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哥華的雨季說來就來。連著幾晚,狂風暴雨肆虐,今天總算放晴。陽光透過雲隙灑在街道上,昨夜被風雨撕扯下的楓葉層層疊疊鋪滿人行道,織就一條金紅相間的地毯。
清晨推門,簷角的水珠滴落,在青石板上敲出清冷的音符。腳踏落葉,發出簌簌的聲響,讓我想起清代文學家張潮的《幽夢影》中的一句話,“春聽鳥聲,夏聽蟬聲,秋聽蟲聲,冬聽雪聲”;當代美學大師朱光潛守著滿園落葉,隻為聆聽風卷雨落的私語。我乃凡人一枚,雖懂這聲韻之美,卻終要掃去落葉,為生活讓出一條光潔的路。
掃帚劃過地麵,枯枝幹葉容易聚攏,雨水浸潤過的葉片,卻與泥土緊密相擁,像是舊時光裏撕扯不斷的記憶。回想30年前,我離開故鄉踏上這異國的土地時,也遇見過同樣的風景,滿地的梧桐葉在積水中打旋——像極了故鄉尚未完成的告別。掃啊掃,落葉掃淨後,地麵露出了一塊塊光潔如玉的青石板。板上映照著兩隻蝶兒,一大一小,一上一下地在空中飛舞。定睛看,卻是兩片葉子懸在空中,上不著天、下不著地,一頭被一根泛著銀光的絲牽扯著,高高地吊在屋頂上。它的主人——蜘蛛此刻不知藏哪兒去了,可能正靜靜地躲著“守株待兔”呢!第二天,第三天……過幾天再去看,葉子卻隻剩下了一片,小的那片已被風吹走了!留下來的一片孤零零地側著身子隨風搖蕩。
我想起美國作家歐·亨利的短篇小說《最後一片葉子》,故事講述的是:女畫家瓊西窮困潦倒,病得不可救藥,奄奄一息中隻把希望寄托於窗外那片僅剩的葉子。老畫家貝尓門一生碌碌無為,卻勇敢地以生命完成了這輩子夢寐以求的“傑作”。“最後一片葉子”不僅挽救了女畫家的生命,也奠定了歐·亨利在美國短篇小說史上的地位。
人們通常把移民比喻為被連根拔起的樹,個人的命運就像葉片那樣飄忽不定。就拿本人來說,在加拿大飄泊了三十年後,本以為可以憑穩定的工作衣食無虞,高枕無憂,卻沒想到一紙裁員信從天而降。把我從高處打到了穀底。
俗話說,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命運把年近花甲的我,又一次擺在了十字路口。我要麵臨嚴肅的抉擇:接下來的幾年,是繼續待在加拿大,和年輕人一起擠破頭找工作,還是考慮提前回國養老?
我把自己比作那片葉子,交給風來做決定。
一個身穿紅色毛衣的女孩從街邊跑過,她帶起的風托起那片葉子,旋轉著掠過我的身邊,竟逆著氣流向上飛去,最終停駐在光禿禿的枝椏頂端——它的葉根部帶著一絲青綠,那是希望的象征。
突然間,我的心中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