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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走了,那從出生到長大的家往往也就隨著父母消失了。新年送給自己一個禮物,在文學城開了個博客,這樣想爸媽的時候,心就可以回家了。
大妹回家 Long, long journey
大妹(發音為中國國花-梅花的梅或美國國花-玫瑰的玫)是媽媽四十年代末從美國帶回來的洋娃娃,她是爸爸送給媽媽的禮物。
聽姐姐說,在媽媽回國前,爸爸想法換了十五美金寄給媽媽 (那時的爸媽都是窮學生),請她買一樣她喜歡的禮物替爸爸送給她自己,於是媽媽在美國田那西州的首府Nashville的百貨商店裏給自己挑了個洋娃娃。
在我帶大妹回我美國T州的家前,大妹一直坐在媽媽房間壁櫥裏的衣服上。隻要打開櫥門就可以看到她亮晶晶的眼睛,卷卷的頭發。紮著姐姐小時候給她梳的兩小辮兒。媽媽說姐姐生下來的時候,把大妹和姐姐放在一起,姐姐的頭還沒有大妹的頭大。記得有一張姐姐一歲多的照片,姐姐一臉的不高興,使勁地要推開旁邊坐著的大妹。媽媽在照片上的題字是“討厭她?”可能姐姐當時正在回憶著生下來時,被大妹的頭比下去的事了。
還記得小時候,媽媽總會對姐姐和我說,怎麽你們一下子就長大了呢?看大妹還是那麽小多好,也不淘氣。
六十多年前,媽媽帶著大妹跨山過海回家來,在太平洋上整整航行了十四、五天才在上海上岸回家的。至那以後,大妹這個美國洋娃娃就成為我家的一員,她看著我爸爸媽媽結婚,然後我姐姐和我生出來了。小時候,大妹和我們照了很多照片,照片上的我們笑得好開心。大妹看著我上小學,姐姐考上省城第一重點中學。後來文革了,爸爸去了農場,媽媽被關進了牛棚,姐姐和我去農村插隊。家裏沒人了,隻留下了大妹坐在媽媽房間壁櫥裏的衣服上,靜靜地等著那一天,我們終於會一個個又回到家中來。
大妹一定很開心,熬過了十年浩劫。爸爸媽媽總算解放了。姐姐和我也從鄉下回到城裏來。媽媽又有了新的工作崗位,可爸爸在文革中受盡了折磨,一病不起。
有一天,姐姐帶著海寶回家來見爸爸媽媽了.因為大妹也喜歡八十年代海寶樸實的播音風格。沒說的,她當然和我一樣也投了海寶的一票,所以姐姐就和海寶結婚了。
我知道媽媽八十年代初被邀請作為訪問學者第二次訪美時,大妹一定很想和媽媽一起回她的第一故鄉看看。不過大妹也知道當時美方隻給了一個名額。如有兩個名額的話,就是別人帶翻譯去了,也輪不到媽媽了。
媽媽從四十年代起就獻身於中國的護理教育事業,桃李滿天下,學生們對媽媽很尊敬愛戴。文革後,護理界也是青黃不接。媽媽早過了退休年齡, 是快七十歲的老人了。可為了改革中國護理界的落後狀態,引進國外新的理論技術,八十年代初,媽媽兩次隻身出國學習。回國後,還和年輕人一樣到處出差,講學辦班。媽媽這一輩子可以說是為了中國護理界的成長嘔心瀝血,鞠躬盡瘁。
媽媽七十歲時,代表中華護理學會在英國護理年會演講時, 還受到當時各國到會代表罕見的轟動好評,為中國護理界爭了光。當媽媽用純熟的美式英文演講完畢後,全場各國代表全體起立,報以經久不息的熱烈的掌聲(大會上唯一一次對演講者最熱烈的反饋)。媽媽的講題是中國傳統醫學在護理上的運用,講稿是媽媽和她的學生,JY阿姨合寫的。記得當時我還在講稿的中翻英語法部分提了建議,令媽媽對我刮目相看。大妹後來告訴我,在媽媽的晚年裏,她還會經常一個人在家靜靜地聽她自己在英國的演講錄音帶。大妹說每次媽媽聽到那經久不息的熱烈掌聲時,媽媽就笑眯眯地,眼睛亮亮地沉浸在往事的回憶中。
文革後媽媽一心撲在工作上,所以大妹也沒有再動過出門的心思,她就是專心地陪著長年躺在床上生病的爸爸。後來,爸爸回天國去了,我也飄洋過海去追尋我的美國夢。媽媽快八十了才退的休。後來媽媽的身體不好,總是生病也很少出門了。大妹還是靜靜地一直坐在媽媽房間壁櫥裏的衣服上,陪著媽媽每天等著姐姐下班回家,等著姐姐騎車去醫院給媽媽拿藥。要是天下雨了,刮風了,好不容易等到姐姐濕漉漉地進了家門,大妹才和媽媽一起舒了一口氣,把提著的心放下來。
可我倒好,八十年代末,我去美國後,讓媽媽和大妹一直等了八年,我才回家。在這八年裏,我幫台灣香港人打過餐館,給猶太人看過孩子,幹過黑人洗衣店的活,也給白人高級白領打掃過屋子,當過清潔工。沒少受過資本家的剝削和打工老板的氣。開頭幾年和當年大部分的大陸留學生一樣,為了省錢天天啃雞大腿,直到啃出雞屎味兒,以至於後來多年飯桌上從不上雞。
就像當年打日本鬼子,八年抗戰一樣,我是土插八年,洋插也八年。出國八年後才從美國第一次回家,沒有衣錦還鄉,隻給媽媽帶回了一紙美國T大學商學院的會計碩士文憑。私下裏,大妹告訴我,媽媽看著我這張文憑,別提有多高興了,說我總算為她圓了一個夢。媽媽總擔心我們這一代生不逢時,Y家書香門第的香火要斷在我們這一輩上。
拿到碩士文憑後一年,我拚命又考過了美國T州注冊會計執照,在一家國際石油公司當上了白領打工族,一幹十多年。媽媽深知道美國職場的競爭激烈,很擔心我的身體,每次我打電話回家,大妹就聽著媽媽對我噓寒問暖,嘮嘮叨叨,句句慈母心。媽媽總算等到我帶著AE回家來,媽媽看到了這個誠實善良的洋女婿,總算對我這個小女兒放了心。大妹告訴我,媽媽擔心AE太老實,叫我千萬不要欺負他。
在姐姐多年的精心嗬呼照料下,媽媽八十多歲後闖過了一次又一次的病危難關。可是在媽媽快要92歲的這一天,媽媽終於被上帝接回天上去和爸爸團聚了。大妹坐在媽媽房間壁櫥裏的衣服上,想念媽媽一定哭了很久。後來她不哭了,我回家後大妹告訴我,媽媽和爸爸在上帝的家裏很開心。
媽媽走後,大妹陪著姐姐,還是靜靜地一直坐在媽媽房間壁櫥裏的衣服上,等待著。爸媽都走了,可是大妹還在等我回家來,等我去爸媽撒骨灰的山裏去祭拜,好了卻我這個遠在海外作女兒的心願。
大妹很放心了,因為看到我這次回家來,見到媽媽的遺像,眼淚在眼眶裏隻是轉,可是沒有流下來。大妹看到我和姐姐花時間長談溝通,相互理解體貼。她還看到我吃到姐夫海寶親手包的餃子,燒的活鯽魚。我私下裏告訴大妹海寶的廚藝還真不賴。大妹很高興我還在上海探親訪友,在表姐表妹們家裏小住,盡享親情融融。當我找回多年未見兒時的同窗好友時,大妹也和我一起快樂激動。她和我一起唏噓感慨光陰似箭,同學一別在花季好年華,再見卻已都是兩鬢蒼霜。大妹和我都認為四十多年後大家能再見麵是緣分。新朋舊友,親情友情,天長地久,就要更珍惜和感恩。
姐姐和海寶終於有了自己的時間,要裝修房子了,也要翻開他們兩人世界生活裏新的一頁。
於是大妹在六十多年過去後,決定也向親朋好友道一聲珍重再見,然後和我一起坐上飛機,翻山越嶺,漂洋過海回到我太平洋彼岸的家中。
大妹知道,家就是家,不論在水何方,家就是有親人和朋友在等著你的地方,不論你的親人和朋友是中國人還是美國人,是說英文的還是講中文的。
回到家後,去達拉斯看AE的老爸比爾和繼母琳。我把大妹的故事說給AE的老爸聽。說來真是很巧,比爾這位美國二戰的海軍陸戰隊的老兵(美軍中戰鬥力最強的兵種,以堅韌頑強而自豪)後來一家大電子公司的副總裁,竟然是大妹美國田納西州的老鄉。比爾和媽媽還是Vanderbilt大學前後十年的校友(Allen老爸比媽媽整正小十歲)。聽完了大妹的故事,老比爾不說話,我還以為他聽著我的故事睡著了。良久,他歎了口氣,輕輕地說It is a very touching story (這真是個感人的故事),於是 我和AE驚訝地發現一顆混濁的老淚順著著Allen老爸那飽經滄桑的老兵臉頰在靜靜,緩緩地淌下來。
Enya, Long, long journey (長長旅途,漫漫行程)
City lights shine on the harbor, night has fallen down,
through the darkness and the shadow, I will still go on.
都市燈光朦朧照著靜靜的港灣,夜幕悄悄降臨,穿過黑暗和陰影,我行路匆匆腳步不停往前行。
Long, long journey through the darkness, long, long way to go;
but what are miles across the ocean, to the heart that's coming home?
長長旅途,漫漫行程,長夜黑暗,腳步匆匆。前方是不盡的長路要走,行程萬裏,漂洋過海要回那心中的家去
Where the road runs through the valley,
where the river flows, I will follow every highway to the place I know.
穿過山穀的小路,沿著河水流過的土地,我要跟隨每一條道路,帶我去到我向往的地方。
Long, long journey, through the darkness, long, long way to go;
but what are miles across the ocean to the heart that's coming home?
長長旅途,漫漫行程,長夜黑暗,腳步匆匆。前方是不盡的長路要走,行程萬裏,漂洋過海要回那心中的家去
Long, long journey, out of nowhere, long, long way to go;
but what are sighs and what is sadness
to the heart that's coming home?
長長旅程腳下起,漫漫行程無盡頭,
路途中上會有多少歎息,多少悲傷,還是要跟著心的向往和召喚,回到那心中的家去。
後排右三的高個子是我媽媽,她四十年代在美國進修護理教育(去美國前,已經是護校最年輕的小先生)
左起,我,外婆,大妹,我姐
天涯海角漫漫回家路
我在國內網站曽發表過幾篇博客,這兩年先是被刪貼,現在網站也進不去了。
第一眼看到大妹,眼睛一亮,還以為您父親如此細膩,給妻子挑了這麽可愛的禮物(我現在也藏有一個洋娃娃),姐姐和洋娃娃鬥氣讓我笑出聲了。原來小溪姐姐有一位非常出眾優秀的母親。令人敬佩!
我是相信緣份的,你和Allen的姻緣,在你媽媽那一輩子就訂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