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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加坡國立大學教授、前外交官馬凱碩光華樓開講:“西方迷失了嗎”

(2018-09-18 12:05:55) 下一個
新加坡國立大學教授、前外交官馬凱碩光華樓開講:“西方迷失了嗎”
 
發布人: 劉嘉誠   發布時間:2018-06-04   瀏覽次數:

 

 

5月23日,新加坡國立大學公共關係教授、前外交官馬凱碩在複旦大學光華樓吳文政講堂進行了一場講座,複旦大學張維為教授、黃仁偉教授、哈佛大學大衛·阿米蒂奇教授作為評議嘉賓參加了活動。本場講座由複旦大學中國研究院、複旦大學一帶一路及全球治理研究院、上海春秋發展戰略研究院和複旦大學國務學院聯合舉辦,規模空前。

 

下為馬凱碩演講整理:

 

 

今天我的講座標題是“西方迷失了嗎?(Has the West Lost it?)”通常一位好的演講者會給觀眾留下懸念,一直到最後再揭曉答案。但我是個好人,我現在就告訴大家。

我的答案是:“沒有”,或者說“還沒有”。不過,西方再不改變的話,他們很有可能會迷失。這也是為什麽我寫這本書的原因。某種程度上,這本書可以算作是給西方的禮物。提醒他們該醒過來、適應新的世界秩序了。

今晚我的講座會分為三個部分,回答三個問題。

第一、為什麽西方那麽重要?他們的人口隻占到世界人口的12%。為什麽我們那麽在乎他們?

第二、西方犯了什麽錯?

第三、我會給西方一些戰略性的建議。

 

 
讓我先來回答第一個問題,我們為什麽重視西方?

 

近一個世紀以來,尤其是過去的200年間,西方世界是最成功的文明。盡管西方曾經四處征戰、殖民,但在去殖民化之後,西方的理念和實踐在世界範圍內傳播,使得人類生存條件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許多人沒有意識到一個簡單的事實:人類社會過去30年中取得的進步要比此前的3000年還要來得大。我敢說,未來的曆史學家回顧今天這個時代,尤其是近30年,他們會說,這是多麽令人歎為觀止的成就啊。

這聽上去難以置信。你每天起床、看電視、讀報紙,目力所及都是壞消息。這讓你失去了大局觀,對世界的變化無動於衷。

我在自己的書中引用了一些例子。我們回顧人類曆史,最殘酷的一麵無疑是戰爭。數千年來,戰爭從未間斷,人們不斷流血犧牲。我們沒有意識到的是,今天的人們生活在人類曆史上最和平的年代。這裏我想引用哈佛大學Steven Pinker的觀察,他說“今天,我們可能生活在史上最和平的年代。”他根據《2006人類安全簡報》(Human Security Brief)表示:“全球暴力從20世紀中葉穩步下降,50年代每年有超過6.3萬人在戰爭中死去,近十年這個數字減少到每年不到2000人。”這是多麽重大的突破!當然,有些衝突還會繼續,有些問題依舊存在。

我們再看另一項重要的指標:處於絕對貧困中的人口數量。60、70年代,經濟學家們曾努力發展第三世界,可經過十多年的努力,他們放棄了,斷言人類永遠無法擺脫全球性的貧困。

而牛津大學給出的一組統計數字顯示,上述結論下得太早了。1950年,全球四分之三的人口生活在極端貧困中。而到了1981年,這個數字降低到44%。到了2016年,極端貧困人口占全世界人口的比例,已經低到10%以下。就連以保守著稱的美國國家情報委員會也預測,到2030年,極端貧困人口將徹底消失。

如果有人在1990年和你說,25年後,世界饑餓人口將下降40%,兒童死亡率將減半,極端貧困將下降四分之三,你可能會覺得他們是傻瓜。然而,這就是真實發生的事情。

為什麽會這樣?我想,我們都欠西方一聲“謝謝”。這些成績的取得,離不開對西方思想的吸納和對西方實踐經驗的借鑒。

這些思想和經驗中,有三個關鍵點。

第一是“推理能力”。現代意義上的推理,對改善人類生存條件產生了深遠的影響。每當你遇到一個問題,你自然而然地研究、思考、最終解決問題。這看似簡單,但人類在曆史上的大多數時候都做不到。

推理能力是現代科技發展的土壤,而西方科技的傳播降低了嬰兒死亡率、延長了人均預期壽命,為過去的不治之症提供了治療方案。有些“技術”甚至極其淺顯。比如在非洲,僅僅通過引入“洗手”的觀念,就大大降低了嬰兒死亡率。

第二,是對“未來會更好”的信念。大多數人覺得這理所當然。而事實上,我的父母就是反例。他們生於印度、長於印度,從未受過教育。他們迷信命運,認為個體對自己的未來無能為力。而西方教育觀念讓人們意識到,你可以改變,讓生活更好,這種信念改變了一切。

以我自己的家族為例,我父母沒有上過大學,他們的兄弟姐妹也都沒有。到了我這一代人,我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上大學的孩子。而到了我的下一代人,我的孩子、侄子、侄女都受過大學教育。三代人,受高等教育的比例從0變成100%。這是人類生存條件改善的證明。順便說一下,現代大學也是西方給非西方世界的禮物。

第三個因素,是“良政”在全世界範圍內的傳播。許多原本被認為無可救藥的國家,今天卻成功了。以孟加拉為例,70年代初,它從巴基斯坦獨立出來。當時,基辛格極度不看好它的前景。就是這個國家,在過去20年時間裏,每年的經濟增長率超過5.5%。世界銀行預測,到2021年,也就是3年後,孟加拉經濟有望躍升至中等收入水平線以上。這是一個偉大的成就。

以上,都要感謝西方,他們的理念傳遍世界,為全球人類帶來福祉。他們本該為自己的成功慶賀,但是,今天的歐洲和美國,充斥著一種消極的氣氛。他們陷入了深深的低落。

這引出了我今天演講的第二部分,西方做錯了什麽?

我的核心觀點是,人類生存條件好轉的這30年,西方逐漸迷失了前進方向,他們犯了三個戰略性的錯誤。

第一個戰略性錯誤發生於1990年,冷戰以西方全麵勝利結束,西方人彈冠相慶,政治學者弗朗西斯·福山妄稱“曆史的終結”。多麽傲慢啊!他認為西方的製度已經登峰造極,非西方世界要做的隻是改變自己,采取西式民主,不然不可能成功。在我看來,福山的論斷在某種程度上讓西方遭受了無可彌補的損失。

那時的非西方世界——尤其是中國和印度——正在蘇醒,而福山的話讓西方陷入沉睡。

我之所以強調中印,是因為從公元1年到1820年這近2000年時間裏,中印有超過800年的時間是全球數一數二的經濟體。歐洲後來追上乃至美國成為世界霸主,隻是最近200年的事。如果把這200年放在2000年曆史的背景下觀察,你會發現西方的成功隻是曆史的一個波動,而波動過後,曆史的軌跡終究會回歸常態。可見,中印複興是必然的事情。

為什麽我特別提到1990這一年?因為這一年,是鄧小平改革開放政策的關鍵一年,也是印度實行經濟改革開放的起始之年。

第二個戰略性錯誤發生在2001年,這一年發生了什麽?如果你問一個西方人,他一定會回答“911”事件。事件發生時,我身在曼哈頓。我可以感受到“911”給美國帶來的政治衝擊。剛剛上台的小布什在“911”後,開始向伊斯蘭世界宣戰。美國於2003年非法入侵伊拉克,這之後的十年,它都身陷戰爭泥潭。

當時的美國沒有意識到,2001年有一件比“911”影響更深遠的事情正在發生——中國加入WTO。中國的加入,一夜之間向世界注入了8億人的勞動力大軍,這注定會改變世界秩序。而此時的美國,卻一心在中東掀起戰事。

正是由於這一戰略性的失誤,帶來了戲劇性的統計數據。整整40年,美國人的中位淨資產幾乎沒有提高,工人階級無比失落,這很大程度導致了2016年特朗普的上台。但歸根結底,是因為美國精英未能充分重視中國加入WTO。而即使是今天,這個錯誤也沒有被正視。

第三個戰略失誤發生在2014年。我們來看一組數字。以購買力平價衡量,1980美國GDP占到全球的25%,而當年的中國隻占到2.2%,中國比美國的十分之一還要少。到了2014,僅僅34年,中國的份額就超過了美國。但是,竟然沒有人、沒有一個美國人意識到這一點:世界曆史悄然改變了。

過去200年,西方曾經依靠卓越的戰略思想家,著眼大局,洞察變化,及時適應變化,成功征服並主導了世界。而今,西方正在失去他們的戰略思考能力,他們不僅沒有意識到世界的改變,他們甚至無法接受一個事實:他們必須適應新秩序。

 

 
我寫這本書,希望它會成為喚醒西方的契機。我認為,西方現在應該實施“3M”戰略。“3M”代表了3個M打頭的單詞。

 

第一個是“極簡”(Minimalist)。西方稱霸世界200年,習慣於幹涉他國事務。他們似乎把這當做是上帝賦予他們的使命,好像他們不去更正這個世界,這世界就會分崩離析。我的建議是,麵對今天的世界,對西方最有利的做法是盡可能“收手”。

我猜西方人會對我說,你怎麽能眼見著敘利亞人民受苦而視若無睹?這是民主與專製之間的鬥爭啊。那麽我想告訴他們,這世界上最大的三個民主國家是印度、美國和印度尼西亞。如果你說這是民主之戰,為什麽你不問問老大和老三的意見?我在書中引用了印度學者的觀點,他說:“每次西方幹涉中東,情況就變得更糟,人民就承受更多痛苦。你們應該聽聽第一大民主國家印度的聲音。”

我再舉一個例子來證明西方不出手的結果會怎樣。有一個區域由於它的多樣性,本該是世界上最糟糕的地帶。那裏有著6.3億人口,包括2.4億穆斯林、1.2億基督徒、1.5億佛教徒和信仰各種宗教的人們——我說的就是東南亞。而目前,東南亞有著全球第二大成功的區域組織“東盟”,它還是世界第七大經濟體,有望在2030年成為世界第四大經濟體。他們為什麽能做到?因為東盟沒有西方國家參與。我敢說,如果西方國家停止征戰,事情隻可能變好,不可能更糟。這就是為什麽我說西方要擁抱“極簡”。

第二個M,是“多邊”(Multi-lateral)。伴隨著西方帶給世界的現代化,世界正變成一個小而獨立的地球村。地球村需要地球成員理事會。我們並不缺少這樣的全球性組織,比如聯合國、IMF、世界銀行、WTO等。這些組織由西方發起,照理說加強這些國際組織的職能,會給西方帶來好處。但真相恰恰相反,我在擔任新加坡駐聯合國大使的10年裏失望地發現,西方世界正在破壞這些他們建立起的機構。

我的常識告訴我,當你代表著少數人,比如12%的世界人口時,一個有序的世界才能讓你的利益最大化。允許我引用美國前總統比爾·克林頓在2003的一場演講中說的話,他說,“如果美國永遠是第一,那我們當然可以繼續我們現在的所作所為。但是,當你不再是世界第一時,理清多邊規則、鞏固多邊機構、加快多邊進程才符合美國的長遠利益。”這些話是如此淺顯易懂,卻如此難以實現。

第三個M在西方的語境下是一個禁忌,這個詞就是“馬基雅維利(Machiavalli)”。他在西方被看做是罪惡的象征,事實並非如此。馬基雅維利的目標不是加重罪惡,而是增益美德,通過最佳方案得到最好結果。但不幸的是,馬基雅維利被認為是一個不擇手段的人。任何西方政客膽敢倡導馬基雅維利主義,那麽他的政治生涯就結束了。

我說的馬基雅維利是什麽意思呢?當我們談論“地緣政治”時,應該意識到這個詞最關鍵的部分是“地緣”。美國的地理位置和歐洲大不相同,他們麵對的挑戰也截然不同。當歐洲不加思考地追隨美國的政策時,他們很可能傷害到自身利益。諷刺的是,這邊歐洲介入敘利亞,那一邊德國總理默克爾就因為允許敘利亞難民入境而盡失民心。

我再給大家一個統計數據,你就知道歐洲要麵對的長期問題是什麽了。50年代時,歐洲人口是非洲的兩倍;今天,非洲的人口是歐洲的兩倍;到2100,非洲的人口將是歐洲的十倍。傻子都知道,如果非洲不發展起來,就會有越來越多的人非法進入歐洲。所以說,發展非洲是符合歐洲利益的,他們最好的搭檔就是中國。

現實是,當中國在非洲建設基礎設施、幫助非洲發展經濟時,本該舉雙手讚成的歐洲卻礙於美國淫威不敢動彈。這就是我說的“非馬基雅維利”的行為,他們沒有關注自身的利益。

未來的曆史學家回顧過去30年時,一定會驚奇於西方的成功如此輝煌,而最終卻一敗塗地。西方現在該做的,就是買我的書、認真讀、解決問題。

 

 

 

在講座之後的討論環節,精彩問題不斷。

 

有學者問馬凱碩,“Has the West Lost it?”的“it”指什麽?馬凱碩表示,他說的“it”指的是“it’s way”。

一位複旦學生提問:我們相信中國能成為第一,但是在成為第一的路上,中國有可能做錯什麽呢?馬凱碩回答,要避免傲慢心態,避免過度的民族主義。民主集中製的國家比起“民主”國家更能控製住民族主義。

一位歐洲留學生的問題有些出人意料:“Has the West Lost it?”這裏的“west”指什麽?馬凱碩詼諧地回答:指的就是紐約時報、華盛頓郵報、CNN說的那些“west”。全場觀眾都笑了。

一位尼泊爾留學生提問:您為什麽認為喚醒西方很重要。馬凱碩表示,畢竟西方為世界、為我們做出了很多貢獻。我希望他們現在也能理性地麵對中國崛起。

這個世界不缺理性的思想家,中國研究院努力為他們創造發聲的條件,希望那些影響這個世界命運的人,能夠聆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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