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句結尾的十六種手法 第五法,第六法,第七法
絕句結尾的十六種手法(摘自網絡,作者不詳)
(5)臨去秋波,貴在傳情
喜歡看古典戲劇的人都知道,表現情人分手的埸麵,少不了有依依惜別、臨走還情意綿綿、一副難分難舍的樣子,當演員己走至幕邊即將下場時再回頭顧盼,遞過來最後一束含情脈脈的眼光,這叫“臨去秋波”。別小看這回眸的一束秋波,其威力卻是好生了得,有時竟能使人立時銷魂勾魄、筋骨鬆散、全身癱軟。絕句的結尾,有時也采用這種方法。
試看崔護《題都城南莊》:
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麵桃花相映紅。
人麵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崔護的這首詩之所以能傳誦千古,是因為詩裏蘊藏了一個帶有傳奇色彩的“本事”:崔護舉進士下第,清明日獨遊都城南莊,有了“尋春豔遇”的驚奇,次年為情所驅再去南莊,卻“重尋不遇”。這可是頗具戲劇性的情節。但這一“本事”的真假,卻無從考究。詩人在寫作中虛構情節或場景也是常有之事。如果“本事”為真,則崔護其詩便是借“本事”而出名,如果“本事”原本就沒有,是崔護先寫了詩,好事者附會崔護虛構的情節而添油加醋敷演出所謂的“本事”,則後來據此編成的戲曲都應向崔護交版權費。總之,崔護的這首詩使“人麵桃花”成為人們津津樂道的典故和成語。而詩的結尾正扣緊“人麵桃花”依依不舍,乃至怏怏離去(不見人麵的失落感),臨走猶轉秋波(隻見桃花在春風中凝情含笑)。依舊含笑的春風究竟意味什麽呢?譏諷詩人的自作多情?揶揄詩人本不該錯失機會?暗示小女子願為詩人傳遞信息?不管怎麽樣,那豔若桃花的少女如今隻是一個美好的追憶,連影子都不曾留下嗬!世事不就是這樣麽,那美好的東西一旦失去了,就甭想找回來。誰叫你那麽粗心呢?詩人在結句裏失意地咀嚼著無比的悵惘。
再看徐俯《春遊湖》:
雙飛燕子幾時回,夾岸桃花蘸水開。
春雨斷橋人不度,小舟撐出柳陰來。
李夢生說,“徐俯這首詩,好在越讀越耐讀,猶如倒吃甘蔗,漸入佳境。前兩句初讀很平常,但後兩句一出,詩馬上活了起來”(《絕句三百首》注評)。為什麽後兩句一出全詩即活?原來,徐俯在這裏上演的也是臨去秋波好把戲。春雨,燕歸,桃花戲水,景色平常,興致一般,再看小橋己被上漲的湖水漫過,春遊的興致頓時消落,正待離開時,一頁扁舟“嗖”地從空朦濃鬱的柳陰中搖曳而來。而詩人也就在此打住。行啦,一個秋波已送出,足夠讓你心頭蕩漾的了。
看看今人詩中是否也有此一用法。
四川詩人王聰有一首絕句《老屋》,其詩曰:
燕子已無蹤影來,梁間空落百年埃。
能經歲月為何物,簷角野花春自開。
此詩作者欲擒故縱,想抒發對“老屋”的熱愛,卻用了大堆筆墨勾勒了眼前的一派淒涼景象,老屋無人住,連燕子也不來築巢,到處是堆積已久的灰塵,世事滄桑,令人感慨。正待轉身走時,忽然瞅見屋簷竟然奇異的開著一朵小花,似在向陌生的客人微致笑意。這時,詩人心頭一熱,忍不住再回頭朝老屋仔細打量了一番。這詩,就因為結句的秋波一遞,想走都難。但如此一結,那滄桑淒涼的意味益發濃鬱。
四川詩人李世鏞一首絕句《重讀‘茅屋為秋風所破歌’》,其詩也在結句的勾勒情感上狠下功夫。其詩雲:
茅屋秋風不再吟,華堂豪墅逐時新。
爭誇廣廈千萬座,籬下猶有屋漏人。
這詩以重讀杜甫《茅屋為秋風所破歌》有感而發。應當看到,與十年、三十年、六十年前相比,如今城鄉人民的住屋條件已大大改善,昔日的茅屋草房,已被新樓房和豪華別墅所取代,所以,當年大詩人杜甫所渴求所呼喚的“廣廈千萬座”真的有了,這當是一件令人高興之事。可是,這“華堂豪墅逐時新”的千萬座是讀書人都有的嗎,是貧苦人都有的嗎?非也。隻是一小部分人才享受了這種“華堂豪墅”的豔福,更多的人還被高房價壓得喘不過氣來,還在蝸居、還在拚租,即使住進了新樓房,也是要當幾十年房奴的,但房奴也罷,蝸居也罷,還不是最苦的,處境最淒涼的還有籬下的“屋漏人”。這一層意思,詩人隻在結尾時才不慌不忙地抖落出來,也有臨去秋波之魅力,直讓讀者心頭一震。
重慶詩人高德平有一首《聽居台表兄訴說思鄉事》,其詩之感人,也盡在結句的一語攝魂之功力上。其詩曰:
每向長空苦覓尋,憑欄唯見月光深。
溪流六十思鄉淚,瘦到無肌隻剩心。
這首詩作寫表兄臨解放時不由自主地去了台灣,六十幾年後終於回到闊別的家鄉,對著還能見到的親人訴說這隔海思念的苦楚,一把老骨頭,兩行思鄉淚,感動著親人、鄉人,感動著作者。詩的前三句描寫表兄憑欄望月、長空盼雁、一年又一年苦苦追尋家鄉親人信息的具體情景,結句突出放大這種思鄉苦楚對人的極端折磨:“瘦到無肌隻剩心”。一個極度誇張的形象刻畫,勾勒出一個特定的人物風貌。此一結句傳情入畫筆而有非凡穿透力,讓人讀之如見其人,如聞其聲,鮮活而有特色。這種秋波的勾人魂魄,非一般人所能消受得了。
筆者有一首《海外相思曲九首》之一,寫一位僑居美國的女士思念大學時代的初戀情人,結句也用上一轉秋波的筆法,其詩曰:
異國花香別有天,校園入夢憶纏綿。
斜陽不看看飛鳥,一到中秋恨月圓。
此詩前三句已將身在異國而無時無地不在夢境中追憶初戀甜蜜情懷的癡情女子的相思之情詳盡描述出來,結尾如繼續一路寫下去,也無非是相思情難了之表達。感情道盡就不能給人回味之空間,這是每一個詩人都懂的。但如何才能在情感的傳遞上捕獲讀者之心呢?宕開一筆,臨走秋波,或許更能動人魂魄。於是結句落在一個“恨”字上。不恨他人,也不恨自己,卻恨到月亮上。讀者可能一下子不甚明白,可是如果慢慢深究,就會逐漸走進女主人公的心靈深處,當是先前校園纏綿時多在月色之下,或是最後分手的那一刻與月色有關,再加上月圓之際再也沒有戀人的身影,於是便把不能與戀人相處的苦楚怪罪到明月身上。如此一尋味,這臨去秋波的一轉,便把小女子對戀人的深切情感傳神的表現出來,不說令人執卷留連,至少覺得情真可感。所以,臨去秋波,善於傳情。惟其傳情,才能動人魂魄。如果回頭一顧,並無秋波(真情)遞出,則讓人看到的或許就是白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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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句結尾的十六種手法(摘自網絡,作者不詳)
(法7)據實構虛,營造詩境
中國傳統藝術文化講究虛實相生、虛實變化。如國畫、書法的“布白”、“留白”、“飛白”。“白”與黑即墨色相對而言,著墨為實,“布白”為虛。實者,具狀目睹也,虛者,隱形想像也。故眼見為實,耳聞為虛,眼前景為實,意中景為虛,自家情為實,他人情為虛。絕句收結,有時便用據實構虛的手法,在具狀描述眼前景和自家情的基礎上,以合理的想象與懷憶,推及另人旁事與他情,使今古相比、人我相應、虛實相生、有無相形。這種結尾方法“使筆生動有機,機趣所之,生發無窮”(清人方薰語)。
且讀韋應物《秋夜寄丘二十二員外》:
懷君屬秋夜,散步詠涼天。
山空鬆子落,幽人應未眠。
詩人在涼意襲人的秋夜懷念故人,首聯便據實具狀,敘述自已在一邊散步一邊思念丘員外。接著,詩人開始想,如此秋夜涼天,空山幽靜,不時有鬆子掉落發出“的達”響聲,隱居於深山的丘員外會在做什麽呢?應該還沒睡吧?那麽,也許我在想念著他,他也在想念著我吧。你看,這後麵的情景不一定當真,壓根兒是想象出來的。但因為是從前麵的實情實景生發出來的,所以其想象又是合理的,讓人可信的。
李商隱那首著名的《夜雨寄北》:
君問歸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漲秋池。
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
結尾用的也是據實構虛的手法。首聯寫自已在巴山獨對孤窗秋夜聽雨、遙望北方思歸不能的境況,這是實景、真情。遠在北方的那個人(因有一選本題為《夜雨寄內》有人說那人應是李商隱妻子,但有人考證出其時他的妻子己死,應是友人,但從詩文內容看應是戀人)盼自已早點回去,而自已卻一點辦法也沒有,那種抑鬱沉悶難堪難挨的心情隨著雨勢的增大池水的猛漲而彌漫開來。揮之不去的相思之情、羈旅在外的淒涼孤寂,一並融進綿密淅瀝沒有盡頭的雨聲之中。正在讓人一愁莫解的惆悵時,詩人突發奇想,“假如日後那一天相聚,不是可以把今晚雨中相思的淒苦一一訴說出來麽?”真是妙不可言,一個據實構虛的設想,提前把未來相見的歡樂拿來派上用埸,而此時的寂寞與苦楚似乎也就在幸福的憧憬中消解了。
然而這是以酒澆愁愁更愁,越是設想未來的歡樂,則越是增加此時的淒苦。正是“翻從他日而話今朝,則此時羈情,不寫而自深矣”(徐德泓《李義山詩疏》)。詩人自然知道這個道理,因為這正是他如此結尾想要的藝術效果。可以說,據實構虛苦心營造的巴山—西窗—巴山、今夜—未來—今夜如此回環對比的詩境,其曲折性和深婉度俱令人歎為觀止。
看看今人詩中有那一些作品用上了這一結尾手法。
河北詩人王玉祥有一首在海峽兩岸詩賽中獲大獎的絕句,詩名為《贈台灣友人》,詩曰:
最憶童年捉柳花,何時重品故園茶?
春深怕讀登樓賦,阿裏山高不見家。
捉柳花,這是農村兒童常玩之事,出生於農村的人都經曆過或即沒有親身經曆也一定見過,這是實景。故園茶,一喝便有故鄉的山水味、人情味,對於久別故園而有一海之隔的台灣友人來說,想“重品”之盼望也是實情。但“阿裏山高不見家”這一情節,就是詩人憑空想象出來的。第一,詩人不一定到達過阿裏山最高的地方,是以能不能看到家隻是一種推測;第二,台灣友人也不一定會站到阿裏山的山頂看故鄉,所以不存在“阿裏山高不見家”的情節。但詩人把這種不可能、不會有的虛擬情景變成可能、變成似乎已經有過的可見情景時,那種深深的悵惘,那種濃鬱的思念,就十分強烈地展現出來了。在這裏,據實構虛的藝術魅力就顯得格外可賞。
湖南詩人李興旺有一首絕句《新晉某官》,結句用的也是據實構虛的手法。其詩曰:
一抹寒流出鬲山,中原萬籟噤如蟬。
十年平步青雲路,足踏焚書幾縷煙?
這詩的前三句,寫的是實景、實事。首聯是人們熟知的自然現象,當寒流降臨大地時,平時喜歡出聲鳴叫的蟲兒都鑽到地洞裏去了,沒鑽洞的譬如蟬兒也不再出聲了。成語噤如寒蟬就是這麽來的。這種自然現象人所皆知,這是實景。第三句是從某官員發跡晉升的事例落筆的,這是實事。結句便是據實構虛,有意營造一個耐人尋味的景象。因為官升得快,所謂平步青雲,那麽一定要借助腳下的雲煙,得有雲煙才能把他托舉上去。這一點似乎也是合乎邏輯的。但雲煙不一定是“焚書”方有,燃放炮竹也有,拆遷毀屋也有,詩人所以單列“焚書”為代表,是因為“焚書”即禁言,這與“寒流”的作用相當。如果是拆遷毀屋的雲煙、燃放炮竹的雲煙則白寫了“寒流”的威風。而且,現實中也有無數個例,比如那個四人幫的筆杆子,當年就靠踩下了吳晗的《海瑞罷官》而平步青雲。所以,詩人很巧妙地依據曆史與現實,當然也一定有某官員的“戰績”,於是虛構了“焚書”這一意象並借助這一意象加深了作品的意境深度。從詩詞的修飾方法來看,這隻是一種象征意義。但據實構虛的結句手法十分給力。
筆者有《西塘絕句十二首》,其中一首雲:
屋後河埠門洞開,烏篷列陣水邊歪。
欣留客棧茶初沏,坐等西施歸浣來。
這是遊曆浙江西塘水鄉時寫下的。詩的前三句都是實景、實情,但結句的畫麵景象卻是虛擬的。虛擬這種不可能出現的場景而讓詩作平添意趣,這就是據實構虛、妙造詩境結尾手法的運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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