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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有夢

(2018-05-22 13:32:20) 下一個

我還有夢

等這頓飯我已經等很久了,不是因為想吃這頓飯,而是因為吃完了這頓飯,我就可以放假了,辛辛苦苦做了一年,應該是到了該休息的時候了.
今年的夏天特別熱,我的夢是從西班牙開始的,馬德裏的街頭海報到處是《Inception》的廣告.今年的冬天又來的特別早,特別冷.從台灣回來沒幾天就開始下雪.好像夢還沒開始就已經結束了.在回布魯塞爾的飛機上,我終於看完了那部《Inception》.
公司的聖誕節大餐定在中午,是一家僻靜的小餐館,就在公司後麵, 不象去年吃飯還要趕去市中心. 僻靜有僻靜的好處,因為有思考的空間.開過一片森林,小餐館就露了出來.布魯塞爾有許多森林,在一個大都市,這頗為難得.因為天氣冷,所以顯得空氣也好.因為是年會,所以大老板有演講.我們TEAM隻有我一個人出席.同事們出差.有一個還困在伊斯坦布爾機場,要苦等5小時.比起來我還算幸運的.是大餐,當然是要有香檳. 嚐過各種不同的小吃,很是可人.要頒獎了,給三位同事.第一位同事有35年的工齡,令我吃驚不小.第二位有40年的工齡.最後一位最誇張:有45年的工齡.
他16歲就開始工作,在同一家公司做了45年,現在61歲.估計到他65歲退休,應該有49年的工齡.我這輩子肯定是做不到了,因為自己做不到,所以我也特別佩服這種人.
酒過三巡,話就多了起來.平時在公司一天說不了幾句,現在居然滔滔不絕. 席間, 同事問我,你的夢想是什麽?他看我沒懂,又重複了一邊. 我不知道說什麽了.

12歲的時候,我有夢想,想上個重點高中,我夢想成真.18歲的時候,我有夢想,想上個重點大學,我也如願以償.

24歲的時候,我有夢想,想出國深造,我也可以讓夢想照進現實.後來我失戀了,我怕所有的中國女人.我夢想有一個洋妻,我也有了.

再後來我又失業了,我夢想有一個好的工作,我也有了.我夢想有個紅顏知己,我也有了….

人到了我這樣的年紀,我還會有夢想麽? 我困惑了.

我同事看我困惑,就自言自語道,人不可以沒有夢想.人沒有夢想就等於死了. 所以七老八十的也可以有夢想.
其實我老是做夢,而且有一段時間老是做同樣的夢,一個接一個,好像是夢的連續劇一般.有時候醒來,自己居然分不清這夢到底發生過沒有.比如有段日子一直夢見自己在南美洲旅遊.周日要趕回公司上班.常常夢見自己出現在南美洲的集市場上;有很美很美的夕陽; 狹小的石子路街道.很長一段時間,我分不清自己到底真的去沒去過那裏.
夢境和現實的穿插,調位,再穿插,再調位,相互映射,相互滲透,作為每日麵對的生活,那些本來是在我成年之後才接觸到的語言,文化,心態,生活習慣,風俗禮節等等成了我真正的現實——這畢竟是我和朋友伴侶或同事共同參與的生活。
但是當我獨處的時候,我有另外一個現實——故土和故源文化。我的童年,少年,部分的青年時代是在這片故土上度過的,我的文化積累是在這片故土上起源的,我的第二或第三語言掌握得再好也不如母語,我的價值取向,審美直覺,情趣愛好都和我的故源文化有著無法分割的聯結,
於是,我不得不承認和麵對我的第二個現實——或許在有的人那裏應該被稱為第一個才更準確。
當我生活在第一個現實中時,第二個現實其實是夢境,當我生活在第二個現實中的時候,第一個現實其實是夢境,現實和夢境穿插,調位,再穿插,再調位,相互映射,相互滲透,直到此時此刻的現在,
我仍然很難確認到底哪一個現實才更是現實——這也是電影《Inception》讓我觸景生情的地方。看到這裏,我想到的是海歸。為了從“虛幻”走回“真實”,有的人不惜一切代價——之所以用了引號,是因為我不知道我們或他們以為的虛幻和真實是不是事實上的虛幻和真實。

在我看來,出國生活了十幾年之後,人的靈魂就開始分裂,第一個屬於記憶中或偶爾重溫一下的故土舊夢,第二個屬於此時此地的現實。對於一個生活伴侶來自第二文化的人來說,
因為沒有在大環境下營造小環境的條件,這種分裂的特征就更加明顯。大部分外娶的婚姻,如果在堅守了十幾年之後還沒有破裂,差不多也都可以算是幸福美滿的婚姻。
因為覺得幸福,所以感到第二個靈魂找到了歸宿。但正因為第二個靈魂找到了歸宿,我們就更加可憐第一個靈魂的飄零。
人在為靈魂尋找寄托的時候總是理所當然地在愛情中尋找,所以當我為我們那個屬於故土的第一個靈魂尋找寄托的時候,
自然而然地就把目光集中在假想的愛情客體——中國女人身上。我們兒時的性幻想,豆蔻年華時的情素,初戀時的刻骨銘心,沒有一個不是把中國女人做為載體的,
那時的我們還沒有飛躍的想象能力和超前的預測能力去把一個金發碧眼的西方女人做為夢中情人的代表和實現現身體驗的合夥人。
中國女人做為先入為主的圖像就成了我們永遠趨之不走的情結——我們無論對自己今天的生活有多滿意,也都還是驅散不掉要為第一個靈魂找到歸宿的的欲望。

以上的主語用的是“我們”,因為我認為自己是在泛論,以下的主語是“我”,因為我再是自以為是也不敢認為那還是泛論。

回顧二十幾年的情史,當我發現“我愛你”這一句話我曾經聽過美式英式加式澳式的英文版,法文版,意文版,西文版,波蘭版,當然,還有各種各樣的荷文版,唯獨沒有聽過中文原版的時候,
我覺得自己的第一個靈魂就象是一個可憐兮兮無家可歸的流浪漢。當我發現中國女人給我留下所有的記憶都是突然間就翻臉不認人的時候,
哪怕有再多版本的“我愛你”都不能抬高一點我那個曾經被打擊得灰頭土臉的自信,我的第二個靈魂越是驕傲,我的第一個靈魂就越是自卑,我的國女情結已經變成了一個死結,再也打不開了。
不開也罷,人生在世,誰還沒有幾個解不開的情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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