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在父母合葬之時

疫情已三年，拖了許久的父母合葬這家中大事終於完成。家父四九年前就加入共產黨，五十年代到六十年代中期一直是家鄉一所完全小學的校長和從事教育工作，直到文革時被打成走資派。父親的一大愛好是種樹，我根據父母親及一些親人在上世紀五十年代到七十年代初各種政治運動中的心路曆程和與樹的一些故事而寫成拙書以紀念父母和親人。 人世幾回傷往事，父母落葬淚滿巾! 謹以書中最後一章向父母簡單但並不平庸的一生最後致敬!

講了父親的愛好是種樹，也講些和母親間的往事。我在高中的最後一年，有段時間母親到學校來陪伴我。記得那幾年是粉碎四人幫後的思想大解放時期，好些文革時被封禁的電影又重新拿出來放映，但片源緊張，我母校中學至少有過幾次隻能在半夜以後才有電影可放的事，錯過了的話電影膠片可能就被其他區拿走了。我從小就愛看電影，那次也想半夜後爬起來看電影，當時正好在學校陪我的母親對此不以為然，她可能怕這種破壞人體自然時鍾的生活方式影響健康，也怕我夜晚起來長時間出到室外著涼生病後耽誤學習，就對我說：＂一場電影有什麽值得半夜爬起來去看的呢？你以後考上大學和工作後還有許多的好電影可看啊！＂但母親的話並沒能馬上說服我，聽到外麵操場上嘈雜的人聲和電影機器已然開始運轉那美妙的聲音，我開始按捺不住，在床上翻來覆去，母親也知道我的心思，又搬出了前幾年批林批孔很流行的那句話用對她自己有利的理解方式來說服我：＂你不是知道克己複禮這句話嗎？有時候你就是要克製自己的欲望，聽我的話，才是對媽媽的禮貌！＂母親這麽一說，我也不好再強違她的話起床去看電影。這件事也算鍛煉了一下我的自製能力，後來幾十年的人生，有時碰到難以自我控製欲望和情緒的時候，我就會想起承受慈母之訓誡的這件往事，能讓自己的心情平息下來。

母親說的也確實正確，從我中學畢業後，有越來越多的好電影可看，也有許多比電影還好看和扣人心弦的銀屏節目。還記得我九十年代赴美留學後，九八年母親第一次來美探親，幾月以後時逢第一屆女足世界杯，決賽是中美對壘，我嫌家裏當時隻有２５寸的電視機屏幕太小，就帶母親到學生中心去看大屏幕投影電視，我們少數幾個華人麵孔夾雜在一群美國學生中，那時的大環境與現在也不可同日而語，我們為孫文領銜的中國女足加油時，美國學生也不會有異樣的眼光。當然，除了一些重要的體育節目外，我也和母親一起看過一些故事性的電影，替英語水平很有限的母親作過不少解說，有時看著電影時就說起了我高中那一年母親禁止我半夜爬起來看電影的往事，母親也會心一笑。世上有不少好電影，可是母親卻再也不會坐在我身旁一起看了。

我母親也喜歡音樂，我出國前幾年母親在深圳和我們一起生活，通些音律的她有時候興致來了會彈彈電子琴。出國前有段時期我懷舊情緒特別濃厚，時常想起初中時學唱的幾首歌，會情不自禁地哼唱幾句，母親按我哼唱的旋律和音調就慢慢地在電子琴上複奏了出來，感覺她彈出的曲調跟我在初中時學唱的一模一樣，後來她還教會我怎麽在電子琴上彈出我常哼唱的這幾首歌的旋律。母親在深圳和家兄一起生活的最後幾年，視力已很不好，為了緩解母親的寂寞，我給她買了個隻有二十多個琴鍵的小電子琴，並在幾年前她去世之前一月時訂下了九月的機票去中國，因為九月下旬也是母親九十大壽，我順便也想把這輕便的電子琴帶回去，好讓母親不用看而隻用手摸著也能彈琴以消磨時光，但天有不測風雲，八月上旬一個深夜，突接到家兄打來的國際電話，告訴我母親已溘然長逝，聽到這噩耗對我猶如晴天霹靂，第二天趕去機場當場買票回國，匆忙中也沒想到把這電子琴帶回去陪伴母親一起去天國，從此這個隻有二十多個琴鍵的小電子琴就永遠留在了美國。母親走後的很長時間，這電子琴一直被我藏之深閣，以免睹物思人，憑添傷悲。

父母合葬之時，願二老在天國永享安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