。這不就證明生於憂患嗎?

反觀人類自己,人們也總希望追求一個目標,或是金錢,或是功名,在這個目標未實現的時候,他們總保持著強烈的奮鬥精神,但是當這些目標實現以後他們就會失去奮鬥精神,

走向衰落和死亡,這不就證明死於安樂嗎?這真是一種悲劇,人們總用鼠目寸光來形容這種怠惰不前,貪圖享樂的現象,其實老鼠並不是這樣的。如果人的目標不是有限的金錢、財物,而是無限的為人類文明和社會進步作貢獻,這個目標的實現不是短時間內能夠完成的。它不像摸彩票那樣一時半會就能成為百萬富翁,也不像文體比賽那樣年年都有奪冠登頂的機會。人的一生對這個目標的實現顯得十分短暫,正所謂人生苦短,有了這種憂患意識,人就會爭分奪秒地去奮鬥而不致享樂腐化。

思芸芸眾生,你來我往、披紅掛綠、十分熱鬧,但細細想來十分低級。論壽命不如一棵樹,論技能最多不過製造汽車飛機。再看看大自然吧!大自然創造了生命與人,雖然人也不甘示弱,創造了機器人作對抗,但機器人會哭會笑,會生兒育女嗎?它比之於人的音容笑貌、理性思維顯得多麽低能。就是與一隻老鼠相比,它也沒有老鼠那樣機敏靈巧,有血有肉,機器人與人的差距就是人與自然的差距。人們常說人定勝天,其實這是誇大的說法,人並不能主宰自然,相反人必須適應自然,隻是較小地改造自然。人能在地球上生活,人能到太陽上去生活嗎?人能改造一塊田一塊地,人能改造太陽嗎?人們總討厭生老病死,但誰都不能不踏上西歸之路。而自然卻是永生的,這就證明人與自然本屬天壤之別的兩個範疇,懂得了這點就知道人的能力比起自然的偉大是微不是道的。

人究竟應該怎麽度過自己的一生,我沒有奧斯特洛夫斯基那樣富於激情和詩意,我隻能平淡地說:自然創造了人,人隻以很小的力度反作用於自然,人的智慧與能力的大小決定了這種反作用的深度和廣度。在所能預料的幾代、幾十代人之內,人所能影響的範圍比起自然是微乎其微的,這就是說人的能力有待於提高、提高、再提高,人必須奮鬥、奮鬥、再奮鬥。那種貪圖安逸、偷閑怠惰、停滯不前、萎靡不振的思想和行為是違背自然規律的,持這種觀點和行為的人和物必然被曆史所拋棄。人的聰明才智不應該表現在想方設法享樂上,人應時刻激勵自己永遠地努力奮鬥,果如此,人與社會將會有更美好的未來。在美好的社會中自己的靈魂將會得到永生,這是多麽令人神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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