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陳廠長來我家,他說去看他農業大學工作的姐姐後來看看我家。我明白我去過他家,這是對等交換。正是晚飯時間,我請他和我們三口一起吃便飯。那時我母親已從人大換到我校,住在六住宅305號的朝南16平方米的大房間,我們在306號女兒住的7平米房間吃飯。這裏放我的鋼琴,我和我女兒的書桌,這兩書桌子就是最好的飯桌。
陳廠長看這狹小的房間感歎說,我們知識分子生活條件也如此艱苦。我說我剛升為講師,當了18年助教,學校沒蓋房子,哪會有大房子。那時校長就住在我樓下105號,又暗又潮濕的房子,總麵積也隻有60平米,他是一家獨門獨戶住,我們是兩家合住。我對陳廠長說因為他是廠長,相當於我們的係主任,所以他的房子要比我大得多,雖然他隻比我大三歲。
吃完飯,我推著自行車邊走邊聊,送陳廠長到校門口,我家到校門口要十五分鍾。到了門口我問他住在什麽地方,坐什麽車去,他說要到北太平莊換22路,我說我陪他走到那裏,可以少乘一趟車。我還是很留戀在上海每天晚飯後長時間散步的情景,心想這種日子是不會再有了,這晚是最後一次吧,因為我覺得我們很聊得來。
到了北太平莊送他上車後,一看表已快9點,我想太晚了趕快騎車回校。沒注意北太平莊正在修路,這是單行線。已經走了很遠才發現我逆向行駛,想取個巧,逆行到家吧。我想騎在土路上應當問題不大。但汽車一輛接一輛地朝我開來,汽車的大燈照得我眼前一片白,什麽也看不請,我想反正是小路,不會有問題,還繼續騎。
一輛裝滿石子的巨大卡車迎麵開來,崩的一下,我從自行車上甩了出去,正倒在馬路中間。我除腦子清楚外,全身不能動,我知道我被壓死了。
大卡車在我側邊停了下來,我覺得我躺在汽車前、後兩個車輪之間。司機和坐在石子上的工人下車到我麵前,我說我騎在土路上你們汽車還把我撞下來,我快死了。司機說他們汽車一點也沒碰到我,我倒在汽車旁邊,是由於我騎車撞上了大石頭土城的界標,把我彈了出來。
司機開車時看到我摔倒的全過程。我說除了我能說話外,全身不能動,也不能呼吸。他說這是我摔了什麽地方造成的。他幫我動我的手臂,我發現雙手有知覺,又動我的雙腿,我雙腿有知覺。他說這表明汽車沒壓我。幾個小青年想拉我的雙手讓我站起。我說我不能喘氣,別動我,不知哪有毛病了。司機蹲下來抱我,並讓小年青托我的腳把我臀部放到駕駛座位上,這時我被他們推著直坐了起來。
司機說送我去醫院,他們問在哪?我說就是附近的北醫三院,看來他們是外來的,對這裏不熟,由於是單行線開車繞了一大圈才到三醫院急診室,這時我似乎清醒了一點,我可以站,司機抱我下了車,我站在地上,雙腳可移動,進了急診室,司機替我掛了號,醫生看我四肢能動,頭腦清楚,就是不能大呼吸,馬上送X 光拍片。最後確診左肋骨一條斷裂。不用手術,讓我回家穿緊身背心固定。
司機問我住什麽地方,他開卡車送我回家,我校就在三院旁邊,開到家他們上樓叫家人下來接我,這時已是夜裏12點左右。我讓我丈夫把看病的錢還給司機。我心裏非常感謝這位助人為樂的好司機。因為我摔倒與他無關,他可以開車離去,這樣,我隻好一人躺在荒無人煙的馬路上等好心人幫助。
要是現在,大家都怕碰瓷,一定慘透了。去年在紐約,我經過一個風口,我的傘把我抬起,雙腳離地,摔倒在地。路邊一對中國夫婦看著我倒下,站不起來,就是不管。一位騎自行車的說西班牙語的男士把我從後麵托起,幫我把帶輪手提包撿回來,雨傘遞給我,看我沒事才撿起他的自行車走了,這對中國夫婦看我走過他們身邊一句話也不說,多麽冷漠。哪像同胞!
卡車離開後,我丈夫、女兒一句話沒問,馬上跑上樓,各自回屋睡覺,我一人扶著樓梯慢慢走到三樓。洗漱完畢回到我的房間,這個套頭髒上衣怎樣也脫不掉,費了一個多小時才從下麵把一隻臂退出來,然後再讓另一隻出來,總算脫下髒衣睡下。第二天一早,校長夫人,林阿姨上樓來看我,我在廚房洗髒衣,她問我家人怎不幫?我講了夜裏脫衣的痛苦經曆,她也不多問了。我明白我丈夫和女兒認為我那晚做了見不得人的事。
幸虧是左側問題,我穿上緊身背心,仍可用右手寫字。照常去上數學班的計算數學課,20多個學生,在小教室,一天假也沒請,學生一點也不知我肋骨裂了。到了年底,在我去株洲之前,陳廠長來北京出差,我告訴他兩個月前送他上汽車後,在逆行線騎車回家,摔了一大跤,一條肋骨裂了,已經兩個月,雖然去株洲出差沒問題,聰明的他馬上接上去說他可以和我一起去株洲,路上他可幫我拿行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