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北美的螞蟻
一位愛好藝術、文學、攝影和旅遊的海外遊子
1. 大龍風箏
前一回說到，路生給辛文寫過信，希望他發一些樣品來。一個月後，樣品到了，整整兩個大紙箱子。其中一個裝的是一條中型龍頭風箏，另一個箱子裏則是一些長毛絨，布娃娃，兒童玩具以及一些觀賞類風箏手工藝品。路生對它們一一做了清點和登記。辛文在隨後的來信中講，這批樣品及空運費，總共花費了他們公司5000多元人民幣。
按照路生的設想，這條龍頭風箏是送給阿東的，以使這個飯店真正有一條“大龍”。 由於此事跟辛文的業務無關，屬於路生個人的私事，因此根據事先的商定，路生按其國內售價加上運費，給辛經理匯去了200美元。
說起來這“龍頭風箏”可是路生的家鄉傳承了幾百年的一項民間手工藝。它由能工巧匠用細竹絲烤製編紮成龍頭，龍身和龍尾的骨架，表麵蒙上紅色的綢紗，再繪以鮮豔的色彩，長度根據型號可達十幾米到上百米。每逢清明節前後，當風和日麗在開闊的場地上放飛時，隻見其龍眼炯炯，龍須飄飄，搖頭擺尾，活靈活現，猶如真龍騰雲駕霧而來，非常壯觀，已成為當地一個特別的民俗盛景。近些年來，隨著國內改革開放的發展，當地的風箏類民間手工藝產品已經成為一項大有發展前景的商業項目。
當路生把“龍頭風箏”介紹給阿東，並建議把它掛在飯店裏時阿東非常高興， 立即招呼阿福和小李過來，幫路生搬桌抬椅，幾個人七手八腳地把風箏懸掛在了大堂的天花板上。龍頭風箏逼真的造型，亮麗的色彩，立即給飯店增色不少。路生還選了兩個小一點的風箏，交給蔡妮，說等休息的時候帶兩個孩子去放風箏，蔡妮稱謝不止。
其他的樣品路生則帶回了住處，他要抽時間仔細研究它們及所附帶的報價資料，分門別類地對其所使用的材料，規格，製作，包裝等寫出詳細的英文說明，用以向客戶介紹。從此以後，他要把此事時刻掛在心上，做為一項重要的事情去處理，既不辜負朋友的期待，也為自己及全家的未來做一些準備。
不過，路生又產生了新的憂慮，不知該怎樣跟客戶聯係？ 以自己的名義吧，外賣郎是個什麽身份？怎樣獲得客戶的信任？用中方公司的名義呢？目前他尚也不能代表中方。唉，想來想去理不出個頭緒。看來經商夢好做，真正邁出第一步卻不那麽簡單。
休息那天，路生帶著阿東的兩個孩子，以及兩個蒼鷹造型的風箏到附近的公園去放飛，他倆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麽漂亮的風箏。當然了，孩子尚小，還操作不了，都是路生手把手地教他們。當風箏飛起來後，呼啦啦在藍天上翱翔，兩個孩子笑啊，跳啊，跑啊，玩的開心極了，路生也像回到了童年。
2. 市場初探
自從收到了辛文經理的樣品之後，路生就開始加緊收集商家信息，分門別類地整理，並試圖跟他們取得聯係。打工期間是不能擅自外出的，他隻好利用休息時間給客戶們寫信，介紹這些樣品的品名，規格，材料及價格等，尋求建立商務關係的可能性。
為了給客戶寫信，他需要一台英文打字機，以求把業務交往搞得規矩一點，可是買新的需要上百美元，他不舍得花這錢。說也巧，一天送外賣的路上，他還真撿到了一台舊打字機。晚上回來試了一下，來回換行有點別扭，拆開來檢查了一下，原來是一根軸碰彎了。第二天早上他把那根軸小心翼翼地拆了下來，校直了，裝回去，哈！一切正常了。沒想到美國人這麽笨，這麽點小毛病就把機器扔掉，讓自己撿了個便宜。
問題是他眼下既沒有確定辦公地點，又無業務名片，隻好向客戶如實相告。目前尚處於市場調查階段，待條件成熟時，將介紹大陸公司直接與他們聯係。
他的第一次推銷嚐試是在市郊的“法蘭克.李斯克 （Frank Liske Park）“ 公園。 這是該市一處比較大的公共休閑地，中間有一個不大的湖，旁邊有一片很大的草坪。周末或節假日，附近的人們喜歡舉家來這裏劃船，燒烤，打秋千，散步或遛狗。那天路生帶了一些風箏，把它們組裝起來，在草坪邊上的幾棵樹上拉起一根長繩，把這些風箏懸掛在上麵，以藍天為背景為它們一一拍照。他準備做一個風箏樣品集，用以向顧客介紹產品。
接著，他又在草坪上先後放飛了“鷹”，“蜻蜓”，“金魚”和“臉譜”等幾種造型的風箏。在這些樣品中，路生比較喜歡“鷹”和“蜻蜓”兩種，尤其是那隻紅色的蜻蜓是他的最愛。不僅是因為它的造型特別逼真，而且它的兩隻大眼睛還是“活”的，飛起來後在風的吹動下骨碌咕嚕直轉，特別讓人喜歡。今天他特地把這些風箏都放飛一遍，一是要現場觀察一下這些風箏的姿態，是不是容易放飛？是不是飛行穩定？組裝是否方便等，同時也順便向美國人展示一下中國風箏的風采，看看他們是不是喜歡。
可惜那天天氣有點悶熱，公園裏的風一會兒有，一會兒又無，風箏放起來不久就搖搖晃晃地落下來，保持不住，卻也吸引了一些遊人前來圍觀。其中有一位中年人，帶著一個小女孩過來，自我介紹說，他是專做風箏修理和製作的，很喜歡中國風箏，還向路生推薦了夏洛特的一家風箏商店。為了感謝他提供的信息，路生送給他一個“京劇臉譜”風箏留作紀念。
那天公園裏遊人不是很多，可能沒有多少人注意到草坪邊上展示的是些啥玩意兒。一個美國人買走了一條小型的“龍頭工藝風箏”，一個西班牙人買去了一件“三角翼風箏”及線枴子，合計這天收入了40多美元，初次嚐試的結果還不是很壞。
經過近兩個月的努力，發出了幾十封信件，終於找到了幾個比較符合自己要求的客戶。其中一個就是那位先生推薦的位於夏洛特市的商店，另一個則位於北卡州的一個海濱小鎮---“老馬灘”。他們都是經營手工藝品，旅遊紀念品，兒童玩具，休閑用品的商家，具有多年的曆史。根據對方的要求，路生分別給他們寄送了幾件樣品和報價，並約定適當時候去他們公司登門拜訪，具體商討相關事宜。
又是一個周一，路生照例休息。根據約定，路生帶著一些樣品和資料驅車前往夏洛特市，拜訪那家商店。這個小城已經來過幾次了，輕車熟路，很快就到了。這家名為“運動（Sports）”的商店，位於市中心的一條大街上，從外麵看商店門首不太大，進入後卻發現它還是頗具規模的，櫃台的上上下下掛滿了各種色彩和尺寸的風箏，運動器械，旅遊用品及玩具等。 一位中年高個白人男子接待了路生，他是這家商店的老板，名字叫“羅伯特（Robert）。
路生講明了來意，羅伯特就站在櫃台前麵，仔細地跟路生討論了他帶來的資料、圖片和樣品。當路生把一件“鷹”造型的風箏裝配起來，栩栩如生的樣子讓羅伯特讚不絕口。他說自己從前隻是聽說過中國的風箏，但親眼見到還是第一次，沒想到中國風箏設計的這樣逼真，製作的如此精美，價格也很合理，與美國市場上見到風箏完全不是一種風格，相信一定能讓美國人大開眼界。
接著，羅伯特從路生帶來的樣品中選擇了十幾個大大小小的不同風箏，除了“鷹”外，又添加了“蜻蜓”，“沙燕”，“京劇臉譜”，“鳳凰”等幾個品種。同時，他還對中國產的長毛絨玩具，手工藝紀念品產生了濃厚的興趣，路生答應過些日子給他寄樣品來。
由於初次試銷，路生價格定的較低，十幾個風箏才算了200 美元，平均20美元一個。不過，通過這次上門推銷，路生有了底，他相信中國的工藝品一定能走進美國市場，找到銷路。
當路生開車沿著29號公路返回科恩康德時，才注意到公路兩旁的原野上已經泛出一種金黃色。秋天了，一個收獲的季節來臨了，路生的心裏充滿了喜樂。
3. 馳訪老馬灘
為了加快市場調查的進展，路生決定去拜訪北卡位於海濱的另一家商店。隻是那裏距離科恩康德市很遠，當天回不來。於是他跟阿東商量，借稱要去另一城市探望一位老鄉，來回兩天，是否可以？ 阿東說，可以的，不過要用兩個休息日補上。
路生放棄了一周的休息，計劃第二個周一的上午早一點上路，早一點到達。哪知那天早晨天氣陰的一塌糊塗，接著下起了雨，越下越大。路生覺得開車不安全，等一下看看，也許中午天就晴了。果然，中午雨停了。路生大喜，剛要開車離開，突然客廳裏的電話鈴響了，拿起來一聽，是阿東焦急的聲音。他說：“糟了，二貓找不到了！大家都在找。”他還說，如果可以的話，就不要休息了，趕緊來餐館吧，人手不夠了。
孩子丟了可是天大的事，拜訪客戶的事先放放吧，找孩子要緊。路生火速到了餐館，見一輛警車還停在外麵，幾個警察正在跟蔡妮談話，大家的神情都很緊張。
路生悄悄地問一旁的阿福，究竟發生了什麽？阿福說，也就一眨眼的工夫，剛在還在大堂裏玩呢，一會兒就不見了，四處找不到，蔡妮嚇哭了，何麗麗喊來了警察。
正說著，阿東笑嘻嘻地從外麵進來，懷裏正抱著熟睡中的二貓。大夥一下圍上去，問怎麽回事兒？哪裏找到的？阿東說：“在我那輛尼桑麵包車的後排座上睡覺呢。哈哈！”餐館的幾輛車停在門外，通常很少鎖門，以備隨時去送外賣。剛才蔡妮還去車裏看過，可能過於急躁，沒仔細查看車的後排，漏過了睡在那裏的二貓。
看孩子在阿東的懷裏睡的正香，大家緊張的臉上頓時都露出了笑容，幾個警察也樂了。可蔡妮轉而收起了笑容，衝上來要用手去抓二貓，被阿福急忙擋住：“哎-不要，不要，正睡著呢，不要嚇著他！”
見事情已經圓滿結束，路生小聲問阿東：“我可以走了嗎？今天去探望朋友，已經約好了的。”阿東才想起來路生今天有事，於是點了點頭。路生得以脫身，迅速離去。
本來要早走的，因為天氣，又因為找孩子，路生的計劃拖到了中午才成行。天還是陰沉沉的，剛下過雨的路麵很滑，路生不敢把車開的太快。從地圖上看，從科恩康德到那裏隻有300英裏的路，可連續開了八個多小時的車，天早就黑了，怎麽還沒到呢？看裏程表，早已超過了300英裏，怎麽還看不到該地的標誌？難道是走錯了方向？
夜色沉沉，車燈下隻能看到前方的路和路邊的森林，路生感到十分孤獨和寂寞。即使早有心理準備，也不免有一種不可名狀的緊張和恐懼。那黑洞洞的前方就像一個怪獸張著大嘴，似乎要把他和車吞下去。正在焦慮之中，終於看到了標誌，目的地到了。
這裏是北卡位於大西洋邊上的一個旅遊勝地，名字叫“老馬頭沙灘（Nag's head beach）。也許過了旅遊旺季，到處一片黑暗，幾乎沒有生氣。夜色中隻見一片片的豪華別墅和旅館，還有海邊的一些遊樂設施。他突然想起從前去過山東青島八大關海灘，與這裏相比還是很有差距的。
經過了幾家旅館，都不開門，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家營業中的“汽車旅館（Motel）”。他停好車， 按響了值班室的門鈴，傍邊的一個窗戶上打開了一個小洞。
一位胖黑女士從裏麵問：“先生，能幫你什麽？”
路生說：“對不起，打攪了。請問有房間嗎？”
“有，幾個人？住幾天？”她問，
“一個人，隻住一夜。”路生答。
“34美元，一切都包括在內。”黑女士說。
“價格很便宜，也許是這裏最便宜的旅館了吧？”路生一邊想一邊答道：“好的，我訂了。”
他取出錢包，遞上了40美元和自己的駕照，對方從裏麵遞出了一把帶著門牌號碼的鑰匙。然後又從裏麵伸出一隻胳膊，給路生指示方向：“向右走，第六個門。早餐明早7點在隔壁。離開前不要忘記交還鑰匙，取回你的駕照。”黑女士講話惜字如金，滴水不漏，顯示出很高的業務素質。
路生走進了房間，不是很大，一個大床，壁燈，彩電，冰櫃，沙發，浴室，一應俱全。他收拾了一下行李，開始琢磨到哪裏去吃晚餐？ 不用說，這個時候不會有任何餐館開門的。辛虧臨行前還帶上了幾片夾好了肉片奶酪的麵包，房間裏還有一個可燒熱水衝茶喝咖啡的壺。“好吧，就這樣對付了吧。”路生自言自語道。
然後，他衝了一個澡，出來躺在床上打開電視看新聞。可太疲勞了，看了一回兒，不知不覺地睡過去了。。。
第二天早上，路生去餐廳簡單地用了早餐，然後離開了旅館，他想借機瀏覽一下這個著名的旅遊小鎮。這是一個南北狹長的小島，大概有五六公裏的樣子，由幾座跨海橋與陸地相連。昨晚他實際上是從大橋上開過來的。可天太黑，沒注意到兩邊的海景。
小島的東麵朝向浩瀚的大西洋，是一麵連綿不斷的海濱。 平坦幹淨的沙灘，浩渺無垠的大海，夏天這裏無疑是遊泳，劃船，玩風帆的好地方。可是現在不是旅遊季節，到處靜悄悄的，唯有海浪在沙灘上進進退退，海鷗在水麵上盤旋。據說這裏還是著名的美國“懷特兄弟（Wright Brothers）” 試飛第一架人造飛機的地方，島子的中部還建有一處“懷特紀念館”。
然後，路生來到了島中部，找到了那家著名的“基蒂霍克風箏商店（ Kitty Hawk Kites）”。 沒想到來到店裏，讓路生大開眼界，他不曾想象到一個所謂的“風箏商店”會有如此的經營內容與規模！
在這裏，路生不僅見到了類似中國傳統意義上的風箏，更看到了上千種色彩斑斕門類繁多功能各異的風箏，可以說隻要能上天飛的，這裏都有模型，堪稱一個世界風箏博物館。說心裏話，他都不太好意思把自己帶來的風箏拿出來讓他們看了，品種過於單一。不過，已經約好了，“醜媳婦也要見公婆”，隻好跟他們的經理談一談了。
這裏的經理熱情接待了路生，他仔細察看了路生準備的風箏圖片和各種風箏，對中國風箏的造型和做工都給予很好的評價，對與中國公司合作表現出濃厚的興趣，對路生列出的價格也基本沒有大的異議。不過，由於是初次合作，他表現的十分慎重。他建議說：可否留幾個樣品在這裏，試銷一段時間，看看市場的反應如何，再決定是否訂貨，以及訂多少貨？不過，路生不知道樣品留下後會拖很久才能得到反饋？如果得不到回音，又收不到貨款的話，這將讓他陷入難堪的境地。
畢竟是大商店，財大氣粗。最後他們這樣決定：每一種風箏都留下幾件試賣，賣完付款。如果哪一種銷路好，他們便會大量訂貨。當然啦，即使兩個月後仍然賣不出去，他們也會全額付款。這個條件讓路生大為高興。否則的話，他這一趟幾百公裏可算是白跑了。
路生留下了風箏，拿到了經理簽字的收條，愉快地離開了那裏。路上他盤算著，如果以後得到貨款的話，總價應在400多美元以上。這樣一來，加上其他的銷售，辛文所寄來的風箏款項就基本上收回了，可以對得起朋友的囑托了。不過，路生覺得比這一切更重要的是經過幾個月的探索，他找到了客戶和市場，看到了我們的差距，摸清了今後開展業務的方向。
路生回到科恩康德已經是晚上了，一路無話。家裏沒有人，他們應該還在餐館裏忙。既然離睡覺還有一點時間，他便趁此機會給辛文經理打了個電話，把近來的一些情況告訴了他。辛文得知市場調查取得了進展很高興，並表示為了方便開展美國業務，應該考慮在這裏注冊一家公司了。他希望路生了解一下具體步驟及費用，寫個信告訴他。
經過幾天的調查，又跟紐約的孫彥取得了聯係，很快就弄清楚了注冊公司的相關步驟和所需文件。路生覺得事不宜遲，立即給辛文去了信，要他如此這般地準備，並盡快發過來。至於注冊費用先由自己墊付，待取得風箏款後再補回。
說來也快，前後也就半個月左右，辛文就寄來了一個厚厚的郵包，備齊了所有的資料。正當路生琢磨怎樣把這些文件盡快送達孫彥時，接到了過去的一位朋友袁傑從國內打來的長途電話。他在市外貿局工作，說自己近日要隨一個考察團到紐約，希望能見到路生。太太小汪也托他帶來了相機和幾件衣服，望路生下個周末到紐約去取。
唉，這個月剛剛請過假，又要再請，實在不好意思開口。不過，路生還是想利用這個機會，辦理如下的事情；一是把這裏的一個客戶介紹給中國的考察團，二是取回自己心愛的相機，三是讓袁傑給家裏捎幾千美元回去。 當然啦，還要跟孫彥見個麵，把注冊公司的事委托給他。
究竟路生有沒有請假？是否去得了紐約？請看下回。
2018年4月19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