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港在東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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賽德克巴萊

(2018-03-29 21:15:02) 下一個

     

 

 

 

1895年,一紙《馬關條約》讓台灣淪為了日本的殖民地。之後的50年,就像曆史上所有的殖民地一樣,台灣經曆了殖民統治下的反抗與鎮壓、反同化與同化、破壞與建設。直到1945年,日本在二戰中戰敗投降,這段殖民曆史才告以結束。魏德聖的《賽德克.巴萊》描述的便是這段曆史中的一段,一段賽德克.巴萊族為護衛自身的文化而采取暴力反抗的曆史。

  站在2012年的時空去看發生在82年前的一段曆史,很容易出現的狀況就是時空錯亂症候群——我們會用現代時空的結果,理性而徹底的否定掉82年前賽德克.巴萊族所選擇的暴力反抗,更有甚者麵對現在大陸現狀,愚蠢至否定當年的反殖民戰爭,亦或者是不那麽徹底的否定,認可他們的反抗精神,但棄賽德克.巴萊族的文化特質於不顧,認為他們應該采取——非暴力不合作的反抗形式,會順利演進入台灣的國泰民安的現在,或者否認他們的反抗和台灣現狀之間的因果關係。

  畢竟,基於現代社會部分殖民地所呈現的結果,被殖民看上去似乎並不是那麽糟糕的事。新加坡、香港、台灣、印度、……,如果美國仍然由其原住民印第安人所有,……。總之,目前,我們在21世紀所擁有的結果似乎在表明,被殖民不僅不那麽糟糕,甚至可能因禍得福。所以,何必反抗?

  就像《賽德克.巴萊》電影中,達奇斯也就是花岡一郎所說的:“被日本統治不好嗎?在現代文明中生活,有學校、醫院、郵局,不必在森林裏靠野蠻獵殺來生活。有什麽不好呢?”如果被殖民發生在當下,估計達奇斯也就是花岡一郎還會說:“靠我們的文化,我們恐怕永遠都不會有計算機和網絡。”沒有計算機和網絡——那還叫生活嗎?

  所以,我們會在很多地方看到類似這樣的表述:

  想當年,新加坡隻是一片擁有150萬人口的沼澤地。如今,這個國家的人均外匯儲備已經世界第一,你可以在那裏獲得世界最好的教育和最好的衛生保健。如果沒有當年的英殖民地政府,新加坡能夠走到今天嗎?不感謝英政府怎麽可以?

  亦或者是,正是英國的殖民統治讓印度的資本主義破土萌芽了,讓印度在接受了西方的現代教育製度和近代文明,培養了一大批掌握西方現代文化的知識分子,為近代科學技術在印度的發展奠定了基礎。現在的印度還在沿用英國的很多政治體製,加上印度的古老文明,使得印度呈現出繽紛的思想文化。不感謝英殖民時期你們還算人嗎?

  更何況,即使不考慮事實,在理論界對於殖民統治也並不是完全持否定態度。事實上,早在1853年,馬克思在《不列顛在印度統治的未來結果》一文中就指出宗主國對於殖民地的影響包含了破壞和建設兩個方麵。以非洲為例,在早期奴隸販賣時期,殖民者對非洲文化造成了毀滅性破壞,而在自由資本主義時期,禁止非洲本土的奴隸貿易則推動了非洲的進步;在帝國主義時期,殖民者瘋狂掠奪非洲的資源,但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殖民者又對非洲進行了投資和發展。

  既然是有破壞也有建設,對於殖民主義的評價,自然也就是有否定也有肯定。特別是當建設大於破壞時,殖民這件事似乎就由壞事變成了好事,因禍得福,實在沒有什麽值得否定的。

  暫且不論“因禍得福”是否成立。先說殖民由禍變福的過程是怎樣的?

  其實,這一點《賽德克.巴萊》給出了答案,就是莫那魯道在溪水邊對花岡一郎(達奇斯)說:“你們這些日本警察帶我們坐了好幾天的船去日本,卻隻讓我們看飛機、大炮。那邊怕我們反抗,想盡辦法對我們好。”換言之,殖民由禍變福,是因為變福更符合殖民者的利益,而這其中最為核心的利益源自——能夠帶給被殖民者感受到平等、尊嚴的殖民統治才可能讓抵抗消失,從而讓殖民者順利完成資源占用,無非耗費成本去鎮壓反抗。

  千萬不要認為殖民者擁有大炮、飛機,被殖民者擁有的隻是長矛、弓箭,殖民者就不會害怕抵抗。如果真的不害怕,也就沒有東西朝鮮的天文數字維穩費了,如果真的不害怕,也就不會發生影片描述的那一幕:一個賽德克.巴萊人殺了一個日本人,結果殺人者的全家都被燒死了。這種極端高壓措施是為了消滅所有的抵抗之舉,其恰恰意味著殖民者對於反抗的憂慮。

  畢竟,在異國他鄉打仗耗費的財力是巨大的,也是極其艱難的。如果在被殖民地頻繁發生戰亂,殖民者不僅不能通過殖民地來獲取資源,反而要花費資源來平息戰亂,其勢必還會麵臨來自國內的壓力。所以,殖民者需要的是快速建立統治秩序,以便迅速占用當地資源,而不是沒完沒了的戰爭。由此,擔心抵抗就成了影響殖民者選擇統治策略的最為重要的因素。

  對於抵抗的擔心會帶來高壓統治。因而,所有經曆過殖民的地區都經曆了尊嚴、生命、財產被肆無忌憚的侵犯,反抗被血腥鎮壓的曆史。但是,與此同時,對抵抗的擔心也是殖民者實施良治的壓力。

  權力使人腐敗。世界上沒有一個政府會心甘情願自覺自願地履行政府職責,為社會和公民提供良治服務。專製、腐敗是權力的天然衍生品,也是政府的天性。能夠讓政府收斂起專製、腐敗天性的是——公民的不服從。在西方普世觀念盛行的當下,人們喜歡說“天賦權力”。事實上,這是一個謊言。如果非要他正確你必須解釋理解為上天給了你人人平等得權利,誰如果剝奪侵占了你平等得權利,你可以付諸抗爭,事實上權力的真正來源也就是,當你試圖去侵犯他人時,“他人不答應”。他人的力量和可能的反抗是我們認可他人擁有權力的硬道理。公民的不服從是政府認可公民權的硬道理。設想,如果沒有持之以恒的反抗,美國黑人會有今天在美國的地位嗎?要知道,盡管1868年《美國憲法》第14條修正案給予所有非洲裔美國黑人公民權,但是1896年 最高法院卻判決種族隔離不違憲,為南方各州的種族隔離政策開綠燈。之後是有了馬丁.路德.金,有了馬爾科姆.X這樣的民權領袖,有了長達一個世紀的抗爭,才有了2008年奧巴馬的當選。

  如果說,美國黑人並不是殖民問題。那麽,就來看看殖民地區。

  香港,在經曆了20世紀60年代末的數次暴動之後,英政府才於20世紀70年代初調整了政策,開始吸納華人進入決策機製,實施港人治港。

  新加坡,它是英國控製印度洋的重要工具,英國殖民者比新加坡人還期望社會穩定,而當時大量中國移民湧入新加坡,各籍貫移民之間的可能紛爭成為社會穩定最大的威脅,為此英國不得不采取分而治之,才讓新加坡免受殖民之苦。

  至於印度,如果殖民真的可以因禍得福,我們如何理解印度的獨立運動?如何理解甘地?

  因此,作為一個站在現在的時空裏的台灣人,即使你可以不去感激他們的抗爭,甚至不讚成他們以生命為代價的血祭祖靈,但是你絕不能愚蠢無恥到去徹底否認他們。

  因此,對於殖民統治所謂的“因禍得福”,可以這樣說:

  如果不存在“抵抗”作為後盾,也就不存在殖民者實施良治的可能。因為,權力不是他人賦予的,不是天賦的,權力來自於——麵對暴政,每個人的不答應、不順從。這一點不僅對殖民統治是成立的,對於任何統治都是成立的。沒有反抗精神的公民是不可能享有自由民主的,也是不配享受自由的,無論他是被殖民的,還是被本民族統治的。

  站在21世紀,我們所看到的那些所謂殖民帶來的好處,它們來自殖民者不得不為之的投資建設,也來自被殖民者對獨立的渴望以及由此而采取的反抗。若是看不到這一點,就是犯了時空錯亂症候群,以為殖民者是仁慈的天父,一心一意要帶給被殖民地區美好的製度。要知道,國家是一個利益體,發動戰爭、獲取殖民地,從來都是為了本國的利益,為了解決國內的資源短缺或社會動蕩,而不是跑去別的國家當雷鋒的。

  更要知道,人性的惡劣決定了,殖民者一定是以高高在上的勝利者的心態來看到殖民地區的,因而,歧視、侮辱、剝奪、侵犯、掠奪、殘害、……,是所有殖民曆史裏都存在的事實,這一事實意味著被殖民人群尊嚴的喪失和屈辱的生活。所以,在《賽德克.巴萊》的影片中,當反抗以失敗告終時,莫那魯道才舉起槍對著自己的妻子說:“我怕你們承擔不住活下來……。”

  這種時空錯亂症會讓很多人,站在2012的時空下,很悠閑的讓很多人更容易很愚蠢想當然的否認賽德克巴萊甚至以滅族為代價來反抗殖民,否認70年前的發生在大陸那場反殖民的浴血守護。

  今天,在21世紀,很少有人會感受到種族之間的排斥。即使中東地區戰火紛飛,巴勒斯坦人、以色列人、猶太人、……每天充斥在新聞媒體中。但是,對於生活在和平國家的人們而言,種族排斥是一件非常遙遠的事,遙遠的就像不曾存在過一樣。但事實上,種族排斥不僅存在過,而且還會存在下去。

  1996年,駱家輝在當選華盛頓州長時說過一段話:“一百多年前,我的祖父在未滿二十歲時從中國來到美國,靠給人家做傭人換取英文課程。他那時所在的地方距離華盛頓州長的官邸僅僅一英裏。但是,我的家族花費了一百年時間才走完這一英裏。這是一段隻有在美國才有可能發生的旅程。”

  一英裏。一百年。這一百年之中,這個家族承擔了什麽呢?這尚且是在當今的美國。那麽,設想一下,82年前,在日本殖民統治下的台灣,作為勝利者的日本人會如何看待作為失敗者的台灣人呢?種族之間固有的排斥,再加上勝利者的傲慢,作為殖民地的台灣麵對的是怎樣的製度呢?

  由此,殖民是一件好事還是一件壞事不言而喻了。並且,無論殖民的最終結果是什麽,即使是建設大於破壞,都無法改變 “殖民是一件壞事”的事實。這就像王小波當年在某篇雜文裏所舉過的例子:一個瞎子被人踹下樓,摔了一身傷,結果卻複明了,但你絕對不能因為瞎子複明了,就說他被人踹下樓是一件好事。

  壞事就是壞事,不可能變成好事,唯一能夠發生所謂壞事變好事因禍得福的情況隻有一種:一開始它就是一件好事是福,隻不過是你目光狹隘,判斷錯了,當它是一件壞事是禍。

  殖民是一件壞事,它能帶來好結果,取決於各種因素——例如前文說過的新加坡湧入大量的外來移民,迫使英政府不得不采取分而治之,其中最不可缺乏的因素是被殖民者的抗爭精神和抗爭行為。類似於,駱家輝的家族用一百年走完一英裏,支撐這個家族的是以反抗精神為基石的自強自尊,而不是期望通過被殖民從而得以被帶進好製度的順從。

  當然,反抗精神並不必然意味著暴力反抗,但絕對包括暴力反抗,尤其在冷兵器時代,暴力反抗是最容易成功和讓暴力殖民者妥協的手段。

  事實上,時至今日,在利益麵前,人類並沒有變得更文明或更不野蠻。隻不過是人類社會的發展由體力上的優勝劣汰進化為智力上的優勝劣汰,現代武器讓殘忍變得更加間接,一刀砍下人頭,被時空錯亂群認為是野蠻,一個燃燒彈扔下去,N多人被活活燒死,愚蠢如你到認為不那麽野蠻了,隻不過是當年的揮刀殺戮被熱武器拉遠了距離而已,環顧當下,我們遠遠沒有理由這麽快忘記否認他們的抗爭。

  當武器由冷兵器進入到熱武器之後,暴力反抗的成功率就變得極其低了。因而,現代社會才出現了“非暴力不合作。”但是,一個不可否認的事實是,“暴力抵抗”的可選擇性是讓抗爭具備威懾效力的最重的砝碼。而回到《賽德克.巴萊》這部電影裏的暴力抵抗,則需回到賽德克.巴萊族的文化特質之中,回到文化之於人的意義之中,才可能理解莫那魯道帶領族人反抗的原因,理解他們的反抗為何堪稱“偉大”的原因,盡管它的代價是賽德克.巴萊族幾乎被滅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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