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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炕樓(一)

(2019-05-24 22:10:54) 下一個


      八十年代的長春路是當時西關最寬敞、氣派的大馬路,雙向四車道。雖沒有大連高爾基路兩旁挺拔、俊朗的法國梧桐,夏天時可也鬱鬱蔥蔥、樹影婆娑。在柴草市北段,“##府”就坐落在路北的一個二下兩層的火炕樓裏。(俗稱“筒子樓”),通透的大走廊,兩側樓梯顫顫巍巍,住著大約30戶人家。按現在房地產專家的觀點來看,地腳不錯。西側是第八商店。北靠藥廠,東南角坐落的是鼎鼎大名的大菜樓。

先說說周圍建築。首先就是我們兒時的“西單/賽特”——船營區第八百貨商店。雖隻有一層,大概是賣服裝、化妝品、茶杯、運動服及鞋帽等等。國營,不用說。沒事就進去轉轉,從不消費。五年級,經過艱苦談判,說服媽媽置辦上白色上海產回力球鞋。那個美呀。鞋底軟軟的,彈彈的,不敢跑,怕一下子飛起來。怎麽走都有點順拐。

      房間配置為兩室一廚加一個儲物間,屬院裏“豪宅”。無衛生間和暖氣,但有上水。每戶都在樓下有木板搭的棚子,用以儲存煤和柴火。我家有兩個棚子,因為要存放煤以及四五輛自行車。家不大,但很整潔。三代同堂。奶奶在世時,居領導地位,父親在弟兄中排行老三,為傳統孝子。奶奶信佛,極好潔淨,室內常年一塵不染。另外一大影響是奶奶來看我,省卻了幼兒園的經曆。

     記憶中東北的冬天異常寒冷,尤其是在火炕樓住的時候。火炕的原理是利用爐子裏的火加熱空氣,使其在爐道裏流通,使炕暖。印象中好多炕都不是很暖。諸多原因吧。首先是點火不易。因為溫度低,加上又潮,煤需要引火材料。那時候我們都用“明子”。(鬆香的一種?)煤又分好多種類,像我家還常燒蛟河塊之類的塊煤,很易燃。其他的碎塊煤就不太好用了,發煙大,熱量保持也不持久。很容易就燒完了。第二個難點就是炕下麵由紅磚搭成的煙道係統,很容易流通不暢。夏天裏火炕檢修是家常工程。冬天的夜晚,常被指派的任務是:小##,和你二姐去樓下棚子抬點煤上來,爐子裏的火要燒完了。這是個BIG JOB, 又不能不去。磨磨蹭蹭的和搭檔出門,在同伴大號手電筒照耀下,我爬上半人多高的煤堆,開始挖煤。上樓時邊閑聊,邊抬煤塊歸來。憑借勞動光榮的自豪,驅散冬夜的寒意。在西側2號倉庫,收藏好多父親練武用的刀槍劍戟,是與鐵子們舞槍弄棒的好去處。家父當年也算是武林人士,市裏泰鬥常老先生的五弟子,八極拳和單刀達到省武術比賽裁判級水平。

      當年家境還過得去。雙職工家庭,國營大廠,收入有保證。年節有福利。“世界有個加拿大,中國有個大家拿。”家父常詼諧的調侃,同時從肥大的棉大衣內襯處變出許多國光蘋果,凍梨,山楂糕與果丹皮等。(絕對黨費一分不少的車間支部書記)。曬曬家裏四大件:14寸上海產飛躍黑白電視機;雙波段紅燈牌收音機;君子蘭牌洗衣機;永久、飛鴿國產名牌自行車若幹輛。主任母親借職務之便,購置一台台灣產飛馬26自行車,質量精良,輕盈得被武術大師老爸一手舉過頭頂。當時那精力,讓你和阿姆斯特朗摟幾圈,你絕對不打怵。另外兩個實木椅子,據說太爺爺給我們傳下來的。按正黃旗家譜,沒準是破落貴族從哪個府上淘下來的?那兩把椅子有很高的四條腿,方方正正的扶手,後有靠背,並雕龍畫鳳,古香古色。來的客人都挺感興趣這兩把椅子。後來搬家後,老爸看這兩把椅子實在是快散架子了,黑漆也有些斑駁,就加固了一下,然後塗了清漆。至此,這唯一有望沾染古玩的藝術品就壽終正寢了。

      草根家庭的左鄰右舍自然都是小貧民和下裏巴人,可回想起也不乏樂趣。我家東門兩口子都姓P,是大工廠的工人。這夫婦都喜歡遊戲人間。丈夫好煙酒煙酒,口若懸河,典型東北大俠。常和鄰居說,我認識的哪個供應站的頭頭,過去開個白條子,就提出幾車鋼材,上火車,運到南方,黃金萬兩。雲雲。有這好買賣,他天天還去工廠幹活,在我們這破簡易樓住了那麽多年?令人生疑。P太太很時尚,體態豐腴,嗜好跳舞。有場的時候,花枝招展的騎車飄然離去,將現實中的負擔瀟灑拋開。其家中兩公子皆有心計。老大鐵嘴鋼牙,後來在京城做導遊。老二當了高中老師,中規中矩。當年P叔兩口子常打仗,驚天動地,風聲雨嘯。場麵控製不了時,鄰裏們就各勸一頭,然後將兩位少爺請我家就餐。這二位爺,風卷殘雲,頗具俠義之風。二姐企圖破壞少年們純真友誼:”小心你的朋友,P2(二公子),每次他來咱家玩,你的玩具(溜溜,卡片etc) 都少了不少。“俠骨丹心的我恨不得和親姐就此決裂。

      西側的鄰居是對無兒無女的老夫妻。我叫F爺和F奶, 是我記憶中遇到過的人世間最慈祥、善良的老人。F範奶和我奶奶是閨蜜,是否也信奉“一貫道”無從考證。也吃素,慈眉善目,幹淨利索。81年奶奶去世後,放學後回來的我有時候進不去屋,就去她家坐一會,和老兩口聊聊天。他們家很小,廚房連個小屋,牆上掛著各個時期親友的黑白照,照片中人物眼神明亮,放射著為共產主義偉大事業隨時現身的光芒。F爺當時歲數就很大了,精神矍鑠,成天四處溜達,家具廠退休老職工。個不高,耳朵有點失聰,總帶著平靜、安詳的笑。F奶年輕時絕對美女。她比範爺至少年輕十歲,很苗條,帶窄邊黑框眼鏡,做得一手好飯菜。老兩口有幾次邀請我們全家去做客,印象不深刻了,因為是素食,我不是很感冒。就是記得F爺拿出幾瓶好酒與老爸喝:西鳳、汾酒之類。古語雲:善有善報。可是如隻從此世看,我頗有些質疑。或者說概率高些,更說得過去。到了87年我們的筒子樓動遷,老兩口也搬到了臨江門的暖氣樓。但是F奶身體不好,過了幾年就撇下老頭先走了。剩下F爺,就由遠房的豐滿郊區的侄子和侄媳婦來伺候。當時我小,就知道傻玩,還去豐滿那家做客。他們先生是幹工程的,長臉,曬得黑黑的,煙很勤,有著鄉下人的謙卑、勤奮和野心。太太很胖,大嗓門,很厲害,也抽煙。一看就是主事的。F爺兩口子多年無兒女,手頭有一筆積蓄,這很可能是這對夫妻主動照看老人的緣由。聽說後來F爺可是糟了不少罪,被侄兒一家帶到了市裏的七層樓房,沒法下樓了,耳朵也聾的厲害。後來就癱瘓在床。不久離世。大家都傳聞這侄兒一家從鄉下搬到西關買的樓房,用的是老人家存款。是否合法繼承不得而知。可是讓老人能夠盡量體麵、開心的終老天年是做晚輩應該做到的。後來這家人還常來我家。因為我母親很SOCIAL,雖無權無勢,但待人熱誠、正直、又有主見,所以頗有些好人緣。那位F太,有一陣還修煉成“半仙”,給人看相、算卦,很是高光。時常來我家和母親哭訴:三嫂,我命苦呀,我累呀......聲情並茂,氣勢磅礴。我頗不以為然,倉促中打個招呼,奪門而出。同樣的F老兩口的親戚,有個YF阿姨,也是母親的摯友。她本是東北人,F奶侄女,年輕時風姿綽約,嫁給了成都軍區某領導,去了四川。偶爾她也回東北來探親,找我媽敘敘舊。後來我去成都上學,還經常去她家拜訪,當時我不懂人情世故,大二時趕上94美國世界杯,去人家連吃帶住,成了SUMMER STUDENT STAY OVER。想想真是給人添麻煩。06年回成都同學聚會時,還回她家的成都舊址去探望,可是城市搬遷,早已人去樓空,不知何時能再一見,一表感謝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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