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普通平民大院一樣，一幫頑皮、狂吼的孩子們在院子裏風馳電掣的追逐、戰鬥，不時惹出一些小事端。街角的樹蔭下常有兩位東邪、西毒般的白發老者在棋盤兩側比拚內功，周圍親友團立場分明、殫思竭慮、支招遞煙、各得其所。稍大點的少年、少女們自有青蔥歲月的朦朧思緒，彼時胖頭全然不知，就是傻玩。幾個小片段，現在咀嚼起來，仍頗有滋味。因為沒有下水，故使用周圍的公廁，想必大家都還印象深刻。早起排隊，夏日氣味濃鬱；冬季如履薄冰。在一個灰暗的黃昏，有個鄰居阿姨提著褲子從院裏小公廁倉皇逃出，說有流氓偷看其臀部。大家初始皆驚慌，隨即由居委會大娘們組建小腳偵緝隊，開始立案偵查。結果自然不了了之。這樣的故事我想發生在當時的神州各地，幾年前看到餘華的《兄弟》中的李光頭，將偷看女士屁股描繪的如癡如醉，陽春白雪一般。另外一次經曆可算不同凡響。某夏夜，突兀的喊叫聲、樓上、樓下狂躁的撕鬥聲打碎了美麗的寧靜。經查，是隔壁Z大哥用尖刀將M家大公子右臉連劃了三刀。緣由是M公子屢次爬上樓頂，撥開屋頂瓦片，偷看鄰裏夜生活。這次被Z發現了，抓獲在現場。後得知M兄心理變態，看電影劉三姐至少15遍。應該是極度性壓抑才效仿浪子燕青的輕功及夜裏上房的神技。此事件結局是M公子因為流氓罪被勞教，而Z大哥得以免刑。他也是社會人，估計用了關係，將其傷人行為定為正當防衛。另外一些栩栩如生的人物還包括：東屋的D家，內鬥一直進行的暢快淋漓，常在樓上表演D太太領著二公子和三公子批鬥D先生的神級鬧劇。開始大家還覺新鮮，後來發現劇情重複、做作，遂厭之。起因為何，至今不明。為財？為色？保皇黨與改革派？都不像。總之沒有多久，D先生就去了陰間。大公子屬於父親一夥的，也被打壓，得了肺結核，常年咳嗦不停，讓我們如瘟神般逃避。沒過幾年D大公子也撒手人間。最可憐的是D四少，比胖頭長幾歲，曾經的帶頭大哥，身手矯健，待兵如子。也是因為和父親是同盟，後來成了精神病患者。人瘦的不像樣子，成天在菜市場附近以撿菜葉、拾煙頭為業。那手指頭因為過度吸煙，每根都是黃黃的。有時放學回家，他就叫:SZ，別走，給我根煙抽。胖頭百米衝刺，飛奔回家。還從門縫張望，喘息中看其是否跟來。他不打人，也不怎麽嚇唬小孩。就是一天天笑嘻嘻的溜達。這哥們生命力極為旺盛，去年回國探親時還遇見，穿個破舊的綠棉襖，極瘦，邊走邊笑，看到人已經不認識了。心裏一點酸痛。也許他呆呆傻傻，內心並不怎麽痛苦。TAKE CARE。
等大家搬進有上下水、暖氣的新樓房後，都感慨火炕樓鄰裏間水乳般的感情再不複返。像上節所述，小孩放學進不了屋，隨便找鄰居家坐會，寫作業，吃點飯，稀鬆平常。天氣暖和時，大家門基本都敞開著。炊煙嫋嫋，飯香四溢，母親呼喚花朵們的旋律此起彼伏，溫馨美麗。二姐當年就呈現出眾的公關、交際能力，下班後，不到兩分鍾，徹底消失，一家挨一家的侃、聊、樂，氣的老娘隻喊：你幹脆過繼給別人家得了，回來也不幫我幹活。二姐嘴甜，笑嘻嘻兩句迷魂湯解決問題。從鄰居家借醬油、醋，或包餃子給鄰裏送的活，非二小姐莫屬。造物主的神奇降臨到外甥女的頭上，她這點能力隨她老媽，也是出了名的。當時治安也相當好。主要原因是能吃飽就不錯，人心淳樸。春節，很熱鬧。家家都買煙花爆竹。家裏那時條件還成，每次都不少買。胖頭特興奮。早早盤算那些煙花三十放，那些爆竹初一放。還能不停吃瘦肉塊，混上幾塊壓歲錢。重頭戲是看春晚。常和F爺家一起看，一屋子人就圍著一個黑白電視，邊聊天，邊包餃子。那時春晚和火炕樓神韻合拍，簡單、透著寧靜和滿足，及對美好生活的向往。
還有個大事是結婚。迎新娘子、看彩車胖頭皆無興趣，習俗也不懂，對於樓下支起廚房印象深刻。搭上架子，蓋上帆布大棚，從各家借來板凳、桌椅、碗筷，請來大廚，采購完各類美食，宴席開始。有時請樂隊來吹吹打打，營造喜慶氣氛，當然主題還是各種吃。一般都是流水席持續好幾天。因為都沒有冰箱，剩下的飯菜就都同類的混在一起，送給親朋、鄰居們分享。這個學名叫“泔水”吧，是喂豬的好飼料。可是在當時是超級美食，叫“折籮”。配上米飯，吃起來香極了。心裏很感恩這對新人給我們帶來的幸福生活。
上回書簡單提到藥廠，是噪音和甜空氣源頭。胖頭未進去過藥廠，門口保安太猛。隻去過門口禮堂，聽過幾次冗長、折磨人的演講，完全是政治性的說教，主題全不記起。藥廠幼兒園是鐵子們的迪斯尼，與火炕樓一牆之隔，一人多高，輕鬆翻越。放學後，打更老頭消失，好戲上演。園裏有個滑梯，一個木馬，轉盤最刺激。能極速穿越時空。最嗨的一次是小學同學X先生。對於這位X先生，簡單介紹一下。此君有個性，弱冠時就白天冥思未來、宇宙等事宜，對老師的提問和作業均不屑為之，故常遭班任冷嘲熱諷，實乃舊時教育難容奇才所故。東北人本就善忽悠，X先生又是高手中的高手。五年級時，男生均癡迷於收集“煙噴”。（煙盒疊成的卡片）。一般來講，煙貴，煙噴就值錢。如兩毛錢的金葫蘆，煙噴就是二百.（單位不詳）。同理，大重九煙噴是八百，恒大是一千等等。這位X先生憑三寸不爛之舌，加上常年冥想具備的通天能力，成為鑒寶的權威。凡是無價的，新到的煙噴都得到他那裏來品鑒。人家那範就是不同，拿到新煙噴，仔細揣摩，偶爾點頭，擼一把濃濃的黃鼻涕，然後出手：這個三塔麽，產地雲南楚雄，好煙，南方老流行了。我叔去年出差就一直抽，賊好抽，賊柔。上檔次。煙噴估價一萬！哇，大家嘩然。都被他的架勢鎮住了。當然也偶爾有人挑戰其權威，他沒穿過幫。不知是否有回扣，當時單純，沒考量過。說道來藥廠樂園玩那次，風和日麗，草長鶯飛。X先生對於主辦方盛情邀請很是滿意，頻頻做首肯狀。也馬上對時空轉盤發生了興趣，於是上來一起轉之。有坐在凳子上閉眼享受的，有下麵賣苦力狂推的，有在半空中專門踩轉軸的。各司其職，往迷糊裏整。那天不知誰在上層的骨架上放了根挺結實的繩索，突然X先生突發冥思，猛然將頭顱套入繩中，不知意欲何為？這下子，X先生差了零點五分鍾就去見他景仰的馬克思老師，要不是下麵兩哥們狠命的把轉盤停下，真要出大亂子了。此壯舉在西關江湖廣為傳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