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捷奧斯波四重奏(6) 行走在雙堡之間

(2025-10-17 08:32:23) 下一個

一早離開布拉迪斯拉法,陰雨靡靡幾日的天氣終於放晴了。

在加油站加第二次油的時候,我突然發覺儀表盤顯示左前輪胎壓降低。下車四處看看,這兒的加油站和波羅的海三國一樣,找不到給輪胎充氣的氣泵。

想著今天要穿山越嶺,我果斷阻止了LD繼續前行的衝動,一路找尋修車行。

終於在路邊找到一家,但裏麵的工人不會說英文,比劃了半天,老板終於明白了我們的意思,提著一個氣壓計出來,測完胎壓,又給輪胎打了氣,但儀表盤依然警示,老板比劃著安慰我,沒事的,應該是汽車的某個設置需要重啟。

千恩萬謝完兩位熱心的斯洛伐克人,我們繼續上路 - 此後的十來天,我們就這麽既提心吊膽,又無所畏懼地在這個紅色警示的閃爍下開完了3000多公裏的裏程。

此次四國之行,有不少地方都必須預定門票和入場時間,今天我們的第一個目的地就是其中之一。因為給輪胎打氣耽擱了時間,為找尋停車場又折騰了十來分鍾,等到了門口,已經過了預定入場的時間了,急急忙忙總算趕上了參觀隊伍。

我們眼前就是這座被譽為斯洛伐克最美城堡的博伊尼采城堡(Bojnice Castle)。

城堡的曆史可以追溯千年,它經曆了從防禦要塞到貴族宮邸,再到浪漫主義改造的全過程,濃縮了斯洛伐克封建社會與貴族文化的演變。

12世紀時,城堡還隻是一座木結構的要塞,被用於防禦尼特拉公國邊境。13世紀時,要塞逐步被改建為石砌結構,形成最早的哥特式防禦城堡雛形。

匈牙利吞並大摩爾維亞以後,城堡成了匈牙利國王的封地,由王室直接掌控。

其後,城堡幾易其主,先後被國王封給不同的貴族。

17世紀初,城堡屬於圖爾佐家族(Thurzo family)。1636年,圖爾佐家族絕嗣,神聖羅馬帝國皇帝費迪南三世(Ferdinand III)將前者的部分資產收歸王室。

1637年,費迪南三世將城堡授予忠於哈布斯堡王室的帕爾菲家族(Plffy),以表彰其在對抗奧斯曼與新教叛亂中的功勳.

1643年,帕爾菲家族通過法律程序正式擁有了城堡及其附屬莊園。

帕爾菲家族(Plffy ab Erdd)是中歐曆史上非常龐大的貴族世家,它的很多支係的後代至今仍分布在歐洲各地 - 上圖是帕爾菲家族的紋章。

1852年,來自家族的雅諾什弗朗提謝克帕爾菲伯爵(Count Jn Frantiek Plffy)繼承了城堡,作為博伊尼采支係的最後一代,他對這座古堡的建設貢獻最大。

自1889年起,博伊尼采城堡徹底重建,帕爾菲伯爵聘請建築師 約瑟夫胡貝爾(Jzsef Hubert),將原先的防禦堡壘改造成一座浪漫主義的夢中宮殿 - 尖塔高聳,回廊曲折,窗欞如蕾絲,宛如童話世界。

伯爵親自參與設計,親自挑選石材、壁畫與家具,他希望這座城堡成為他藝術與人生理想的最終寄托。

末代帕爾菲伯爵是一位癡迷藝術的收藏家,一生購買收藏了大量古典油畫和雕塑。

這些收藏最初散布於他在維也納與布拉迪斯拉發的府邸,後來他把它們集中陳列在博伊尼采城堡內,形成了如今出現在我們眼前的帕爾菲畫廊(Plffy Gallery)。

伯爵應該是一位很自戀的人,城堡裏陳列了很多不同時期他的肖像。

伯爵堅持每幅畫都應與建築對話的原則 - 所以這座畫廊不是懸掛的油畫並不很密集,而更像是一場藝術與空間的對話。

伯爵的會客室。

伯爵多次遊曆奧斯曼帝國、北非和中東地區,他被當地的織物、雕刻、瓷器與裝飾藝術深深吸引。

回到博伊尼采城堡後,他準備在城堡裏建造一處東方世界的縮影,將這些旅行靈感轉化為室內設計,於是便有了這間東方沙龍(Oriental Salon)。

據說伯爵年輕的時候曾經愛上一位出身貧寒的姑娘,但兩人的關係不被帕爾菲家族認可。兩人分手後,伯爵選擇獨身,終身未婚,但他的臥室裏卻有兩張並排的床。

不知道這是伯爵為了接待貴族朋友而設,還是他刻意為之 - 夜深人靜之時,期盼著身邊陪伴自己的依然是那位舊愛。

無論哪種理解,都讓這間臥室多了一層神秘而孤獨的詩意。

大理石教堂(Marble Chapel)是城堡內部最莊嚴、最精致的宗教空間,是帕爾菲家族私人祈禱和舉辦宗教儀式的場所。

雖然名曰大理石教堂,但使用的石材卻非大理石,因為設計巧妙,小教堂在柔和的光線映襯下,牆壁,天花板都呈現出大理石的光澤。

金廳(Gold Hall)是城堡內部最華麗的地方,整個大廳的天花板由巨大的鬆木雕刻而成,並嵌以金葉。為了模仿威尼斯美術學院的天使天花板,伯爵於1907年向一家公司定製了它,可惜,他沒能活著看到它的完成。

如今伯爵的肖像還懸掛在金廳的牆壁上,他凝視著來來往往的遊人,深邃的眼神似乎訴說著某種不甘。

騎士廳(Knights Hall)是城堡中最古老的廳室之一,其起源可追溯到中世紀,最初用於武士聚會和家族會議。我隨著眾人走入此廳的時候,並沒覺得有什麽神奇,但兒子拉拉我,讓我抬頭看看天花板。

我不由得深吸一口氣。

站在金廳,你的目光會不由自主地被天花板上的金色浮雕和壁畫吸引,金色光芒照亮整個大廳,彰顯貴族的財富與儀式感。

而走入騎士廳,抬頭望去則是深色木雕的六邊形蜂窩天花板,每個格子都鑲嵌著家族徽章和騎士圖案,光影斑駁,仿佛在講述騎士的榮譽與忠誠。

一個強調華麗,一個體現穩重,兩種風格在同一座城堡內交相輝映,展示了不同曆史時期與生活氛圍的差異。

據說年輕時,帕爾菲伯爵曾走遍歐洲城堡,無數塔樓尖頂和雕刻細節深深烙印在他的記憶中。尤其是德國的新天鵝堡,那座童話般的宮殿讓他心生向往。

回到博伊尼采,他將夢想化為現實:塔樓拔地而起,尖頂閃爍,雕刻與浮雕交織,我曾二赴新天鵝堡,如今站在博伊尼采,確實有些似曾相識。

兩座城堡不僅外觀相似,它們主人的命運也似乎暗合。新天鵝堡的路德維希二世終身未娶,而末代帕爾菲伯爵亦始終獨身。

但路德維希二世的結局更加悲涼他最終神秘地死於湖水之中;帕爾菲伯爵則在維也納去世,他的遺願是將自己安葬在那座他摯愛的博伊尼采城堡。

伯爵死於1908年,三年後,他被安葬在一具紅色的大理石石棺中,這座石棺雕刻精細,由87個部件組成,重達27噸。

一百多年過去,伯爵一直安眠於地下墓室,仿佛還在守護著這座他最鍾愛的城堡。

城堡下麵還有一穴天然形成的喀斯特溶洞,大約形成於二千萬年前,深達26米。

洞中有一口深潭,和城堡裏的水井相同。帕爾菲伯爵特別喜愛這裏的靜謐,把此處稱作通往地心的禮拜堂。

帕爾菲伯爵去世後,因為沒有後代,城堡經曆了家族繼承糾紛、政權更迭和曆史動蕩。第一次世界大戰後,城堡部分產權由捷克斯洛伐克政府接管,但整體仍保留家族使用權。

二戰期間,城堡幸運地未遭嚴重破壞,塔樓、長廊和內部的金廳、大理石廳、畫廊等仍然完好。戰後,城堡被完全收歸國有,開始係統修複,並在1950年正式向公眾開放成為博物館。

看完博伊尼采城堡,不過幾個小時,但我仿佛穿越了幾個世紀:這裏有貴族的奢華與孤獨,有騎士的榮耀與沉穩,也有藝術與幻想交織的浪漫。每一扇窗、每一根梁、每一塊石板,都在低聲訴說著昔日那位伯爵的夢想。

死後的世界究竟如何,無人知曉。伯爵是否察覺自己離世後的一切?或許未必。但若他仍能以靈魂俯視這座城堡這座他傾注心血、深愛至深的城堡 - 我想,他會感到欣慰。

離開博伊尼采城堡,山勢漸漸險峻,林木愈發蔥鬱。我原以為斯洛伐克隻是個平靜的小國,首都布拉迪斯拉發甚至略顯平淡,卻沒想到它的山川風景竟如此壯麗。

從博伊尼采一路北上,車子蜿蜒在喀爾巴阡山的懷抱中。起初是溫柔的石灰岩丘陵,樹影婆娑,偶爾有溫泉的霧氣輕輕飄過;再往前,山勢陡起,雲霧與鬆林糾纏,穀底幽深得望不見底。

翻過小法特拉的山脊後,天地忽然開闊,奧拉瓦河在陽光下泛著銀光,麵對此情此景,兒子驚呼:我們是不是又回到了瑞士?

眼前,那座懸在岩石上的古堡,正靜靜地守望著北方的天際 - 這就是和博伊尼采城堡齊名的奧拉瓦城堡(Orava Castle)。

城堡海拔約112米,俯瞰著下方的村鎮Oravsk Podzmok。它曆經數百年擴建與修複,兼具哥特、文藝複興與巴洛克風格,是斯洛伐克最重要的曆史遺產。

城堡的確切建造時間已不可考,1267年它最早出現在當時的文獻裏,那年,匈牙利國王貝拉四世(Bla IV)將它賜予一個名叫 Mikula 的貴族。

14世紀時,城堡成為奧拉瓦地區的行政與軍事中心。

在這段時期,城堡逐步擴建為三層結構:
下堡:作為軍隊駐紮與倉儲區;
中堡:為行政與生活區;
上堡:是防禦與瞭望的核心部分

奧拉瓦城堡最輝煌的時代始於圖爾佐家族(Thurzo),1556年貴族 弗朗蒂謝克 圖爾佐(rancis Thurzo)從國王費迪南一世手中獲得城堡的永久租用權,他與其後代在約70年間對城堡進行了大規模的擴建和重建。

在16世紀末至17世紀初的幾十年裏,圖爾佐家族同時掌握了奧拉瓦城堡與博伊尼采城堡的所有權,但前者是他們的核心領地,而後者隻是家族支係的附屬封地。

但後來圖爾佐家族因為絕嗣而同時失去了對於博伊尼采城堡和奧拉瓦城堡的控製權。

17世紀下半葉,奧拉瓦城堡曾被不同的反叛軍占領或圍攻。由於地勢險峻,它多次被圍而不破。

1800年一場毀滅性大火席卷整座城堡,木質結構幾乎被焚毀,僅剩下石牆與塔樓,家具、掛毯、繪畫、檔案、文書與珍藏幾乎無一幸免。

相對於博伊尼采城堡內部豐富的收藏,奧拉瓦城堡留給後人的隻是一座空蕩蕩的石頭建築。

19世紀末期,奧拉瓦城堡開始得到修複,部分區域被改造為博物館。

第一次世界大戰後,隨著奧匈帝國解體,城堡歸屬新成立的捷克斯洛伐克國家。

如今的奧拉瓦城堡由三個層次的建築群組成:下城、中城和上城,擁有近150個房間,展示斯洛伐克的曆史、貴族生活、兵器與自然學藏品。

這座城堡最動人的魅力,莫過於它那雄偉壯麗的外表。沿著石階拾級而上,穿越低堡、中堡直到高堡,舉目四望,斯洛伐克的田園風光盡在眼前。

如果說浪漫的博伊尼采城堡好似開放在平原上的一朵玫瑰,那麽險峻的奧拉瓦城堡則是一隻蹲踞在岩崖上的一隻蒼鷹。

它矗立在險峻的岩崖上,身影與山石渾然一體。

山穀深處,溪水蜿蜒而過,林木層疊,陽光在枝葉間灑下斑駁光影,遠方的村莊靜謐而安詳。

整個景致,既有險峻的力量,又不失秀美的柔情,如同大自然為城堡精心繪製的一幅宏闊畫卷,讓人心生敬畏,也忍不住屏息凝望。

恍惚間,瞥見城堡上迎風飄揚的國旗,我才意識到,這座絲毫不遜色於德國萊茵河穀任何城堡的奧拉瓦,就位於被許多遊人忽視的斯洛伐克,靜靜地矗立在巴爾喀千山深處。

在這個節奏愈發急促的時代,人們越來越依賴自媒體的推送,愛好、選擇乃至審美都在悄然趨同,體驗也逐漸淺嚐輒止。隻有特立獨行的旅人,才有機會踏入那些未被眾人湧向的角落,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用自己的腳步去觸摸,去感受那些不被流行左右、隻屬於真實世界的獨特風景。正是在這種探索中,我們才能找回旅行的本意,也找回那份不隨波逐流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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