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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姐姐

(2022-02-27 08:48:00) 下一個

今天是姐姐永遠離開的日子,雖然三十多年過去了,每年到了這個特殊的日子心中總會生起極大的傷痛,想起姐姐生前的許多往事,思念之情漫如潮水,她的音容笑貌浮現在我腦海中仍清晰如昨。

我童年時,父母親都忙於學校工作,無暇經常看管我,學齡前和進小學後寒、暑假的多數時間我都是哥、姐後麵的"跟屁蟲"。哥哥比較威嚴,從小就常顯現家中大佬的權威,對我多愛管束,相對而言,跟在姐姐後麵玩耍的壓力就小很多。三個兄弟姊妹間雖也有大多數家庭中小孩間的吵吵鬧鬧,總的說來很和睦,下麵是我們仨小時候的兩張合影。

姐姐比我大四歲多,她課餘和假期常有的業餘活動是幫家住學校附近鄉村裏的農家夥伴割豬草,雖然我老家漫山遍野長滿了各類植物,但並不是任何草都合豬的胃口,姐姐的小夥伴們怕她不會辨識,割了那些豬不會吃的草混在一起反而幫了她們倒忙,就教了她這樣幾句順口溜:"苦麻菜,豬不愛!鵝耳長,豬不嚐!"。"苦麻菜"是種味道很苦的野草,"鵝耳長"得其名源於葉片形狀長得很窄長,其實這兩種草豬都很愛吃,我們那裏村民故意反著編了這麽些農諺,按迷信的解釋是這些草也有靈,知道割豬草的人要來了,它們就馬上潛形或腳底塗油--溜走,但如果你不停地念這些農諺,可以麻痹這些草讓它們放鬆警惕,就能又快又多地割到這些豬們的美味佳肴。那時經常跟在姐姐後麵,聽她們把這豬草諺掛在嘴邊,我也就順便記住了,到現在奔六之齡仍還記得。喜歡漫山遍野地跟著她們,我並非是象我姐姐那樣喜歡"學雷鋒"去幫夥伴們的忙,而是別有所圖:對另一種草根植物感興趣。這種植物,長出土麵的枝葉不多,水分營養可能都被地麵之下的根部吸收了,細長的根尾結成亮晶晶的小圓柱或球型,長得小的比小指頭還細,大的則能長到如大拇指般粗,或許因其特別的顏色和形狀,我老家農村給這種植物取了個好聽的名字:"藍天奇"。這藍天奇亮晶晶的根不但外型靚麗,還美味可口,抹去表麵泥土,放入嘴裏一嚼,立能感到一股淡淡的香甜。這就是我喜歡跟著姐姐她們去割豬草的最大動力,如果是我尋到的藍天奇,自然福利歸我,姐姐看到的,多半最後也落入了她嗬護有加的我這弟弟口中。她去幫夥伴割豬草並不總是歡愉的經曆,有一次也發生了事故,姐姐不小心把自己左手大拇指割傷了,流了很多血,看醫後大夫叮囑在傷口徹底痊愈之前不能吃糯米飯,後來粗心忘了這一醫囑,姐姐手上大拇指旁果然長出了一點多餘的贅肉,此後姐姐一直為沒遵醫囑讓手破了相很懊惱!我小時不懂事,偶爾和姐姐發生口角糾紛時,還會拿這事嘲笑她,說她是隻記吃不忌醫的好吃佬。

暑假和姐姐在一起的時間比學期內更多更長,尤其是有幾個假期還是姐姐單獨帶著我度過了那些漫長的夏天:因為那個年代父母作為學校教師都必須在假期參加各種政治學習,去得遠的話是到縣城全縣教師集中統一學習,近的話全區五個公社的所有教師就在區鎮上集中學習,無論遠近都沒法帶上所有小孩,父母隻在偶爾一、兩次帶上哥哥,因他年齡大點且調皮,怕雙親都不在家時惹出事端。所以我們都年幼時,父母親去參加學習就隻得把我們托付給離得不遠的鄉下姑姑家,兄、姐十多歲了能獨自帶我時,就把我們幾個單獨留在家中度過暑假,省得每個假期再去麻煩親人們。好在我們獨自生活那幾個假期也沒出過什麽大事,印象中隻有兄、姐曾多次把飯菜要麽燒糊要麽煮得夾生的記憶,但也還能將就著吃。姐姐很會講故事,那些暑假的許多漫長時日,靠聽姐姐講故事幫我打發了不少時間。對七六年秋季的另一件事也記憶挺深,應是母親工作的學校把幾間教室借給區委會作為開"四幹會"(區、社、大隊、生產隊四級幹部參加)的場所,有天姐姐和我路過一間他們正開會的教室,聽到裏麵講到些當地的地下黨革命史,就停下想旁聽一下,因為好奇他們會不會提到四九年前就入黨在本地從事秘密工作的我父親,剛好一位幾年前文革中批鬥過我父親的教師從旁經過,不懷善意地來了句"'走資派'家的小孩在這亂看什麽!",沒料到姐姐直接就懟了回去:"你以為還是前些年哦!都什麽年代了,現在哪還有什麽走資派,我爸已複職調到玉龍小學當校長了!"那位教師自討沒趣,在教室內有許多人關注的情況下,沒敢發作隻得悻悻離去。那時毛剛死不久,高中還沒畢業的姐姐似乎也很有些政治敏感和直覺:她相信象文革動亂年代父親和我們家遭殃那樣的事情應不會再來了。

比起前述的姐姐被豬草刀割手指事故,另一事件對她的影響和深遠後果則要嚴重得多,就是姐姐帶我去探望父親時,震驚看到父親作為"走資派"挨批鬥一事,我幾月前的另一篇文章對此事件有過回憶 (https://bbs.wenxuecity.com/bbs/memory/1508078.html)。出乎預料遭遇父親挨批鬥的場麵,對已十多歲讀了幾年小學的姐姐心理上打擊比對我這還在學齡前不諳世事懵懂稚子的衝擊遠為劇烈,這次事件也為姐姐落下病根沒能安享及平穩度過完整人生埋下了禍端。從那以後,姐姐就患上了夜晚經常惡夢、驚嚇夢醒後無法安睡之頑疾,多方求醫也沒能徹底康複,長年累月的折磨也讓腦部衍生出其他病變。幾月前在npr上聽到篇噩夢與睡眠關係的分析,感覺與我姐姐所遭受的痛苦很類似,把這聲音文件也摘錄部分貼在下麵,或許對常受噩夢困擾的網友有幫助:

姐姐腦疾發展很嚴重後不得不選擇作手術,雖然醫生告知這樣的手術風險極高,姐姐和家裏為一勞永逸地治愈,還是決心作這個手術。那時已到八十年代末,我正處於準備論文答辯的最忙碌階段,導師長住北京,如錯過他那次來校,下次時間不確定而難於另行安排,因而家裏怕影響我而沒告訴姐姐手術的準確日期。姐姐手術完畢的當時並無異樣,但過了幾天後產生了嚴重的後遺症,導致姐姐不久就撒手人寰,離三十歲都還差大半年!後來知悉姐姐的醫治過程後,為自己沒能在姐姐手術前後回老家看望陪護一段時間愧悔莫及,有時也後悔沒想到讓姐姐到我讀書的更大城市,醫療條件和設備也更先進的地方來作手術,或許就會完全成功不會有任何後遺症。這終生遺憾和隱痛,也鞭策我把小時候的一些經曆寫下來,以作為對姐姐、父親等親人最好的紀念!書稿半年前已被南方出版社出版,把小時候和姐姐在一起單獨的兩個故事片段和全書網購連接都貼在下麵:

南方出版社:

http://dwpcbooks.com/product/html/?414.html

在巴諾書店上架發行 :

https://www.barnesandnoble.com/w/19968-20010-20154-12289-19968-26869-26641-21644-19968-29255-26519-pu-liu/1140450028?ean=9781683723851

在英國的BookDepository上架:

一個人、一棵樹和一片林 : Pu Liu : 9781683723851 (bookdepository.com)

亞馬遜的全球發行:

Amazon.com: 一個人、一棵樹和一片林 (Chinese Edition): 9781683723851: Liu, Pu: Books

兄弟姐妹本屬同代人,正常人生的話大都會相偕同老,不知道有無統計所有家庭中手足之情在人生中途嘎然而止非正常結束的占多大比例,或許不超過五分之一?!很不幸我就落入了這樣的小比例家庭中,可以說完全是罪惡年代的文革導致了姐姐和我們家庭的不幸!也為中國現在似乎正走在曆史的回頭路上憂慮重重,但願華夏大地永絕動亂,成為一個人性高於政治的社會,再沒有千千萬萬象我姐姐這樣政治運動的受害者和避免這樣的悲劇重演。今天姐姐離去之日,寫些文字以追憶懷念,願姐姐在天國吉祥幸福、快樂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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