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的來說,我們學生時代的生活還是歡樂的。
那時候,我們讀書不是很忙,功課沒有現在多。課堂上留的家庭作業量很少,學習好的同學在課間就做完了,學習中等的同學抄學習好的,學習差的索性就不做。以至於回到家裏大家都無事可做,大夥兒流浪在街頭巷尾,嘯聚鬥毆,遠遠看見街對麵女生走過,朝著那邊吹口哨。最主要最主要的是學習成績和升留沒有關係,和升去哪個學校沒有關係,和以後的工作去向也沒有關係。臨到升學,整個班定點進往指定的學校。
每個學期四分之一時間在開門辦學、學工學農,四分之一時間在開全校大會,聽校領導工宣隊做政治思想報告,聽榮軍療養院的老紅軍做傳統教育,聽貧下中農憶苦思甜,排練文藝匯演,春遊秋遊,祭掃革命烈士,或者坐在教室裏聽體育場萬人公判大會的實況轉播。這樣,上課讀書的時間剩下不足一半。對於我們來說,恨不得這剩下的時間也來點什麽事,最好是什麽課都沒有。上課不如開大會,但真正坐在大禮堂裏開大會,又盼望大會快快結束。大會結束不了,心裏就假想著朝台上那位講不完廢話的校領導嘴裏彈一截粉筆頭進去。
我們學農跑的最遠的地方是去太湖中間的馬山島,來去坐船,快樂得要命。
那時我們的日子陽光燦爛,學校生活豐富多彩,其樂無窮。
但也不是都好,我上學的時候,一周要上六天課。家裏的日曆掛在牆上,每過一天撕去一頁,撕到周六,日曆顏色由黑變成了綠色,綠色後麵是紅色。紅色是星期天。
每次熬到日曆變綠的時候我就有點激動,到了星期天,上午基本是睡懶覺,蜷在床上看小說。
上小學時,我們常會碰見這樣的好事,早晨去學校,門口圍一群人進不去,校門外麵貼一張通知:本校教職工今天去總部開重要會議,全校臨時放假一天。於是大家奔走相告,歡天喜地的打牌下棋,遛大街。
中學的時候,有一段時間周六隻上半天課,下午放假。到了周六下午,我們學校附近的街頭巷尾到處是學生,男生女生,三五成群,跟一群水族館裏的魚一樣毫無目的的漫遊。我和班裏的周一農住在同一個大院,又是發小。周六下午沒有課,我們去新華書店、手工業商場瞎逛,從副食品店這道門進,那道門出。那時的崇安寺裏總是摩肩繼踵的人,三鳳橋的醬排骨離著老遠都能聞到誘人的肉香味。有時我們坐在城中公園的池水邊石頭上看紅鯉魚,有時一直走到錫惠公園。有時我倆走到周山浜,爬上天橋,摸著鐵欄低頭看腳下火車調頭,機車排出的蒸汽透過天橋鐵板的縫隙往上噴,我們罩在一片濕熱的白霧中。
到了高二,一農參軍去了,周六下午剩我一人,我有了新的去處。那時,市圖書館閱覽室開始運營,有一間專門對中學生開放。在高中的最後一年,學校沒有課的時候我常跑去一泡半天。
閱覽室在一個大廳裏麵,左右兩邊的書排列在玻璃櫃裏,人在外麵可以看到書脊上的書名和編號。
大廳裏坐滿了看書的人,許多人坐在外麵走廊的石條台階上,誰也不認識誰。
在這裏讀書感覺真不錯,共同的愛好讓不認識的人聚在這裏,大概都是各個學校的好學生。閱覽室的環境有一種無形的氣場,高雅脫俗,與外麵的社會形成了迥然的差異。每個人在這裏都變得溫文儒雅,即使是裝的。這裏吸引我,不僅是書籍,還有這種氛圍。
借書的順序很簡單,在玻璃櫃麵前看好要借閱的書,把號碼寫在卡片上提交給裏麵的服務員,然後用學生證抵押取書。
現在想起這件事,我總懷疑當時這樣一個不算大的閱覽室如何可以對全市高中生提供服務?光我讀的二十五中學,我這一級的學生就有三百多。這裏麵應該是有一些條件限製的,我已經記不清是什麽樣的條件了。因著某些特殊的條件,限製了大多數人去閱覽,而我顯然是獲得這種權限的,這更加的讓我感到能坐在那裏讀書其實也是一種榮譽。
我在這個閱覽室看的書都是科普方麵的,像《十萬個為什麽》《你知道嗎》一類。主要看的都是破除迷信、揭開算命騙局的獵奇內容,跟鬼怪沾邊,比如說“鬼打牆”“鬼壓身” “鬼火”等等驚悚的話題。在這裏我沒有耐心讀小說,因為時間一到就要還書,小說往往看不完。
高中臨畢業之前,我的中學也開始籌建了圖書館。那時剛剛起步,圖書館的規模很小,設在一幢二層灰磚舊樓的樓上,書不多,都是新版的。我上去看過,但沒有在那個圖書館借過一本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