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堅峰

彩虹那頭尋找狐狸的家
正文

大串聯

(2020-07-29 03:52:55) 下一個

我的家族成員裏有一位曾參加過大串聯,那就是我的小姨。

那是1968年的冬天,天氣寒冷,屋外掛著冰淩,屋裏滴水成冰,洗臉的毛巾凍的像一根木棍。那時小姨住在我家,一天她回來說要她去北京大串聯。

小姨是我長輩裏唯一的一個知識分子,書一直讀到無錫師範,而我母親是解放後掃盲運動中識字班裏出來的。

小姨在錫師讀書住校,兩年後畢業,不回我外公的家,卻回我父母的家裏。那天上午小姨拎一個大網袋子,上樓進門,把網袋往地上一放,長長的舒出一口氣,說這書終於讀完了,好像卸下一樁沉重的負擔。網袋是一隻搪瓷臉盆、一隻水杯、一條毛巾、一床被褥、幾本書,其中有一本是六十年代出版的漢語詞典。那時候我家住在南長街日暉橋。

後來我家搬到沙巷,小姨也跟著一起搬過來。我舅婆死後,小姨就跟著我母親生活。小姨隻比我哥大幾歲,常跟我哥打架,起因很簡單,我父母不在的時候,小姨認為她是老大,喜歡管我們,我哥不服,三句二句吵不贏就動起手來。一次兩人為搶一塊生蘿卜吃打起架來,把家裏的一張小竹凳摔的稀爛。母親回到家裏,自然就成了仲裁人,兩人爭先告狀,母親總是站在小姨的一邊罵我哥,偶而也站在我哥一邊罵小姨的,於是小姨眼圈兒紅紅的躲在一邊不吱聲,那樣子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那時候小姨已經是一名小學教工,論年齡也才二十出頭一點,差不多就是個孩子,她的一切行為符合那個年齡的特征,正是貪玩的年紀。小姨去大串聯,其實是想出去玩玩,要是沒有文化大革命,憑她那點工資和膽量,做夢也不敢想能到北京去。當然小姨不是一人行動,一起走的還有一幫年輕教工。那時候老師不教書,學生不上課,乘火車不花錢,吃飯還有地方專門提供,這樣好機會誰會錯過,換了我也得去。

小姨走了一段時間,大約是兩周或者三周後的一個星期天,早晨全家人還沒有起床,天氣非常的冷,父親把外牆的鐵皮窗子關了起來,早晨的房間裏麵黑咕隆咚。小姨就在這個時候回來了,頭上裹著頭巾,鼻子凍的通紅,小姨敲開門進屋,帶進來一股外麵的寒氣。一家人都被驚醒了,父母裹著衣被起身,我們從被子裏探出腦袋看。

小姨說了很多話,路上怎樣艱難,火車怎樣擁擠,北京怎樣寒冷,到了廣場好像沒有見到毛主席,要不然我怎麽沒聽她說起。現在我仍然記得的是小姨大串聯回來,給我家帶回來一隻燒雞,當時我還沒有聽過這個詞,因此聽成了“筲箕”。小姨除了買回來一隻“筲箕”,還給我妹買了一件玩具:一隻小小的電爐子,附帶一套袖珍的鏟子菜刀鍋子,是過家家玩的。給我買了一套塑料的小扁擔小水桶小草帽。給我哥買了什麽就不記得了。那隻電爐子應該是一件很時髦的玩具,那時候我家還在用蜂窩煤煮食。

這些玩具我們擺在桌子上,招來鄰家的小朋友一起玩,一起過起了家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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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鄒堅峰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小溪姐姐' 的評論 : 應該是67年初的冬天
格利 回複 悄悄話 66年
小溪姐姐 回複 悄悄話 您小姨去串聯,是文革開始的1966年。1968年已經是文革後兩年,中學裏的學生幾屆沒有去處,於是知識青年上山下鄉。我是66年去大串聯,68年去上山下鄉。您生在好時候,年紀小,大概不用去下鄉。很喜歡您的文筆和故事,尤其是貓咪係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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