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堅峰

彩虹那頭尋找狐狸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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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言的走勢

(2020-04-06 04:13:03) 下一個

多年前我在《無錫方言》一文裏說過一些想法,但講的還不透徹。

約50年前,我小的時候,無錫城東南西北四個門,走哪條對角線,都不會超出兩公裏,半小時之內必定走到,但就這小小的區域之內,我驚訝的發現,四個城門口的居民說話的口音竟然都是不同的,非但口音不同,連習慣用詞也不相同。這種語音差別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形成的,沒有人可以說清,自從有人定居的時候,還沒有城牆的時候,這種差別就已經有了。無錫人祖祖輩輩就是這樣講話的,他們的祖產都在土地上,而土地是不能移動的,因此居民從生到死都錨定在一個地方,沒有流動,沒有橫向通融,所使用的語言語音也就各自不變的一代一代傳承下來。

兩公裏才多大的空間,怎麽就產生了這樣的語音差別呢?問題不在於這點距離,每個語音分別標誌著那個方向的語音走向。比如無錫南邊是蘇州,北邊是常州。那麽無錫城南門的口音的走勢就自覺的向蘇州變化,而北門的口音向常州變化。當你聽南門人講話,隻覺得有口音,但聽不出是蘇州的腔調,這是因為這點空間距離還不足夠,如果你再往南走一點,到達南坊前或者梅村一帶,那麽蘇州的口音腔調就很明顯了。大凡這種語音的變化隨地域是漸變的,是漸移默化的,讓人在不知不覺中,從一種方言進到另一種方言。同理,從蘇州往無錫方向看過來也一樣,出了蘇州城北的口音一定也開始向無錫變化,到了中間常熟地區,你聽那口音會感覺很怪,其實那隻是蘇州無錫兩大口音牽扯的結果。所有的方言變化也都是相對的,比如無錫方言,你也可以把它看作是宜興方言和常熟方言之間的一個中間過度。

自從改革開放以來,人員流動,地域重組,商品經濟的建立,尤其是城鎮化的發展,使千年形成的方言受到巨大的衝擊。無錫城門之間的口音差別在短短三十年之間首先消失幹淨,然後是四鄉八鎮的口音在向無錫城的語音靠攏,作為方言傳承者的年輕人不再用本鄉的方言,跟著身份變成城市人,他們用上了無錫城的口音說話,盡管還會受老一輩人的影響,還略帶一些口音,但那隻是一代人的事。

那麽照這樣下去,方言會走向何方?我以為首先是方言的過度帶會最終消失,方言的存留最終取決於該種方言所依附地區的經濟地位,處於經濟中心的地區方言會保留,而周邊的經濟附屬地區方言會消失。這是方言的兼並,以經濟實力說話,大吃小,強滅弱。其結果,在無錫蘇州之間,就會有一條分界線,北邊全是講標準的無錫話,南邊全是講標準的蘇州話。這條分界線可能是一條河或一條公路,而居住在分界線附近的居民應該雙語都會講,但不再有介於兩種方言之間的過度方言。然而這還不是最後的結果,最後是這兩種方言中的一種方言代替另一種方言。到底誰代替誰,除了決定於經濟地位,還有其他因素,如行政管轄、文化影響等。總的走勢是方言以自然的方式(非人為幹預)逐漸消失,最後全境僅剩一種民間方言和一種官方語言(普通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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