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堅峰

彩虹那頭尋找狐狸的家
正文

電影學生場

(2019-04-03 02:59:08) 下一個

我曾寫過在農村看露天電影的回憶,然而城裏人看電影不必像鄉下那樣辛苦,我家附近就有三家電影院:大眾、紅星、和平。市人民大會堂在沒有會議時就成為放電影的影院,工人文化宮也常對外開放。文革時期,我們是一群中小學生,文化生活主要是下陸戰棋、打乒乓球、看小人書,要不就去運河遊水,這些都不需要花錢,到了看電影,那就成了一種奢侈的娛樂。電影票一般是一角五分一張,學生票一角,最低的五分錢一張。那時的社會除非是青年男女處對象,自己鮮有私下買票結伴去看場電影的,對於我們這樣的小孩,要麽跟父母單位工會發的票去看,要麽是學校裏組織的學生包場。

一個學期裏,學校通常組織學生看兩次電影,費用大多是預先包括在書雜費中的。校總務處去電影院把票取回來,分到年級,由年級再分到各個班。同學們在上自修課時,班主任被叫到辦公室去領票,消息傳來,班裏鬧騰起來,敲桌子跺地板,咚咚聲響傳到走廊外麵,再與其他教室的咚咚匯成一片,教學樓跟著就像炸了窩似的晃動,功課是自然沒人再看了。老師捧著一堆卷曲在一起的電影票走進教室,壓一壓場,便開始按著名冊發票。一個班五十多號人,票是連號的,座位都挨著,但有前排後排邊座中座的區別,這一發就發出了喜怒哀樂。居中靠前的歡喜,後排邊座的鬱悶。後來老師想出了辦法,將全班的票一一撕開,洗亂,再裝入一紙盒內,一人上台摸一張,跟摸彩票似的,摸著哪張是哪張,這下大家都沒啥好說了。但還不消停,班裏同學之間關係分個親疏遠近,都想和幾個貼身的死黨挨在一起。摸完票後立馬開始相互探問對方的座號,換票調座,寧願坐後一點坐邊一點也得是跟自己圈裏的人坐一起。直到入場坐定可以看出,大致結果是男生女生基本上分開座位,物以類聚。班裏比較會設計安排的同學,就要考慮這一天如何過才能達到錦上添花的效果,如電影是下午三點半鍾的(學生場沒有晚上的),那麽從中午起,就會安排一些好玩的事像投籃板球,摔撲克牌打四十分等,將電影之前的時間全部填滿,使得整個下午都經曆在享樂之中,形成一套組合大餐,當然電影才是這個設計中的主菜。自拿到票起,校園就洋溢在一種集體亢奮和盼望之中,你看那些在操場上跳的跑的,個個喜形於色,行為大多有些瘋癲,超出常態。這種瘋症在校園的表現是日子愈臨近就愈嚴重。

電影開場照例是新聞簡報第幾號:全國形勢一片大好,工廠在技術革新,農村在興修水利,糧棉豐收;紅旗牌小轎車駛進新華門,毛主席老人家紅光滿麵接見外賓。接下來是木偶片《半夜雞叫》,然後才是正片。正片大多是看了無數遍的黑白電影《小兵張嘎》《地道戰》《地雷戰》和 《奇襲》。同學們的情緒在黑暗中跟著劇情起落,愛憎分明。好人犧牲時可聽見一片啜泣,敵人踩地雷時掌聲雷動,群情激奮,差點沒喊出口號來。那年代,文革前的電影大多作為封資修文藝不讓看,製片廠又少有新片推出,於是《地道戰》《地雷戰》就成了電影院的主角,看的次數多了,加上電台廣播裏常常播放,同學們能將台詞情節從開頭演到結尾。

一部電影看完,事情沒有完。回來後便有了後戲,大家你一段我一段的回憶起來,相互補充糾正,彼此分享,講到動情處手腳並用比劃起台詞來,即興表演,鬼子進村和偷地雷是我們日常模仿的兩段經典情景。教室成了戲場,課桌椅子是現成的道具,每個男生都是傑出表演家,一串人半蹲排好,嘴裏發出帶著節奏的背景音樂,曲腿貓腰,手持掃把,哢哢哢哢,踏著齊步繞桌椅轉圈,這就“進村”了。一般這種餘興得有十天半個月才慢慢消退。由於《半夜雞叫》回回看,已爛熟於心,情節又比較簡單,就成了班裏同學平日即興表演的保留節目,趁著上課鈴聲還沒有響起,先過把癮,各自匆匆認領了角色就開戲,有演周扒皮的,有演地主婆的,有演小寶的,還有裝公雞的。演周扒皮得挨打,因此常常要吃點虧,戲走過頭了假戲就演成了真打,“周扒皮”先跟“長工”對打,再跟“公雞”互撕。小寶則是人人都力爭的人物。記得我鄰居家的阿二那時還小,是我同校的低年級的小孩,看過電影《火車司機的兒子》後,向人激動的說起電影裏的人物“火車司機”,竟是“火車司機的兒子”的爹,夠繞的吧。

學生場如果和外校一起包,那麽打架鬥毆就不可避免了。文革後期,學校秩序有些亂,校園裏一些不讀書的同學常有結黨社會青年,混入電影院來鬧事的。一場電影下來,起哄打鬥,高聲叫罵,挑逗女生,甚至搶書包的事時有發生。這樣的包場,電影看不進去,還沒有安全感,不如不去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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