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桂魄逢春能幾回
桂魄晚上正做著工呢,前台邵姐接電話說有個女生找他,然後還衝桂魄神秘地一笑.桂魄奇怪是誰會給自己打電話呢?接電話一聽原來是常茜.原來常茜已經幫桂魄聯係好了學校,申請表格已經寄出.桂魄驚喜之外也有點宭迫,心裏是很想多聊幾句話的,但是電話不掛斷,做生意的客人訂單就進不來.常茜告訴桂魄申請學校還必須要考個托福和GRE.聊了沒幾句,桂魄就在匆忙中掛斷了電話.
快收工時,邵姐和愛莉都來打聽那姑娘是誰?桂魄含含糊糊地沒有正麵回答她們.愛莉笑著跟邵姐打趣,'我說他不是童子雞吧?'愛莉轉而認真地對桂魄說,'你要是花花心腸,我可不敢把好姑娘介紹給你.'桂魄被兩個女人一吵頭都大了,這還能不能讓人冷靜地好好思考呀?
愛莉中午收工要跟那個外國女生學聖經,桂魄對著愛莉嘲笑起來,這聖經有啥好學的呀.教聖經那女生金發碧眼,身材高挑,五官精致,像個瓷器娃娃.把阿龍和小陸都看傻了眼,小陸也要學聖經,被愛莉去去去地轟走了,小陸拍拍桂魄說'你別看了,你要是把人家追到手,那算你本事大.'桂魄不敢妄想,去學校上課去了.他覺得學聖經還不如去學校親幾個臉蛋比較實在.
老公來了幾周,邵姐的臉色反而不如以前那麽好了.邵姐也沒有心情來廚房活躍氣氛了.有一天晚上才8點多,邵姐說自己感冒,頭暈得不行就匆匆回家了.桂魄擔心邵姐自己一個人回家會不會有事,愛莉還是一付大大咧咧的樣子.她笑著對桂魄說沒事,'人家白天做工,晚上回家還要做工,身體當然受不了啦.所以說老公來了也不一定是好事'.邵姐尷尬地笑笑.桂魄總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太對勁.
過了幾天,老板晚上來收賬的時候,桂魄看見邵姐在跟老板嘀咕著什麽.隔天邵姐卷來個包袱,就在外賣店樓上原來老盧的房間住下了.有時邵姐的老公中午在店堂等她,勸她回去住.阿龍客氣地要給他炒個菜,邵姐說不用理他.看邵姐的老公人是長得相貌堂堂,就是矮點.據說當過兵,念過大學,經過商,聽邵姐以前提起現在他搞起了玄學.桂魄還是很喜歡聽天津人說話的,拋開別的不說,桂魄覺得這個人還是容易相處的.邵姐的老公碰了壁,一個人坐了一會兒就怏怏地走了.
回到樓上,桂魄見邵姐氣色並不好,就問邵姐倒底是為什麽?邵姐麵無表情,對桂魄說'我給你講個故事,從前有一對孿生姐妹,一個叫真實.一個叫謊言.兩人一起去河裏洗澡.謊言先洗完,穿上真實的衣服就走了.真實洗完後,發現自己的衣服被穿走了,不過她不願意去穿謊言的衣服.就隻好赤裸地走了出來.當人們看見那兩姐妹時,人們往往喜歡穿真實的衣服的謊言,而嫌棄赤裸的真實.'
桂魄沒有再說什麽,覺得過一段日子一定會好起來的.桂魄想想自己,是的相濡以沫的背後一定有無數個相忘於江湖的故事.
桂魄去學校打聽托福考試考場的事,聽說布魯塞爾沒有,隻有法國巴黎才有,而且考試要等上好幾個月.同學說桂魄的英語都有法語口音了,桂魄不由得苦笑起來,原來是邯鄲學步,法語沒學會,英語詞匯倒忘了不少.桂魄心想就算真去了又能怎樣?再說換一個新環境,至少要過一兩年才能慢慢習慣起來.對於桂魄來說資本主義社會都是黑社會,誰比誰更白呀?桂魄心裏打起了退堂鼓,但是桂魄又不是個輕言放棄的人,所謂不到黃河不死心,桂魄拿不定主義,又不願意自己來做選擇題.既然自己拿不定主意,就讓老天來做個選擇吧.桂魄挑了個星期一到美國駐比利時大使館去申請旅遊簽證,心想如果旅遊簽證批下來,到美國去換一個活法,如果去不成,從此就死了這份心.當然在桂魄麵前永遠沒有奇跡發生,桂魄理所當然地被拒簽了.許多年以後,桂魄出差來到美國,第一次踏上美國土地的時候,自己心裏長籲了一口氣,該來的它總歸是會來的,早也好,遲也罷,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仿佛世間萬事全都是被安排好的一般,我們來人世間一趟,不過是走個過場,驗證一下自我的存在罷了.人常常自以為自己有選擇,其實是沒選擇,人做的任何一個選擇最終無非是歸入那冥冥中的宿命而已.
從美使館出來,桂魄給常茜寫了封長信,表示自己放棄去美國繼續深造而準備留在比利時.寫這封信的時候,桂魄的心在滴血,他開始承認自己的失敗,不光是在學業上,還是在愛情上,也許桂魄本來就不配,桂魄隻想放下自尊做一個普通的人,越多掙紮,越多束縛,幹脆聽天由命吧,走到哪裏算哪裏了.北大不也有個殺豬賣肉的麽?桂魄從來不會低看自己和自己作出的選擇.如果四書五經不能給予桂魄什麽,不如靜下心來聽聽上帝怎麽說.
桂魄跟愛莉提了他想學聖經,愛莉就把那金發女生介紹給了桂魄.說是女生,其實人家在電話公司上班做秘書,她屬於一個叫'耶和華見證人'的組織,業餘時間是專門給異教徒傳教的.主要的宣傳工具就是那本聖經.那女生的姓很奇怪,叫好吃伐?她爸爸是斯洛文尼亞人,媽媽是波蘭人,二戰後從德國移民到的比利時,從小生活在荷蘭語區,母語是講荷蘭語的.桂魄覺得那姓名起的懸,應該也是個吃貨吧.剛開始桂魄是想學法語來的,可是人家說法語不是她母語,她就是不願說,那換英語也行.不過好吃伐拿出本中文聖經,開口又是京片子,當然你桂魄英語沒有她中文說得好呀.得,繞了半天咱還是說中文吧,桂魄撥弄的小算盤一個也沒達到.
不過休息天,桂魄聽舅媽講'耶和華見證人'是個邪教組織,桂魄問怎麽個邪法?舅媽也答不上來,說是給人洗腦然後控製別人什麽的.桂魄就是不信邪,要不你來個美人計試試?看看誰比誰更邪?
邵姐搬來外賣店住後一直悶悶不樂,阿龍倒是很高興,一直挖空心思發明些新菜碼給大家開飯菜,無事獻殷勤.桂魄覺得托邵姐的福,飯菜太可口了.老板從中國超市買了一箱高粱酒,外賣店一般是不出售白酒的,桂魄估計老板是準備要送人的.
可能是輸得多了,阿龍和小陸也不怎麽出去賭了,老板給店裏裝了一個電視網絡,特別多付了一些月費,加了個成人電視台叫'Canal+'.桂魄很好奇,有時候收工晚了就會留下來看.桂魄記得以前看到過叔叔從香港帶來的黃色畫刊,被阿娘撞見還被罵了一通.那天晚上客人走得晚,前台有邵姐盯著,愛莉坐末班車回家了.桂魄第二天沒課就不想來回跑折騰了.收了工,三個宅男就一起在二樓看
成人電影.大家正看得歡,聽見有敲門聲,門也沒鎖,邵姐就推門進來了,桂魄覺得十分尷尬.邵姐倒還自然,說'你們在看這個呀?'阿龍讓邵姐進來看,邵姐說不了.她來是問桂魄借本法語字典的,平時桂魄上下班等車,手裏都會拿本字典的.桂魄覺得三個男人看這種電影倒沒什麽,不過當著女生的麵那實在是太難堪了.桂魄借著機會就出了房間.
桂魄從來沒有上去過樓上以前老盧的房間,上麵有廁所和洗澡間,所以邵姐根本不用下樓去,很方便的.邵姐說,'你不是想打聽我的事麽?現在就可以告訴你.'原來邵姐一直做全工,晚上回家就發現洗澡間有女人的長頭發,女人這方麵都是很細心的,特別是像這種蛛絲馬跡,因為邵姐是留短發的.有幾次早收工,回家的路上,邵姐會碰上原來邵姐辦出來的那個同學.邵姐慢慢地就起了疑,問自己老公,老公還信誓旦旦地否認,邵姐是個眼裏揉不進沙子的人,最恨別人跟她扯謊,何況一個是老公,一個是閨蜜.那天邵姐感冒頭暈,8點不到就走了,回家剛好把老公和閨蜜堵在了房間裏,把
邵姐氣暈了,想殺人的心都有.
邵姐說這些話的時候語氣平淡,也沒有哭,好象是在說別人和自己不相關的事一樣.桂魄想起了小姨,不過桂魄覺得邵姐比小姨要堅強得多.桂魄就問邵姐她老公有沒有打過她?邵姐說那倒沒有,不過有幾次邵姐回家拿換洗的衣服,她老公抓住她頭發強行讓她同房,一邊叫哮著,'隻要不離婚,你還是我的人.'桂魄覺得這個比打人還過分,桂魄腦子裏跳出來個猙獰的人,完全跟她那相貌堂堂的老公對不上號.邵姐是鐵了心要離婚的,她已經去中國大使館問過,辦事人員說必須要分居兩年.桂魄完全能理解此時邵姐的心情了,那已經不是出軌通奸那麽簡單的事情,邵姐的自尊心被深深地刺痛了,桂魄想起那個赤裸的真實是何以讓人如此不堪了.邵姐問桂魄願不願意陪她回家去取衣服,桂魄說願意.
邵姐的事愛莉也聽說了,愛莉勸桂魄不要去管邵姐的家事,因為老法上說勸和不勸離,再說一個大小夥子介入人家夫妻間的事不合適.桂魄沒有聽進去,桂魄覺得邵姐和愛莉就是兩種類型的人,簡直是黑和白,一個是天塌下來也會扛一半的女漢子,外柔內剛,另一個是丈夫麵前的小鳥依人,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如果說桂魄是一根稻草,桂魄寧願是做根可以救人的稻草,而不願去做壓垮駱駝身上的那根.桂魄陪著邵姐去了她家,邵姐讓他在樓下等,桂魄說不用,就陪著邵姐上樓.她老公看見桂魄有些吃驚,不過也沒有多說什麽,桂魄覺得她老公是個好麵子的人,可能也是覺得自己理虧吧.邵姐趁機理了一大包東西,桂魄估計邵姐這是不準備回這個家了.
釵頭鳳
世態涼，塵事亂，
風中斜陽花易散.
柳絲起，淚跡幹.
欲賦情事，
心意闌珊.
亂，亂，亂！
釵依舊，青絲纏，
對鏡依稀容顏改.
羌笛橫,號角寒.
怕人尋問，
一夜裝歡。
難，難，難！
九.桂魄無意苦爭春
星期一休息,桂魄要去看電影,愛莉也要去,愛莉說她來了比利時一年多了,電影院在哪兒還不知道呢?桂魄奇怪小崔為什麽沒有帶她一起去,愛莉說他正忙著呢.問過小崔,小崔見桂魄願意帶愛莉一起去看電影心裏還挺高興,說笑著就提著包走了.桂魄想今天是假日,沒有課又不做工的,忙啥呢?去電影院的路上,愛莉一直悶悶不樂的,桂魄覺得她一貫地開朗,愛開玩笑的,這又是怎麽啦?愛莉說她原來跟小崔一起在蘭亭飯店打工,現在調過來以後,蘭亭新進來一個上海女留學生做酒吧,他老公就無事獻殷勤,幫人家辦事,幫這幫那的.休息天,幹脆就把她打發走,好急著去見人家.愛莉的眼裏都是憂怨,桂魄也不知道怎麽勸慰人家.女人嘛,讓她們訴訴苦,說出來就好了.桂魄把別人的委屈都裝在心裏,可他自己心裏的苦能夠向誰訴說呢?
愛莉問桂魄聖經學得怎麽樣啦?桂魄覺得不用英語或法語學好像沒什麽意思.桂魄覺得自己是浪費時間陪那女生學中文的.愛莉說好吃伐以前還特別跟她打聽過桂魄呢,愛莉說'以前在216號你還給人家做過一碗酸辣湯呢.難道你自己忘了?'桂魄想起來了,那時候216號天很冷,大冬天的廚房裏沒有暖氣,桂魄見好吃伐凍得擻擻發抖就好心給她做了碗湯喝,難得人家還記得,自己倒是早忘了.愛莉跟桂魄說學聖經不能三天打漁兩天曬網的,要誠心,追女人也一樣.
桂魄跟好吃伐約好一個星期學一次聖經.星期一晚上,好吃伐帶桂魄去了一個讀聖經的中文聚會.領頭的那個長老叫米歇爾.這個規模不算大的中文小組就是他組織的.米歇爾,三四十歲,已經謝頂,看上去比他實際年齡要大得多,他是個律師,不過隻做半工,住社會福利房,剩下的時間就是組織聚會和傳道.他會說一些拗口的中文,不過讓大家聽著很累.他太太是個南朝鮮的遺孤,被西方人收養,中文也說得相當地拗口.她沒有工作,每周傳教超過60個小時,是個會眾的先驅.
耶和華見證人（Jehovah's Witnesses）是在美國發起的聖經信仰.其最高規劃機構為位於美國紐約州沃威克市的“中央長老團”，目前共7人組成，同時下屬各部門亦有數十人作為輔助治理，世界各地亦有其治理分部.耶和華見證人認為其信仰是對耶穌時代純正的基督教（亦即“正確的宗教”）的繼承；他們認為正確的宗教是唯一的,是由上帝耶和華創立的.
不同於基督教,新教或天主教,耶和華見證人是一個完全獨立的國際性宗教團體.其根據《聖經》以賽亞書43:10 “耶和華說：‘你們是我的見證人，是我所揀選的仆人.” 宣布將自己的團體更名為“耶和華見證人”.他們堅信《聖經》是上帝所啟示的，不管是在曆史還是在科學層麵上都完全可靠；且認為隻有《聖經》中所提及的“上帝的王國”（亦作：“神的國”）才是徹底解決現今人類社會中種種難題的唯一希望.教義主張和傳統的基督宗教相比有諸多差異.因信仰而堅守的中立主義是其典型的特征之一.
耶和華見證人自行發布了兩種刊物：中文版名稱為《警醒!》(Awake!)和《守望台》(The Watchtower).除了聖經以外,幫讀者會結合雜誌內容,教學生參照聖經的教義來理解和處理一些近身的事物.像待人處世的原則呀,世俗和教義有衝突的地方呀,來幫助學生理解和指引.見證人會內互稱兄弟姐妹,不過教規也很嚴格,一般異性間的傳教活動必須有兩個人以上.長老很快就拿掉了好吃伐跟桂魄單讀傳教的機會.長老指派了一位男性先驅愛德華給桂魄傳教.
但是這一切並沒有阻止桂魄和好吃伐繼續交往.桂魄很驚奇好吃伐的那一口中國話是怎麽學的,好吃伐說自己隻上過半年的中文學校,然後就是傳教認識中國人,後來的詞匯和對話都是自學的.更讓桂魄驚奇的是她居然還會寫中文,有些還是繁體字.想起自己的法語一直沒有進步,桂魄就很鬱悶.好吃伐從小就喜歡東方的文化,中學時她曾經做過一個演講介紹中國,不過當時的她還傻傻地分不清中國和日本.中學畢業後,好吃伐考了個空中小姐的學校離開父母一個人來到了布魯塞爾.因為這個宗教的原因,她還跟父親鬧了矛盾,成年後基本就被家裏趕了出來.不管是被逼的還是自願的,反正家這個字對於兩個異國不同宗的年輕人來說都是相當相當地遙遠.
桂魄和好吃伐不能一起傳教,連一起走在路上都會被教友舉報.好吃伐被長老懲罰不能做先驅,並警告好吃伐不能單獨見桂魄,桂魄對這一點並不知情.
布魯塞爾自由大學有個姓蘇的哲學女博士,參加中文小組已經多年,前不久剛剛受了浸成為了會眾的姐妹.布魯塞爾的中國留學生中學聖經的不少,不過還沒有一個表示願意受浸成為會眾的一員兄弟.桂魄的加入,引起了長老的注意,長老決定親自來培養桂魄,並幫助他受浸.
桂魄忙於打工傳教,缺的課也越來越多.小崔也很長時間沒有和桂魄一起去上課了,學習看起來隻能延長身份,即使千辛萬苦畢了業也看不出有任何前途.小崔打算移民去加拿大了.許多桂魄認識的朋友,包括舅舅舅媽,苗沁哥哥一家他們都準備移民去加拿大了.桂魄一點也沒有準備作業,一個人硬著頭皮去了學校,趕巧教授讓桂魄上台來驗算一個公式,桂魄一片懵懂呆在那裏不知所措.教授看桂魄沒反應,以為桂魄沒聽懂法語,又用英語重複了一邊要求,以前熟悉的那個公式現在像個魔鬼似的猙獰般地留在黑板上,仿佛也在嘲笑著桂魄.桂魄腦子裏一片空白.教授最後說了一句話,桂魄聽懂了,教授說'我可以用法語和英語跟你交流,但是我不會中文.'俗話說哀大莫過於心死,桂魄受此侮辱,真的想死的心也有.人必自侮，然後人侮之.從這一刹那起,桂魄決定放棄學業了.不管是自願的還是被逼的,人自甘墮落可以有千萬個理由,但結果隻有一個.成功的,你可以說它是破釜沉舟,但是破釜沉舟的背後可能有無數個破罐子破摔的故事.桂魄脆弱的自尊心顯然不能適合這個生存法則.
好吃伐邀請桂魄到自己家裏來做客,桂魄很高興地答應了.這是桂魄第一次到一個西方人家裏去做客,桂魄顯得有些拘謹.下了地鐵,桂魄拿出地址問路人,居然沒有人認識那條街.桂魄又回到地鐵車站看地圖,好像就隔著一條街.來回一折騰,時間就有些晚了.最後好吃伐看桂魄久候不到,幹脆來地鐵口接桂魄.桂魄第一次約會連路都認岔了,也是醉了.
好吃伐自己做了烤鴨和排骨,伴了個沙拉,還煮了香噴噴的白米飯.桂魄覺得好吃伐的廚藝還真不錯.吃完飯,好吃伐拿出一合錄像帶放給桂魄看,原來是香港電視連續劇'火玫瑰'.桂魄顯然非常吃驚,他不明白好吃伐倒底看不看得懂整個故事.不過他很快就打消了疑慮,原來這錄像帶前麵6集缺失,好吃伐把缺失的故事情節都跟桂魄複述交代了.桂魄很奇怪自己用中文跟好吃伐交流居然沒有一點障礙.書桌上擱著毛筆和硯台,桂魄覺得這很可能是擺設.好吃伐看出了桂魄的疑慮,很快就露了一手,字跡竟然還相當清秀.短短兩三個小時,桂魄心裏就隻剩下佩服了.
出了好吃伐的家,浩月當空,天氣相當地好,好吃伐要送送桂魄.好吃伐說'我們散散步到下一個地鐵站吧.'好吃伐問桂魄信不信上帝,桂魄沒有正麵回答.桂魄說他信命中注定.
許多年以前,桂魄一直覺得一切都是注定好了的,什麽時候出國,什麽時候失戀,什麽時候輟學,什麽時候遇到好吃伐,冥冥中它注定會發生.好吃伐顯然不同意桂魄的觀點,她說'如果一切都安排好了的話,那人為什麽還要努力呢?'桂魄說,'人的努力同時也是被注定的,人的存在隻是體驗一種被實現或被完成的過程,將來某一天必定會發生的某一件事必然是事先安排好了的,隻是我們現在不知道不了解而已,聖經裏不是也有先知一說麽?比如說你現在看不見樹後麵有什麽?但是我因為所站的角度不同,可以看見樹後麵有個垃圾筒,我告訴你,你可以選擇不信,但不表示這個垃圾筒不存在.但是你如果多走兩步,你會自己看見這個垃圾筒了的. 再比如說我們以後會結婚.你現在不相信,但也是一定會發生的.'桂魄的話顯然把好吃伐給震驚了,雖然她一點兒也聽不懂.除了上帝的力量,她似乎被那種來自東方神秘的命中注定論給深深地忽悠了.
邵姐的老公有時候還會來外賣店糾纏,有一天收工,桂魄看見她老公一臉的眼淚和鼻涕哭得好傷心,桂魄從來沒有看見一個大男人這麽傷心的哭過,心也有些軟了.套用成龍的那句話,那是犯了是男人都會犯的錯.不過,人很容易一錯再錯,或者想用另一個錯來掩蓋前一個錯,因此往往把事情弄得越發而不可收拾,看起來邵姐並沒有要原諒他的樣子.
邵姐酒量很好,不過也是聽說.桂魄從來沒有看到過她喝醉酒的樣子.那天收了工,阿龍和小陸又去海邊賭場玩了,桂魄慢慢收拾完廚房,也沒有末班車回家了,反正在店裏湊合也是一夜.邵姐找桂魄聊天,桂魄發現邵姐滿嘴酒氣,知道邵姐又一個人喝悶酒了.邵姐的房間裏有一堆空酒瓶子,桂魄知道那是老板買的高粱酒,一瓶有40多度呢.桂魄喜歡喝啤酒,不喜歡喝白酒,覺得白酒太衝.邵姐雖然喝了酒,人倒是清醒,就是話多,但還是慢條斯理的,說話有邏輯,沒有絲毫喝醉的樣子.桂魄不知道該怎麽寬慰別人,隻有靜靜地聽她講,講她自己的故事,許多沒有出過國的朋友可能不理解,一個沒有朋友,沒有人說話時候的寂寞.
邵姐說,'不知道自己是造了什麽孽,會有這種報業.'邵姐說按迷信的說法,看到別人行房是不吉利的,至少會對自己的婚姻不利.而邵姐自己卻撞見了兩次,一次是在學生宿舍,邵姐早起上課,忘了拿書本,回來正好撞見同校的一個男同學爬在舍友的床上,而那個男同學在國內是有家小的.還有一次,邵姐在朋友家留宿,朋友夫妻半夜行房弄得邵姐十分尷尬.邵姐便問桂魄,'你們上海人,如果在朋友家作客,他們會這麽不拘小節麽?'桂魄覺得邵姐真是可憐,已經被渣男弄成這樣了,還拚命在自己身上找原因.桂魄別說是看,這種奇葩的事以前聽都沒有聽說過,不過桂魄心裏有些寬慰,覺得自己以後的婚姻沒有這麽不祥的預兆.
好吃伐喜歡跟桂魄一起傳教,但是長老不同意,長老開始懷疑桂魄學聖經的動機了,表麵上他們對桂魄客客氣氣,不過私底下長老跟好吃伐約談了好幾次,把桂魄描述成了一個酒鬼和打女人的癮君子異教徒,並威脅好吃伐不能再跟桂魄交往.教會安排了一個受了浸的紮伊爾難民住在好吃伐家.好吃伐把這個教會的姐妹稱為黑朋友.那個黑朋友也是個不把自己當外人的主,不僅一分錢房租也不出,還不時地往非洲打電話,有時候好吃伐拿著電話賬單讓黑朋友付,黑朋友不僅不付還說好吃伐小氣.人善被人欺,不管信基督或信菩薩都一樣.好吃伐就好像是在家裏請了尊黑菩薩,弄也弄不走.有一次好吃伐周末回父母家,一回來房東就找上門來,原來黑朋友趁好吃伐不在做起了輪胎生意,把好好的花園都堆滿了廢舊的汽車輪胎,房東嚇壞了,照了相準備報警.還好好吃伐及時回家處理了這事.更可氣的是,家裏老有莫名其妙的電話打進來,問好吃伐願意接麽?好吃伐也不知道,一接才知道是非洲長途,還是讓接方付費的那種.每次好吃伐都會收到胡椒粉式的賬單.
好吃伐跟桂魄抱怨,桂魄覺得她太善良,像比利時的活雷鋒,散財童子,桂魄想以後有機會必須要去好好改造她一下.桂魄跟好吃伐也學了不少西方的諺語,比如說一個東西貴,就是收到胡椒粉式的賬單,說一個人害羞,或做了什麽難為情的事,就說西紅柿好貴喔.
因為桂魄,好吃伐在會眾被剝奪了做先驅的資格,但是每周的聖經朗讀會,長老還是要安排好吃伐提前用中文錄好音,備好材料.因為要傳教,好吃伐放棄了不少做全工的機會,經常打著半工,和臨時工.有時候好吃伐會對桂魄說自己半個月沒吃肉了,桂魄大吃一驚.因為即使自己在比利時最落魄的時候,還是天天酒足飯飽的.桂魄從來沒有嚐過三日不知肉味的感覺.好吃伐在中文小組的聚會裏像個犯了錯的小媳婦,坐在一旁怯生生的不敢發言,而桂魄常常被大家眾星拱月般地簇擁著,被長老期待是最有希望成為比利時第一個受浸的弟兄.
十.桂魄零落香如故
桂魄不去上學了,人也輕鬆了許多,精神也沒有先前那樣緊張了.星期一休息,桂魄在家裏做了幾樣菜,讓好吃伐下了班來家裏吃飯.216號樓下的共用廚房特別冷,桂魄特別做了個湯.吃完飯,桂魄回樓上閣樓收拾東西準備和好吃伐一起去學校附近的中文小組參加每周一的聖經學習會.桂魄回閣樓找了半天,居然找不到鑰匙了.好吃伐在樓下等了很久也不見桂魄下來,以為出什麽事了,就上來幫桂魄一起找,兩個人翻箱倒櫃地找也沒有找到.很快,去聚會的時間過了,好吃伐見桂魄都急出了汗,看樣子不像是裝的.桂魄覺得這像是上帝的手把鑰匙藏了起來.216號門口快沒有末班車了,桂魄要送好吃伐回家,好吃伐說門沒鎖怎麽辦?桂魄說家裏也沒有什麽東西可以偷的.好吃伐忽然說她不想回家了,桂魄更亂了方寸.一摸一條舊褲子,原來鑰匙忘記放在一條換下來的舊褲子兜裏.鑰匙是找到了,可末班車也走了.好吃伐就這樣留了下來.
桂魄從樓下打了瓶熱水上來洗臉,桂魄從來沒有這麽近距離地看過一個外國人,更何況是個女生.桂魄有些慌亂.好吃伐覺得桂魄這麽叫她的姓不好聽,便對桂魄說,'叫我瑪蒂娜吧.'熄了燈,月光從
閣樓的斜窗裏照了進來,清晰地能夠看見瑪蒂娜的臉,熟悉而又陌生,桂魄有些恍惚,腦子裏一片空白.桂魄盯著這張臉看了整整一個晚上.
蝶戀花 紅塵
猶記亭台小閣樓,
鴛夢重溫,
明月人歸後.
千裏靈犀一點透,
更結紅繩同心扣.
此去良宵年年有,
低眉信手,
笑舞香羅袖.
遊燭夜秉數春秋,
戀盡紅塵不言休.
耶和華見證人每年有一次為期三天的大會,按各語種像英語,法語,荷蘭語等分別分開來舉辦.像中文小組這是個小語種的會眾,就會加入英語的大會.開始長老和傳教的先驅會邀請一些有興趣的朋友參加,一些讀聖經若幹年後的朋友,有意願入教,加入耶和華見證人,就會成為他們中間的兄弟姐妹.每年的大會期間,中間有個儀式叫受浸,跟我們中國的入黨宣誓有點類似.隻不過是要受浸的朋友會在長老的引導下,在遊泳池裏完成.受浸者要把頭完全沒入在水中.受完浸的人就成為耶和華見證人的兄弟姐妹,有義務給異教徒傳教,兩個人一組,要挨家挨戶地按門鈴去傳播耶和華的聲音.
瑪蒂娜有個學生叫小包,對了她也就是苗沁的嫂子,跟瑪蒂娜學聖經兩年多了.後來有一次瑪蒂娜病了,瑪蒂娜把給小包傳教的工作讓給了那個受了浸的中國女哲學博士小蘇.後來瑪蒂娜病好了,小蘇就不願意把小包學聖經的工作還給瑪蒂娜,小蘇覺得小包跟自己學習,比跟瑪蒂娜學習進步要快.小包跟小蘇學了不久,馬上就表示要求受浸了.
瑪蒂娜很傷心,因為小包跟著她學習,不光是傳教,大家還是朋友.瑪蒂娜跟桂魄說了這事,桂魄覺得很正常,誰說宗教很聖潔,世俗的東西,比如攀比,嫉妒和競爭,哪裏都存在啊.桂魄覺得小包想受浸就是因為苗沁的哥哥馬上要去加拿大了.桂魄就是想幫瑪蒂娜把那世外桃源的夢早晚給戳穿了.
那天星期天,桂魄剛到外賣店要點火做飯,忽然門口有人敲門.桂魄開門一看是瑪蒂娜,瑪蒂娜神色慌張地問桂魄借500塊錢.桂魄忙問為什麽?瑪蒂娜說要參加在列日的英語大會,會上有小包的受浸儀式,雖然小包不跟自己學習了,可瑪蒂娜還是珍惜這份友情的,她要去看小包受浸.本來瑪蒂娜是跟長老約好跟他們的汽車一起去的,不過長老的約會時間沒到,也沒等瑪蒂娜就自顧自地開走了.瑪蒂娜說她還看見了汽車裏的人,追他們,他們也沒停.桂魄說'那你就別去啦'.瑪蒂娜堅持要去,還說要坐出租車去,桂魄覺得瑪蒂娜瘋了,200多公裏坐出租車,那要好幾千塊錢呢?也沒有辦法阻止她,隻好讓瑪蒂娜多帶點錢了.
小包受浸的事對瑪蒂娜打擊很大,主要還是來自於會眾對於瑪蒂娜的態度.那天瑪蒂娜坐出租車到了列日英語大會現場,瑪蒂娜帶的幾千塊錢根本不夠付出租車費,還好聚會的兄弟姐妹大家一百兩百地湊足了車費,不過長老要求瑪蒂娜隔天的聖經研讀會上盡快還上這筆錢.長老的做法讓瑪蒂娜寒心,瑪蒂娜拚著命去大會又不是去看表演,本來一百兩百地大家捐個款就算了,現在一大筆開銷要瑪蒂娜一個人出.如果大家都遵守有錢要還的原則那也就算了,但是瑪蒂娜以前借給會眾兄弟姐妹一千兩千的,有的甚至一萬的都肉包子打狗有去無返的.說是信教的,其實魚龍混雜,又有幾個人有起碼做人的素質呢?桂魄每天要出去給別人說教,首先他就不能說服他自己.
桂魄好久沒有去VUB宿舍看望舅舅舅媽了,聽說他們準備移民去加拿大了.桂魄除了打工傳教,自己把自己忙得個不亦樂乎,連舅舅舅媽辦好了手續,要告別了比利時都不知道.桂魄現在想起來還是有些內疚,都沒有和他們作別,更別說送他們去機場了.一轉眼已經過去二十多年了,為何一轉眼,時光飛逝如電,看不清的歲月,抹不去的從前.
相見歡
昨夜風急月殘，
春料峭，
淅瀝細雨淒淒沁骨寒.
左徘徊，
右彷徨，
是迷芒，
從來人生苦短各自忙。
春暖花開,桂魄來比利時已經兩年多了.比利時中國留學生聯誼會組織大家去荷蘭Keukenhof看鬱金香花展.小崔夫妻倆和桂魄瑪蒂娜都報名參加了.荷蘭的鬱金香聞名世界,17世紀荷蘭的鬱金香泡沫在經濟學史上堪稱人類曆史上第一次有記載的金融泡沫.具體細節不用桂魄描述,在1637年2月，一株名為“永遠的奧古斯都”的鬱金香售價高達6700荷蘭盾，這筆錢足以買下阿姆斯特丹運河邊的一幢豪宅，而當時荷蘭人的平均年收入隻有150荷蘭盾.而僅僅是一個星期後,鬱金香的價格已平均下跌了90%，而那些普通的品種甚至不如一顆洋蔥的售價.上帝讓其滅亡,必先使其瘋狂,用在這件事上再合適不過了.
Keukenhof是世界上最大的鬱金香公園.Keukenhof公園裏每年種植700多萬棵球莖,花園和四個展覽館裏陳列了各式各樣的花,有鬱金香、風信子、水仙花、蘭花、玫瑰、康乃馨、鳶尾花、百合等等.在庫肯霍夫,你會感覺自己徜徉在花海之中.數以百萬計的鬱金香和其他花卉滿布各個花園和涼亭
將徹底被這顏色與香氣吸引.桂魄和瑪蒂娜是第一次一起外出旅遊,也是第一次一起留下合影.桂魄喜歡鬱金香的豔麗.濃烈的色彩和馥鬱的芳香讓桂魄深深地陶醉了.桂魄作詩一首<<鬱金香>>:
從來嬌豔勝萬物
一香引來百花妒
三千粉黛無顏色
春成錦繡芳菲賦
國內傳來了Lily結婚的消息,外婆來信關心桂魄倒底有沒有女朋友.問桂魄上次外婆寄來的黃師母小外甥女的照片看了還滿意嗎?人家大學快畢業了,外婆讓桂魄暑假回來相個親.桂魄見外婆催得急,就說自己已經有了女朋友了,順手把在荷蘭和瑪蒂娜一起看花的合影寄給了外婆.照片顯然在家裏引起了小小的震動,大姨媽很快就來信鼓勵桂魄繼續加油.桂魄脆弱的自尊心堪堪地沒有再次被傷害到.
桂魄在ULB學概率和統計兩年,考過了幾門課程,不過修到的學分遠遠不夠畢業的.桂魄在ULB是呆不下去了.換學校吧,桂魄找到了VUB, 準備念Computer science.荷蘭語的自由大學是可以用英語授課的.不過入學時要進行一門英語考試.來比利時兩年,桂魄的聽力已經有了長足的進步,稍微複習了一下語法,桂魄就以高分被錄取了.英語考試的時候,桂魄居然碰到了邵姐,桂魄覺得奇怪.邵姐是天津外院的,怎麽還要考英語.邵姐說她老公考試沒通過,邵姐是替她老公來考的.桂魄看邵姐氣色不錯,以為邵姐跟她老公又和好了.邵姐紅著臉說沒有,她老公已經答應跟她離婚了,不過作為條件,邵姐的兒子必須歸她老公.兒子是母親心頭的肉,桂魄理解邵姐作出了多大的犧牲.邵姐說她已經訂好了回國的機票,回去看看兒子,離了婚就回來.
瑪蒂娜家裏的電視機突然壞了,瑪蒂娜看不了家裏的錄像了,桂魄說'不如我的電視機給你吧.'瑪蒂娜給了桂魄一把鑰匙,白天瑪蒂娜上班,桂魄下午就把電視機搬去了瑪蒂娜家.瑪蒂娜家裏的黑朋友要結婚了,馬上要搬出去住了,臨走前黑朋友說她欠了稅務局不少錢,她問瑪蒂娜借了四萬塊錢,瑪蒂娜也不知道是怎麽想的,把她自己的積蓄全給她了.然後這個黑朋友就辦了個三百多人的超大婚禮,羨慕了不少會眾的姐妹兄弟.二十多年了,這四萬塊錢黑朋友沒有再還過.不是桂魄有種族歧視,不過桂魄見到黑人朋友常常敬而遠之,咱惹不起,躲你還不行麽?
邵姐很快就從中國探親回來了,還燙了頭發,人精神多了,也更漂亮啦.本來辦事人員說他們還沒有分居滿兩年,不讓辦,後來好說歹說,說是協議離婚,又都是在國外留學的,最後總算是離成了.桂魄問邵姐今後有什麽打算?邵姐說準備移民去美國.
老板買了準備送人的一箱12瓶高粱酒不見了,老板有些生氣,說'好歹你們也給我剩兩瓶呀.'老板知道阿龍是不喝酒的,聽說桂魄酒量好,老板估計是桂魄和小陸偷喝的.邵姐有些不好意思地跟桂魄打招呼,說要自己去跟老板解釋.桂魄說不用了,桂魄說自己從來是被人誤會慣了的,也不會怕誤會,不需要解釋.
十一.桂魄向晚意不適
216號的兩年租房合同快到期了,桂魄猶豫著要不要再續合約.小崔夫妻倆的移民簽證已經拿到,也很快要搬去加拿大了.桂魄覺得隻要在VUB大學注冊好,應該馬上可以搬去VUB宿舍住的.桂魄問老板可不可以在店裏借宿幾個星期,等學校注冊好,自己馬上就會搬出去,到VUB宿舍裏去住的,老板爽快地答應了.
邵姐見桂魄也搬進了店裏住,很高興,經常找桂魄來聊天.邵姐雖然離了婚,可話題仍然是她前夫和孩子,桂魄覺得他們倆夫妻感情可能也沒有那麽差,邵姐的故事很多,有時候會跟桂魄聊上一個通宵,桂魄隻是在旁邊靜靜地聽著,不忍心去打斷她.阿龍可能是喜歡邵姐的,小陸在一邊添油加醋,漸漸地阿龍又給桂魄使上了臉色.
桂魄跟瑪蒂娜的作息時間完全不一樣,桂魄晚上要做工,根本沒有時間來陪瑪蒂娜.有一天晚上,瑪蒂娜到店裏來,準備晚上收工後一起去散散步的.沒想到坐上72路賊車到店門口時,瑪蒂娜發現自己錢包被偷了,桂魄陪著瑪蒂娜去報警,警察就是簡單地做了個記錄,明確地表示這沒有什麽用的,然後給了瑪蒂娜一張臨時身份卡.桂魄心裏非常過意不去,覺得自己應該考慮換一份工作了.
從警察局出來已經很晚,瑪蒂娜已經沒公交車回家了.桂魄說隻好在店裏熬一夜了.桂魄隻有一個枕頭,邵姐很熱心,非要桂魄上樓來拿一個.桂魄說不用了,桂魄一直不想把動靜鬧得太大,不過還是拗不過邵姐.邵姐把自己的枕頭給了桂魄,囑咐桂魄一定要對瑪蒂娜好一點.
桂魄留宿瑪蒂娜的事很快讓老板知道了,老板還順口說起了上次高粱酒不見了的事.桂魄說沒關係,自己可以辭工的.老板本來就是想說說桂魄幾句的,沒想到桂魄會辭工,就對桂魄說'那就做到月底吧.'月底不到,桂魄去學校注好冊就搬到了大學宿舍裏去住了.
桂魄搬出去還沒有幾天,那天邵姐收了工就留桂魄說話,桂魄發現邵姐的房間居然上了鎖,就問邵姐是怎麽回事.邵姐說以前這房間是沒有鎖的,前天休息,晚上邵姐回自己房間,突然發現小陸赤條條地站在邵姐的房間裏,邵姐嚇得半死,讓小陸走,他還不走,還嘻皮笑臉地要粘上來.邵姐連忙在手裏拿著個餐叉,嚴肅地說,'你再走近來,我就不客氣了.'小陸見邵姐不好惹,最後隻好怏怏地走了.桂魄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起身邊做工快兩年的人,居然還有如此齷齪之輩.桂魄問邵姐那阿龍呢?邵姐說不知道,可能他一個人自己出去賭錢去了.隔天下午邵姐就自己出去給自己弄了一把鎖,邵姐還不敢跟老板說這事呢.桂魄聽了十分擔心,想到自己馬上要不做了,邵姐還能自己保護好自己麽?邵姐見桂魄著急,反過來安慰桂魄說,'如果阿龍在,應該會安全點的.'
到了月底,辭工那一夜,桂魄想了想還是決定跟老板提起了這事,老板神色很嚴肅,桂魄最後撂下一句話.'我是知道小陸是沒有身份的黑戶口,如果他再要鬧什麽惡心事,我是會報警把他遞解出境的.'老板連聲說不會,不會.
邵姐跟桂魄依依不舍,邵姐讓桂魄有空一定要來店裏坐坐.
桂魄在大學附近找到了一家上海餐館,對了就是桂魄剛來比利時那個神秘的老頭讓桂魄帶信的那家餐館,叫'順心樓.'原來在那裏幫工的那個學生已經學成回國了,順心樓是個夫妻店,門麵並不大,廚房也很小,兩個人同時在廚房做工根本施展不開,所以老板讓桂魄8點開始上班,洗碗切菜碼打掃衛生.到飯店12點開門就休息,下午三點到六點,再來一邊洗碗切菜碼打掃衛生,晚上就可以回家了.桂魄對這樣的安排挺滿意的,不過老板看來並沒有準備給桂魄報工時.桂魄來找工的時候,正好順心樓準備關門放暑假一個月,老板跟桂魄談好工資,就讓桂魄放假完回飯店開工.
老實說桂魄來比利時兩年多了,一直是馬不停蹄地打著全工,除了中間換工時停了十來天,真的是一刻也沒有歇過.瑪蒂娜在電話公司做,也有年假放,兩人商量了一下,決定一起出去玩.別的人度假都是幾個月前都已計劃好了的,桂魄和瑪蒂娜根本沒有計劃,真的是玩了個Last minutes.兩人來到瑪蒂娜家附近的旅行社,打聽哪裏有便宜的飛機票,反正桂魄來歐洲除了荷蘭德國巴黎哪裏都沒有去過,隻要離開比利時去哪裏都行.旅行社幫他倆挑了個西班牙的Malaga.不過隻有飛機票不包括旅館住宿,瑪蒂娜說沒有關係,去了那裏再找吧.桂魄沒想到真的來了次說走就走的旅行.兩人回家簡單收拾好東西第二天一早就出發了,桂魄是第二次坐飛機,瑪蒂娜也是第二次坐飛機.早些年,瑪蒂娜去捷克參加耶和華見證人國際大會時曾經坐過一次飛機.
坐上飛機,桂魄想起了兩年前剛來比利時的情景,短短兩年的時間,物是人非,這兩年的人生經曆千奇百怪像是過了十幾年,桂魄覺得應該是時候祈求媽媽保佑自己達成自己的一個新心願啦.
兩三個小時的飛行,比利時和西班牙之間沒有時差.桂魄本來以為比利時的貨幣不值錢,動不動就成千上萬的.沒想到,到了西班牙出了機場一兌換貨幣,桂魄輕易地就做起了百萬富翁的夢.不知道瑪蒂娜是怎麽學的,反正桂魄是第一次聽她講西班牙語,兩人在市中心找了家家庭旅館住下了.Malaga是西班牙Andalusia的首府,已經是歐洲的最南端了,過海就是北非的摩洛哥.Malaga完全是地中海式氣候,雖然是八月,早晨的Malaga還是相當的涼爽,街上行人也不多,市中心的旅館附近有許多當地的小吃攤,有一種油炸的麵粉團,類似於上海的油條,桂魄很喜歡吃.瑪蒂娜還沒有完全睡醒,吵吵著要喝咖啡.家庭旅館旁邊有個酒吧,當地西班牙人天天要鬧到淩晨兩三點.桂魄估計這咖啡比吸毒厲害多了,桂魄讓瑪蒂娜戒了一輩子也沒有戒掉.
聽別人說,如果你想和一個人結婚,就和她一起去旅行.在旅行中,一個人的性格,脾氣,秉性都完全的展現出來了,平時相處時不易發現的矛盾,相互之間的遷就和克製,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這些差異就完全呈現了出來,想掩飾根本就掩飾不了的.忍受了瑪蒂娜化妝打扮磨磨蹭蹭了兩個多小時,桂魄終於爆發了.桂魄和瑪蒂娜第一次吵架了,吃過午飯後瑪蒂娜要去沙灘曬太陽,桂魄要去參觀Alcazaba城堡.兩個人出了飯店就一東一西地走開了.午後的太陽炎炎地照著,桂魄想起了小時候在太陽下的那次離家出走,想起了兩年前在科隆時那次一個人漫無目標的暴走.忽然桂魄心裏有些發酸,走出了一個街口,桂魄開始往回走,桂魄終於看見瑪蒂娜了,還好她也往回走了.桂魄眼睛裏有點濕,其實去哪兒,做什麽已經不重要了,關鍵是兩個人要在一起.
所以
能牽手的時候，請別隻是肩並肩，
能擁抱的時候，請別隻是手牽手，
能在一起的時候，請別輕易分開，
能成為紅顏知己，請別刻意離開！
珍惜彼此之間踏實的感覺.
兩人商量好先去看城堡,然後去曬太陽.瑪蒂娜搽好防曬霜就在太陽下把自己暴曬著,桂魄可真心受不了,一個人躲在陽傘下乘涼.桂魄以前看電影,有一種酷刑就是把黑人放在太陽下暴曬,放你幾個小時,任你是鐵打的漢子也會叫饒,招供,桂魄就是不明白為什麽這麽多白人喜歡這麽受酷刑呢?而且是花了大價錢從北邊飛過來受刑,樂此不疲.
西班牙的物價真心是便宜,桂魄和瑪蒂娜最喜歡一種海鮮小吃,那是一盅蒜汁的紅油辣蝦仁,和著麵包蘸著湯汁吃,堪稱是人間美味.華燈初上,沿海的城市一路鋪開了商業小攤,琳琅滿目,和著清涼的海風,舒適極了.沿海的公交汽車通宵運營,交通極為方便,桂魄和瑪蒂娜一路向西,玩了Torremolinos, Fuengirola 和 Marbella.桂魄開始了每到了一處新地方都會買上一件印著城市名字T恤衫的習慣.
Granada是Andalucía省靠內陸的一個城市,這裏有摩爾人的皇宮阿爾罕布拉宮.這座融匯著穆斯林、猶太教和基督教風格的著名曆史古跡,使Granada市成為西班牙一個文化和旅遊景點.摩爾人的失敗是Granada曆史上最重要的事件之一.基督徒君主的阿爾罕布拉法令使得大部分的穆斯林皈依天主教，或回到北非.阿拉伯語失去了在日常生活中的地位，而被西班牙語取代.清真寺,一些前基督教堂的遺址，重歸基督教使用.大部分的穆斯林民眾逐漸皈依天主教.Granada在15世紀下半葉的諸多具有重大意義的事件中占有重要的位置,它結束了伊斯蘭教在伊比利亞半島800年的影響.解除了內部的紛爭,統一的西班牙開始了它在全球範圍內最大規模的擴張時期,以至伊莎貝拉女王資助哥倫布到達了美洲.隨後開始了在美洲的殖民,使得西班牙帝國成為此後數百年世界最大的帝國之一.行萬裏路勝讀萬卷書,桂魄的眼界開闊了起來.
桂魄過了沒幾天睡覺睡到自然醒,數錢數到手抽筋的好日子,又要回去比利時做工了.桂魄在VUB宿舍安了床鋪,不過從來沒有去睡過,瑪蒂娜讓桂魄幹脆搬過來住吧,省得扔冤枉錢.不過桂魄覺得自己老跟長老一起傳教,萬一長老過問起來桂魄倒底住在哪裏?怕是自己不太好回答,雖然桂魄平時和瑪蒂娜住在了一起,仍覺得是偷偷摸摸的,在會眾裏,兩人根本就不敢公開關係.說桂魄小心謹慎也好,做'賊'做慣了也好,反正桂魄的愛情從來都是偷偷摸摸的,桂魄的心裏陰影麵積巨大,就怕見光死.許多年以後,桂魄寫自傳的時候就在想,'自己偷人偷了一輩子了,老了老了就讓它見見光吧,要不然人家以為桂魄一輩子沒有愛過呢.'
老板一家都是上海人,老板娘過去更是住在龍門邨,所以桂魄跟他們在一起就好像是一家人.夫妻倆有一個男孩叫西西,老板娘的媽媽也跟他們一起住在樓上.桂魄叫她外婆.別小看了這位外婆,她竟然還是個大學生呢.反右的時候受了牽連,丈夫早逝,她一個人拉扯大三個女兒成人,自己並沒有改嫁.老板娘是外婆最小的一個女兒.老太太是很有脾氣和性格的一個人,她看不慣自己女兒女婿的商人小家子氣,經常出言揶揄他們.有一次老太太用河南話跟女婿說'來一碗餛飩湯,要跟客人的一樣.'老板脾氣好,私底下是非常敬重外婆的.
十二.桂魄遠上石徑斜
桂魄收到大姨媽的來信,說是外公去世了.外公以前有肝病,身體一直不太好.桂魄想起外公以前曾經說過的話,'讓桂魄有空可以學學宗教,歐洲許多國家都是天主教國家,學一點宗教也許以後說不定可能會有貴人相助呢.'心裏不由得感慨萬千.外婆家裏以前給外公買好了在蘇州東山的壽穴,這次外公去世,家裏人都會去東山給外公下葬,另外,媽媽在青浦衛家角的20年骨灰寄放憑證也快要到期了,外婆想一起把媽媽的骨灰遷葬到東山.本來爸爸是想把媽媽落葬在寧波祖墳裏的,不過外婆不同意,說是媽媽跟阿娘以前婆媳關係就不好,把墳遷到寧波,指不定還要怎麽受欺負呢,還是葬在娘家放心,再說離上海也近,看起來也方便.爸爸拗不過外婆,外婆就決定同時給媽媽遷葬.
一切由弟弟代勞了,作為長子的桂魄不能親臨現場,心裏相當地難過,以前在上海,每年的清明,桂魄都習慣自己一個人去掃墓的,心裏有什麽不痛快,也會一個人跑去哭墳,有時侯能哭出來心裏就痛快了.十幾年過去了,桂魄已經習慣了這種思念,這種祈禱.桂魄算好日子,讓瑪蒂娜做了幾個菜,桂魄拉著瑪蒂娜,兩人對著東方磕了幾個響頭.
秋去冬來,桂魄在比利時認識的朋友差不多都走光了,許多人都去了容易移民的美洲國家,像美國呀,加拿大.桂魄星期一休息,就去看望邵姐,正好邵姐在店堂裏看書,看見桂魄來了,邵姐很高興.邵姐沏了杯茶,兩人就到樓上去聊天.桂魄發現阿龍和小陸又都沒有在,邵姐說他們昨晚又去海邊賭錢了,到現在還沒有回來.阿龍還是單身,老板給的工資也不算少,不過他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平時吃光用光,桂魄估計他賺下的錢全投入到比利時的海邊度假村的投資建設了.小陸是偷渡來的,當初用假護照坐火車到莫斯科,要離開俄羅斯出境去東歐時,假護照給蛇頭沒收了.一行15人,爬雪山過草地的,還穿越了不少鐵絲網封鎖線.從捷克翻越國境線進入奧地利的時候,還被警察逮住過,因為堅決不吐口,關了一個月後,就被警察遞解到邊境線給釋放了,後來小陸被蛇頭第二次整合,才通過德國來到了比利時.他打了5.6年黑工,把欠下的10萬元偷渡費給還清了,近幾年染上了賭癮,桂魄估計他也沒有攢下什麽錢.桂魄和邵姐聊著聊著一邊欷歔不已.
邵姐問桂魄最近過得怎麽樣?應該馬上準備結婚了吧?桂魄說'哪裏呀.'桂魄說自己還沒有想好是不是要受浸,對於他們來說,自己隻是個異教徒.要麽瑪蒂娜決心離開那個教會,要麽桂魄選擇受浸入教,桂魄說自己目前還看不到有第三鍾選擇.邵姐驚訝地說'還要這麽複雜呀?'邵姐說'教會怎麽搞得像文化大革命似的,想結婚還要搞政治審查呀?'桂魄說比文化大革命厲害多了,有幾次桂魄和瑪蒂娜一起上街,就被中文小組的教友揭發匯報過.桂魄說要是長老知道瑪蒂娜私底下收留桂魄住宿,她非要被開除不可.邵姐說要不就勸瑪蒂娜不要信了,桂魄覺得這比登天還難.
桂魄問邵姐將來有什麽打算麽?邵姐說她聯係好了一個美國的學校,已經拿到入學通知書了.邵姐還高興地說她最近剛從天津探親回來,看望了兒子,她以前的一個學生得知她離婚了開始追求她.
不過邵姐有些猶豫,覺得對方比自己小還沒有結過婚,真的不知道合不合適.桂魄開玩笑說,'邵姐你很有魅力呀.'
那是桂魄最後一次見到邵姐,許多年以後桂魄還會時常想起邵姐陪自己渡過的那段灰暗的日子,不知道她現在是不是還在美國?過得好不好?有沒有找到屬於自己的幸福?
桂魄在順心樓做得時間長了,老板一家人把桂魄也當作自己家裏人一樣,瑪蒂娜有時候來飯店等桂魄傍晚下班回家,老板娘會招呼瑪蒂娜一起吃了飯再走,說是就多加一雙筷子而已.冬季衣服打折扣的時候,桂魄一下子買了七條新褲子,褲腳都有點長,外婆雖然年紀大了,針線活仍然很好,幫桂魄的褲子都改了縫好了褲腳.桂魄心裏十分感動.老板知道桂魄平時不在學校宿舍住,就讓桂魄把學校的宿舍退了,老板說,'飯店樓上有一間空房間,你要是想應付別人的口實,不如說平時在飯店住吧.'桂魄謝了老板的好意.看著桂魄平時不怎麽去學習,中午休息時經常和長老一起外出傳教,私底下老板問桂魄倒底有沒有信過這個教,桂魄沒有正麵回答老板的問題,隻是說小不忍則亂大謀.桂魄把傳教作為對自己的一種修煉.
忍人所不能忍，
行人所不能行，
容人所不能容，
處人所不能處,是為大焉.
除了宗教,老板有時候還跟桂魄探討圍棋.老板自己不會下圍棋,不過他姐夫會下一點.他姐姐姐夫也在布魯塞爾開餐館,平時常來玩,老板有時會挑他姐夫跟桂魄下一盤,可姐夫他不願意下.有一次,他姐夫餐館裏來了個中國留學生小陳做工,據說棋藝了得,於是他姐夫就慫恿桂魄跟小陳下一盤.小陳好像是業餘高段,下了兩盤,小陳把桂魄殺得個片甲不留.布魯塞爾有個圍棋俱樂部,桂魄把小陳引薦到俱樂部裏.
比利時圍棋俱樂部裏有個老華僑,是個醫生,姓王.據說95年度獲得比利時圍棋聯賽冠軍,並代表比利時參加了在日本舉辦的世界業餘圍棋錦標賽.王醫生自稱有業餘二段,桂魄從來沒有贏過他.不過王醫生還是下不過小陳.桂魄有好多年沒有下圍棋了,剛進俱樂部時自封二級,結果殺遍了比利時的初段選手,很快就升到了初段.屈指數來,桂魄在比利時進前十是沒有問題的,不過再要想前進就比較難了.
王醫生有許多棋書,據說比醫書還多,手筋呀定式呀都很熟.桂魄平時不喜歡看書,俗話說的野路子.桂魄下的棋基本沒有什麽布局,上來就是殺,從一個角殺到另一個角,有時候全盤都死翹翹了還不認輸.不過很多時候,上下一折騰,桂魄的死棋常常把別人的活棋給殺了.對於桂魄來說,自己永遠沒有一塊死透了的棋.王醫生看不懂桂魄下棋的路數,常常避戰,說桂魄老下無理棋,有時候桂魄殺了老王一塊棋,可整盤棋還是輸了.王醫生說桂魄沒有大局觀.桂魄心裏想,'是呀,自己真的要有大局觀,還會留在這裏麽?'其實在自己心裏,桂魄早已承認自己的人生棋局已經輸了,輸得慘不忍睹.自己非要撐著的,就是一片劫,劫勝人勝,劫輸人亡,隻要沒死,桂魄是不會認輸的.
比利時大使館教育處有個錄像出租的服務,平時桂魄經常會去借一些國內的電視連續劇來,和瑪蒂娜一起看.一般一個連續劇會錄好幾盤帶子,桂魄會和老板娘外婆她們分享著輪流看.像'過把癮','編輯部的故事''渴望'呀,瑪蒂娜都喜歡看.瑪蒂娜還喜歡看瓊瑤的電視連續劇,她嘴邊常常掛著'可憐的李夢竹',桂魄已經不記得是哪個劇的台詞了,桂魄有時會覺得瑪蒂娜是不是入戲太深了.桂魄從教育處借了本宋詞給瑪蒂娜看,瑪蒂娜有時會抄下來讓桂魄教她,潛移默化的,桂魄也看了不少.桂魄說以後我也給你寫幾首吧.桂魄心裏有個小小的目標,他準備把古代的詞牌名都重新填一遍.雖然是打劫,桂魄的劫材還是很多的,桂魄隻管耕耘,不問收獲.
過春節了,這是桂魄來比利時過的第四個春節了.(96年的春節)國內組織春節慰問代表團來比利時慰問演出,地點就在飯店對麵的VUB禮堂裏.瑪蒂娜喜歡看中國的歌舞表演,桂魄就帶瑪蒂娜一起去.因為要照顧在飯店打工的老華僑和留學生,演出總安排在午夜進行.演出的陣容很強大,有毛寧的獨唱,馮鞏的相聲,還有越劇和黃梅戲,瑪蒂娜看得興高采烈,桂魄就看得哈欠連連.瑪蒂娜有時候不明白地問,'你桂魄怎麽不喜歡自己的中國文化呀?'桂魄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桂魄懷疑瑪蒂娜的前世一定是個中國人.
老板是屬於上海同鄉聯誼會的,他參加讚助了這台春節晚會,買了許多彩票,等演出結束後就開始抽獎.抽獎持續到淩晨三四點,桂魄累得不行.還好工夫不負有心人.老板娘的其中一張彩票抽中了一等獎,是布魯塞爾去新加坡的來回飛機票.老板娘運氣真好,大家都為她高興.
桂魄學聖經快滿兩年了,桂魄跟長老提出來準備受浸了,鑒於桂魄的進步表現,長老通過了對桂魄的考察,在聚會上長老宣布批準了桂魄的申請.瑪蒂娜一直是認為桂魄不信的,聽到桂魄的決定,私底下瑪蒂娜一直問桂魄的初衷到底是什麽?瑪蒂娜說如果是光為了她就不必要去受浸,那不是誠心的.桂魄不置可否,桂魄從來不回答,也不需要回答這類問題,聖經說'不要試探你的上帝.'桂魄不光是要你的人,還要你的心.
瑪蒂娜每個月都會回去探望父母,她父母家就住在靠近荷蘭和德國交界邊境的一個比利時小鎮上.瑪蒂娜18歲就離開父母一個人來布魯塞爾討生活.桂魄每次看瑪蒂娜從父母那裏回來,並沒有顯得特別開心的樣子.瑪蒂娜有個妹妹,是個畫畫的,平時搞一些漫畫創作或接一些平麵廣告設計.瑪蒂娜的妹妹在比利時搬過許多次地址,平時也沒有和父母住在一起.
桂魄覺得瑪蒂娜和她父母的關係並不十分融洽,和中國的父母子女之間的關係大大地不同,一開始桂魄以為西方人的家庭可能都是這樣的.時間長了桂魄自己慢慢地品出了其中的滋味.
比利時是個天主教的國家,一般家庭都是基督徒,平時上個教堂什麽的.瑪蒂娜在中學時,同學中有人傳教讓瑪蒂娜相信了耶和華見證人,瑪蒂娜信了後又回家給自己媽媽傳了教,結果媽媽也信了.這本來也沒有什麽.但是耶和華見證人有許多理論是跟世俗有衝突的,許多理論還曲解了聖經,並按他們的理解重新翻譯製訂了聖經.
比如說,耶和華見證人反對輸血,就有教友車禍後堅持不讓輸血而死亡的.比如說,耶和華見證人不過世俗的節日,包括任何世俗節日包括過生日或過聖誕節,耶和華見證人不過生日的確十分怪異,那是因為聖經兩次提到有人慶祝生日,第一次是埃及王法老,第二次是希律王安提帕.（創世記40：20-22；馬可福音6：21-29）但這兩慶祝,聖經都記載發生了慘事，尤其是第二次，當天施浸者約翰被人殺害了.所以耶和華見證人指出,“早期基督徒以為,慶祝任何人的生日都是異教習俗”.再比如說,耶和華見證人宣揚末世論,建議人們不要做全職工,要努力傳教,警醒世人.
正是這些嚴格的禁俗,讓一個本來歡快的家庭從此變得死氣沉沉.尤其是不讓過聖誕節,不讓去教堂.瑪蒂娜的爸爸受不了,老爺子脾氣耿直,認為她們都瘋了,老爺子把瑪蒂娜媽媽送進了精神病院,老爺子認為瑪蒂娜是那禍水,直接就把瑪蒂娜趕出了家門.
一個宗教能把人蠱禍得妻離子散,的確是夠邪的,桂魄聽了當時就倒吸了一口冷氣.不過桂魄更堅定自己要受這個浸了,桂魄已經沒有什麽可以失去的了,他把瑪蒂娜當作上帝,如果真的要伺奉上帝一輩子,桂魄自己也認了.桂魄覺得自己在下一盤很大的棋,咬咬牙,好歹也要把這個劫撐下去.
十三.桂魄弦柱思華年
那一年的耶和華見證人國際大會在布魯塞爾的原子球舉行.原子球塔（Atomium）是為1958年比利時布魯塞爾舉辦世界博覽會而建的金屬結構的紀念性建築物.桂魄想起巴黎的埃菲爾鐵塔也是為了舉辦世界博覽會而籌建的,想想看看就知道那個更有名.
長老和小蘇小包等一眾中文小組聚會的兄弟姐妹都參加了,受浸儀式被安排在星期天的中午,桂魄特別跟老板請了假.瑪蒂娜看著顯得比較激動,她專門負責給桂魄照相.桂魄自己倒沒覺得有什麽特別,受浸不過是個形式,桂魄自己心裏有他的上帝就好,但是桂魄知道這一步是必須要走的,就像是在黨旗下宣誓一樣,一切都是做給人看的.也許別人會說,'桂魄你這樣活的累麽?'桂魄覺得自己活得一點也不累,都說人生如戲,戲如人生麽?怎麽說桂魄都是本色出演,裝是裝不來的.
桂魄成了比利時中文小組第一個受浸的耶和華見證人,長老鼓勵桂魄要做全時的傳教先驅,桂魄做人有自己的底線,學業差不多已經放棄了,再不讓桂魄打工那是萬萬不能的.桂魄不置可否,沒有答複.
雖然是受了浸,桂魄也沒有馬上說要跟瑪蒂娜結婚,免得別人會說桂魄是有什麽目的的,盡管桂魄心裏非常想.桂魄受浸,瑪蒂娜雖然很高興,但是她也不知道桂魄心裏倒底是怎麽想的,她反複追問倒底桂魄是不是因為她才信了教,不過始終沒有從桂魄的嘴裏問到答案.日子就這麽一天天地過去,桂魄偶爾還會去計算機係裏上上課,去機房寫寫程序,再延一年身份應該是沒有問題的.
老板這次提前跟桂魄說飯店暑假要關門一個月,桂魄就回家跟瑪蒂娜商量準備要去哪裏旅遊.兩人去附近的旅行社先報名了一個意大利7日遊.回來的時候看見一個廣告,8天去埃及,泛舟尼羅河全程包飛機,吃喝住價錢相當的便宜.瑪蒂娜有些心動,桂魄記得一年前,埃及有發生槍殺英國遊客的事件,一時猶豫下不定決心.看來還是瑪蒂娜比較冒險,最後說服了桂魄.於是兩人一下子就訂好了兩個旅行.
意大利的旅遊是坐大巴士去的,經過一夜的顛簸,一大早旅遊團在米蘭吃完早飯,大家到了第一個旅遊景點維羅納.維羅納是羅密歐與朱麗葉的故鄉,也是青年男女膜拜的愛情場所.位於市中心卡佩羅路27號小院裏的一幢小樓就是朱麗葉的故居.院內正麵豎立著一尊真人高矮的朱麗葉青銅塑像亭亭玉立、深情而又略帶哀怨.由於傳說觸摸塑像的右胸能帶來美好的愛情,如今朱麗葉塑像的右胸顯得尤為鋥亮.
銅像左側就是那個令無數青年男女神往的大理石陽台,正是當年羅密歐與朱麗葉幽會的場所.所有門牆上寫滿了祝福愛情的話語. 另外,朱麗葉的墓地也是維羅納的盛景之一.傳說這是羅密歐與朱麗葉秘密結婚的地方,因而每年都有不少情侶專程從世界各地趕到這裏結婚，為的是要像羅密歐與朱麗葉一樣誓死捍衛愛情.桂魄撫今追昔,感慨萬千,覺得類似羅密歐與朱麗葉的故事可能身邊天天都有上演,以後有機會桂魄把自己的愛情故事寫出來,估計今後也能弄個故居什麽的讓人瞻仰.
維羅納最雄偉的建築是維羅納圓形競技場,它同時也是羅馬式的圓形露天劇場,它是世界上現存的第三大圓形競技場.瑪蒂娜在競技場前點了杯咖啡,坐下來慢慢地欣賞.而桂魄早已踱步到不遠處的但丁廣場,尋找起神跡來.魯迅說：哪裏有天才，我隻是把別人喝咖啡的工夫用在探索和發現上.
但丁作為詩人本是佛羅倫薩人,甚至曾擔當佛市的最高領導,可惜政變下被迫離開故地,敵對派更開出極為侮辱的條件才肯讓他回城,於是詩人倔強高傲地發誓以後再不回家.從此他在意大利流浪,輾轉來到維羅納,旋即受當時統治城市的史卡拉家族所重視及重用,最後他更在這裏完成絕世名詩《神曲》.古城以擁有但丁而驕傲,眼前這尊傲視廣場的但丁像也是後來市政府為紀念偉大詩人誕生600周年時而立,還要選擇矗立在市內政權中心位置,可見對他的尊敬與器重.
但丁不再回家,桂魄身受同感,看著詩人，桂魄腦裏不禁想起九圈地獄的光景.老實說,朱麗葉是虛構人物,偉大的故事舞台也不是維羅納,然而但丁卻是不折不扣曾在這裏生活過.桂魄腦子裏有一種"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悲壯.
離開維羅納,旅遊團來到了此行的第二站威尼斯.第一次登上聖馬可廣場,桂魄有一種被驚豔的感覺.那種感覺是無法用語言來描述的.這個城市昔日的光榮與夢想通過保存異常完好的建築延續到今天,它獨特的氣氛令遊人感到如受魔法般奇妙.它就是個遊樂園,是個充滿奇妙與夢幻的地方,令凡是來過威尼斯的遊客都依依不舍,在童話般的水之際流連忘返.桂魄去過中國的水城姑蘇,比利時的小威尼斯-布魯日,不過請不要跟威尼斯相比較.任何號稱水城或者小威尼斯的地方,如果你真的來過看過威尼斯,取那種名字隻會是自取其辱.水城威尼斯沒有之二.
獨具特色的威尼斯尖舟有一個獨具特色的名字——“貢多拉”-"GONDOLA"，這種輕盈纖細、造型別致的小舟一直是居住在瀉湖上的威尼斯人代步的工具.16世紀時的貢多拉外表異常豔麗,貴族們經常乘坐裝飾著緞子和絲綢、雕刻精美的貢多拉炫耀自己的財富.為了遏製這種奢靡的風氣,威尼斯元老院頒布禁令：不準在尖舟上施以任何炫耀門第的裝飾,已經安裝的必須拆除,所有的貢多拉都漆成了黑色.唯一留下來供裝飾用的隻有船頭的嵌板.這一傳統一直被保持了下來,如今的貢多拉也是統一的黑色,隻有在特殊場合才會被裝飾成花船.
坐著這樣的船,徜徉在威尼斯水道上是人生的一種幸事,尤其是在夕陽下,你可以盡情的享受時光,任歲月蹉跎.連結著總督府和旁邊的地牢有一座非常有名的歎息橋,歎息橋是威尼斯的必訪景點之一.歎息橋造型屬早期巴洛克式風格,橋呈房屋狀,上部穹隆覆蓋,封閉得很嚴實,隻有向運河一側有兩個小窗.據說戀人們在橋下接吻就可以天長地久.有一個傳說：有個男人被判了刑,走過這座橋.“看最後一眼吧！”獄卒說,讓那男人在窗前停下.窗欞雕得很精致,是由許多八瓣菊花組合的.男人攀著窗欞俯視,見到一條窄窄長長的貢多拉,正駛過橋下,船上坐著一男一女,在擁吻.那女子竟是他的愛人.男人瘋狂地撞向花窗,窗子是用厚厚的大理石造的,沒有撞壞,隻留下一攤血、一個憤怒的屍體.血沒有滴下橋,吼聲也不曾傳出,就算傳出去,那擁吻的女人,也不可能聽見.血跡早洗幹淨了,悲慘的故事也被大多數人遺忘.隻說這是“歎息橋”,犯人們最後一瞥的地方,且把那說成是神話.
離開威尼斯,旅遊團來到了此行的第三站佛羅倫薩.桂魄喜歡意大利文藝複興時期的雕塑,尤其是大師米開朗基羅的作品.旅遊車就停在阿爾諾河對岸的米開朗基羅廣場上,那裏是眺望佛羅倫薩的最佳據點,廣場中央有大衛雕像的複製品.據說城裏有三座大衛的雕像,當然隻有一座是真品.佛羅倫薩是著名的文化古城和藝術天堂,它作為歐洲文藝複興時期的文化中心,佛羅倫薩給現代人留下了數不勝數的曆史記憶,像但丁的詩魂、達．芬奇的畫魂,仍在佛羅倫薩上空飄蕩,仍繼續追尋歐洲文藝複興時期那些人與事.濃鬱的文化氛圍讓佛羅倫薩的大街小巷、廣場教堂，或者博物館、美術館，顯得如此年輕而朝氣蓬勃.桂魄見到的不再是書畫上的二次元了,而是立體的,震撼的真跡.
桂魄在中國度過24年,桂魄常常把自己在國內生活的影子比作自己的第一個靈魂.到了比利時以後,桂魄的第二個靈魂也已經四歲了.作家愛德華·摩根·福斯特寫的《看得見風景的房間》就是發生在佛羅倫薩,桂魄以前在勝利電影院還看過這個電影.桂魄的第一個靈魂跟第二個靈魂摩擦碰撞,心裏激起了陣陣漣漪.在故源文化裏看看的風景在第二個靈魂裏已不再是夢境.
許多年以後,桂魄在'我還有夢'中寫到,'當我生活在第一個現實中時，第二個現實其實是夢境，當我生活在第二個現實中的時候，第一個現實其實是夢境，現實和夢境穿插，調位，再穿插，再調位，相互映射，相互滲透，直到此時此刻的現在,我仍然很難確認到底哪一個現實才更是現實.那是因為我不知道我們或他們以為的虛幻和真實是不是事實上的虛幻和真實.在我看來，出國生活了十幾年之後，人的靈魂就開始分裂，第一個屬於記憶中或偶爾重溫一下的故土舊夢，第二個屬於此時此地的現實。'桂魄的靈魂就是從那時開始分裂的.
離開佛羅倫薩,經過一個美麗的曆史小鎮Lucca,旅遊團來到了此行的最後一站比薩.比薩從現今角度看來隻是個因'比薩斜塔'出名的小城市,但在9~13世紀之間,位於阿諾河旁、當時臨海的比薩是地中海西邊的海上霸權，與鄰國往來貿易熱絡，掌控科西嘉島、薩丁島和大部分的沿海地區,與威尼斯、熱那亞、阿瑪菲號稱為4大海洋大國.當時在文化和科學領域都有精深的發展,尤其是阿拉伯世界傳入的數學和幾何知識，更讓比薩的建築突破技術限製,發展出當地特有的'比薩-羅馬式建築'風格，大量運用圓拱、長柱、迴廊等羅馬式建築元素,現存在比薩區域的精美建築多源自於該時期所興建.後來阿諾河泥沙淤積，讓比薩缺少臨海的地理優勢,加上1284年於熱那亞一戰，重擊比薩海上勢力,最終於1406年歸於佛羅倫薩梅迪奇家族的統治之下.公元1564年2月,著名的天文學家伽利略即出生於此,更在比薩斜塔上顛覆並推翻了亞裏斯多德的自由落體論.
姑蘇的虎丘塔也是座斜塔,不過就規模論,比比薩斜塔要小很多.自從靈魂分裂後,桂魄的第二個靈魂跟桂魄的第一個靈魂經常互相攀比,競爭甚至打架,有時侯常常搞得桂魄的小心髒受不了.
十四.桂魄錦瑟五十弦
從意大利回來休整了沒幾天,桂魄和瑪蒂娜就登上了去埃及的飛機.兩人都是第三次坐飛機,這次的目的地是盧克索(Luxor.)出了盧克索國際機場,兩人很容易就拿到了埃及的落地簽證.一群埃及人看見一個東方人和一個西方人在一起,可能感覺特別新奇,他們一個勁地衝著桂魄喊,'Wife?Wife?'桂魄有點不好意思,誠實地說,'Girlfriend.'埃及人的笑容有些僵硬,桂魄感覺是說錯話了.桂魄心裏不舒服了好幾天,感覺心裏兩個小人又開始打架了.
8月的埃及天氣十分炎熱,桂魄和瑪蒂娜被安排在一條遊船上,船上有空調.白天遊玩尼羅河,傍晚5點多,夕陽西下開始參觀神廟.小時候,'尼羅河上的慘案'是桂魄最喜歡看的電影之一.阿加莎·克裏斯蒂筆下的偵探波洛是個比利時小人.她把一些埃及的著名景點如孟卡拉金字塔、卡納克神廟和阿布辛貝勒石窟寺融入緊張的劇情之中,讓兒時的桂魄心神向往已久.
在盧克索的古建築群中,保存最完整、規模最大的是卡納克神廟.它的殿堂占地達5000平方米,有134根圓柱高聳入天,其中最中間的12根高21米,5人不能合抱,通體遍布精美浮雕.400餘年前,第一個走入這“多柱大廳”的歐洲人在烈日下驚呆了：“我走進去,一眼看到整行整列的巨大圓柱,還以為自己在做夢！”卡納克神廟和盧克索神廟相距不到一公裏，有石路相通.
走過斯芬克斯神道,一行人就到了盧克索神廟.這是阿蒙大神廟的附屬神廟,晚上這裏有聲光表演,用五彩的燈光變幻映照著遺址,配有解說詞和音樂,向遊客敘述古埃及人民的生活情景.神廟的中央部被毀壞之後,這裏建起了阿布·哈格固清真寺,每年伊斯蘭齋月之前的半個月,這裏都要舉行盛大的祭典,有船和轎車的表演,特別熱鬧.近看清真寺,其入口處的裝飾十分精美.神廟之中,還能看到基督教堂的遺址呢.古埃及的遺址和伊斯蘭建築、基督教教堂三者並存,是很難得一見的.
入夜,尼羅河上空傳來悠遠的禱告聲,像極了塵世的紛紛擾擾,桂魄想起了靈隱寺和尚的頌經,想起了教堂詠誦的讚美詩,桂魄想起了外婆送別時留給桂魄的大悲咒,想起了瑪蒂娜送給自己的中文聖經,桂魄想心裏的諸神會不會打起架來.選擇太多,不如不選,桂魄無神可依.有媽媽聽桂魄的禱告就可以了,桂魄隻信自己.
晚上遊輪溯河而上,第二天到了Edfu.Edfu神廟又作荷魯斯神殿,它是繼卡納克神廟後最大及保存得最好的一座神廟,除了用作供奉鷹頭神荷魯斯之外,神廟亦作宗教祭祀活動.此外,廟內牆壁的銘文也為學者提供了不少古埃及於希臘羅馬時期在語言、神話及宗教方麵的資料.
多個世紀以來,埃德夫神廟一直埋在12米的沙土以及由尼羅河沉澱的淤泥下.而當地居民亦直接的在埋藏著神廟的土地上興建家園.當法國於1798年遠征隊到來時,神廟塔門的頂部才得以被發現.到了1860年,法國的埃及學家奧古斯特·馬裏埃特開始發掘神廟的工作. 時至今天,埃德夫神廟幾乎完好無缺,這是因為神廟多年來長埋沙土之下,令它得以好好地保存了下來.
沿尼羅河上行,就是上埃及的Kom Ombo 在古埃及語中意為“金城”.和別的神廟一樣,它也有高大的石柱和因殘破而顯得蒼涼的廟殿,但與眾不同的是,一座同時祭奉老鷹神荷魯斯以及鱷魚神索貝克(Sobek)的雙神廟.一條中軸線把它分成互相對稱的兩部分,各供奉一個神.它有兩個大門,因此康翁波神廟又被稱為“雙神殿”.
遊船到達Aswan,是為整個遊程的一半,白天桂魄和瑪蒂娜在遊船上吃吃喝喝,人就像吹了氣的皮球一般地鼓了起來,在8月的驕陽下,人也曬黑了不少.古埃及文明要早於華夏文明,兩者都使用象形文字,但中華文明有幸被完整地保存了下來,而古埃及文明隻是殘存並煙沒於浩瀚的曆史長河之中,這不由得令人感慨不已.
到了Aswan遊輪停留了一天,桂魄和瑪蒂娜來了一次帆船之旅.乘帆船的感受的確是不同於陸路旅行,遠離城市的喧囂,可以盡情的放鬆,駕帆船的船手在工作之餘,還能表演幾首埃及民歌,令人心情極其愉悅.兩人還拜訪了一些努比亞人的村落.
參觀完阿斯旺大壩,遊輪折返回Luxor.在盧克索附近的哈特謝普蘇特神廟是桂魄在埃及旅遊的最後一站.Hatshepsut是古埃及一位著名的女法老.她也是埃及的第一位女王.戴假胡須,身著男裝,束胸寬衣,手執權杖,威嚴無比,這就是古埃及最有權力的女法老的一貫裝束.極少有人見過她本人,她的真實相貌和她的傳奇故事一樣神秘.這讓桂魄想起了唐朝的武則天.桂魄心裏的兩個小人一直在爭勝鬥勇,搞得桂魄不勝其煩.
一年後,就是在這個埃及的著名旅遊景點哈特謝普蘇特神廟的入口處，6名恐怖分子突然端著衝鋒槍向遊客瘋狂掃射,當場有60餘名外國遊客和埃及人被打死,20多人受傷.這些外國遊客來自日本、瑞士、德國和西班牙等國,凶手在駕車逃跑的途中與聞訊趕來的警察展開槍戰,被全部擊斃.事發當天,一個自稱”伊斯蘭集團”的組織聲稱對這起事件負責.這恐怕是桂魄聽聞的最早的一次恐怖襲擊事件,許多年以後,類似的恐怖襲擊又多次地發生在桂魄的第二故鄉-比利時.
要回比利時了,瑪蒂娜有些戀戀不舍.桂魄認為是旅遊總歸是要回去的,可瑪蒂娜不是這麽想的,她覺得一個地方好,玩得舒服,她就想要留下來.同行的比利時人有的跟導遊說再加一個星期,可以留在Hurghada海邊曬太陽,桂魄覺得已經玩了不少地方了,可以回家了.勸瑪蒂娜改變注意可不是件容易的事,除非她自己想放棄.如果說桂魄是頭牛的話,瑪蒂娜就是頭犀牛.最後瑪蒂娜自己想想也不太現實,反正很不情願地跟著桂魄回了家.
趁著回家餘興未散,桂魄寫了兩篇遊記給'星島日報'投了稿,沒想到,那兩篇散文居然全被報紙發表了.'星島日報'還按每篇三十鎊的稿費給桂魄發來了支票,這也是桂魄第一次拿到稿費.
回到飯店做工,桂魄的膚色讓老板著實嚇了一跳.老板問桂魄去過哪裏玩了,桂魄說去了意大利和埃及.不過聽了桂魄說過去的地方,老板認為沒去過羅馬就不算到過意大利,沒去過開羅看過金字塔就不算到過埃及,桂魄想想也是啊,沒毛病.老板接下來跟桂魄說,'你別老想著玩呀,你們準備什麽時候結婚呀?等你們結了婚,今後有的時間玩呢.'桂魄心裏想想也是呀,說得在理,沒毛病.
瑪蒂娜長周末回父母家了,桂魄休息準備給她來個驚喜.桂魄買好火車票跟著瑪蒂娜去了她父母家.
本來桂魄是準備去瑪蒂娜家求婚的,花也買好了,上海帶來的金戒指也擦得鋥亮.沒想到下了火車站,一向善於盯捎的桂魄居然把人給跟丟了.沒辦法,桂魄隻好往瑪蒂娜家裏打電話,瑪蒂娜一聽桂魄已經到了小鎮,以為桂魄在跟自己開玩笑,因為瑪蒂娜從來沒有跟她父母提過桂魄,她父母也根本不知道有桂魄這麽一個人.老爺子當場就炸了,哪裏冒出來個中國人?瑪蒂娜沒辦法,隻好撒謊說桂魄是自己的一個同事,到小鎮上來旅遊的.老爺子也不是傻子,三言兩語是糊弄不過去的.瑪蒂娜隻好奔出家找桂魄商量,桂魄想搞了半天你們家裏人居然不知道我呀,桂魄有些灰心,心想幹脆回去好了,自己丟不起這個人.可是小鎮上回去的末班火車已經沒有了.鎮中心有個小旅館,桂魄想在那裏對付一晚上得了,可瑪蒂娜死活不讓,她非要回家去再商量商量.
鎮上來了個中國人,小鎮上沸騰了,大家都出來看熱鬧了.這邊瑪蒂娜和桂魄在街上商量,那邊七大姑八大姨的早奔瑪蒂娜家裏去匯報了,說是瑪蒂娜跟一個中國人在街上拉拉扯扯的.老爺子的臉不知道擱哪兒啦,一肚子氣全朝回來的瑪蒂娜身上發.
這邊桂魄一個人手裏拿著花,傻乎乎地在街上站著,走也不好,留也不行,周圍的人都在看著桂魄,衝他樂.桂魄把自己搞得灰頭土臉的,為什麽別人求婚都那麽浪漫的,到了桂魄這兒就成了別人的笑話了呢?
老爺子認為瑪蒂娜丟了好吃伐家的臉,街上的熊孩子都在做著眯縫眼,塌鼻孔的動作,瑪蒂娜真的要跟這個人結婚,這小鎮豈不是要翻了天?老爺子死活不讓桂魄住在他們家.瑪蒂娜沒有辦法,隻好去哀求鄰街的意大利鄰居,一對好心的意大利老夫婦願意收留桂魄住一個晚上.這好歹讓桂魄避免了露宿街頭的困境.桂魄有點沮喪,準備第二天一早就回去.兩條不一樣的狗碰在路上還會掐架呢,更何況是兩個完全不一樣的人呢,可以理解,一個晚上桂魄就這麽安慰著自己.
一大早,瑪蒂娜就來了,桂魄看她也是一夜沒有睡好.估計老爺子也沒有睡好,思想鬥爭了一夜,'可能是覺得就這樣把桂魄趕出去太無情了吧,又或者退一步想,萬一這小子真的成了自己女婿,會不會以後記恨我們一輩子.'反正桂魄是不知道老爺子究竟是怎麽想的,瑪蒂娜說她父母願意見桂魄,並留桂魄在家裏吃午飯.雖然桂魄心裏狂喜,可仍然反複地告誡自己,淡定,千萬要淡定.
桂魄就這樣怯生生地到了瑪蒂娜的父母家.那是個獨門的聯排房,碩大的院子收拾得很幹淨,庭院裏有個小池塘,裏麵有噴泉,有隻青蛙在呱呱地叫著.車庫邊的空地上還種著蔬菜.瑪蒂娜跟她媽媽長得很像,她媽媽英語不錯,簡單地問了桂魄一些問題,有時候瑪蒂娜不等桂魄,就搶著回答了.屋子裏的廚房客廳也收拾得相當幹淨,幹淨得讓桂魄覺得不自在,相當拘謹.
吃午飯了,她媽媽盛了碗洋蔥蔬菜湯給桂魄,瑪蒂娜說桂魄不吃洋蔥,她媽媽說沒有準備別的湯,桂魄這次聽懂了,一個勁地說,'喝,喝'並順手接過了湯碗.桂魄就這樣小心翼翼的喝湯不敢咋出聲來,並喝完了他人生的第一碗洋蔥蔬菜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