熵泱——第三十五章

他們倆來到行政大樓前，兩台本田奧德賽商務車已經坐滿了人。

李健招呼趙小鳳和林少華坐進三菱SUV。接著李健跑到“紅旗”旁，對坐在駕駛室的林少中說：“林總，人員到齊了，可以走了。”

林少中微微點了一下頭，他駕駛紅旗牌轎車緩緩駛出萊絲公司大門。

李健的“三菱”緊隨“紅旗”開出工廠大門。

林少華看到門前的路牌上寫著丹尼爾路，他問李健：“怎麽這條路和咱們老板同名？”

“哦，是林總特地囑咐村長定的路名。老板非常滿意，他說隨著公司發展，爭取把整條街都租下來，讓這條路成為名副其實的丹尼爾路。”李健得意地說著。

紅旗車開得很快，李健加快了車速，車隊在人車混雜的道路上快速穿行。

趙小鳳開玩笑道：“李健，林總開得太快了，你這個教練怎麽搞的，想把林總培養成飛機駕駛員麽？”

“趙經理，你這可就錯怪我了。林總開這麽快，就是用行動告訴我們也要快，要跟上他的節奏。”

趙小鳳笑道：“李健，我看你還能進步，你從點滴領會林總的意圖，再過幾天你就成林總肚裏的蛔蟲了。”

“趙經理，跟你比我差遠了，我現在想的是怎麽能成為你肚子裏的蛔蟲。”

“你這個壞蛋。”趙小鳳嗲嗲地說，然後在李健肩旁上輕輕拍了一下。

說話間車隊來到一家豪華酒店門前。

大家下車，跟著林少中走進酒店。

來到包間，林少中習慣地走到主座坐了下來，剛坐下他又站起來，衝丹尼爾招招手，指著自己的座位示意丹尼爾過來坐。

丹尼爾擺擺手，然後在林少華旁邊坐下。

林少中重新坐下，他點上一支煙，深深地吸了一口，臉上浮出一絲笑意。

林少華知道大哥這是要講話了。

“諸位，今天我跟老板談了一個上午，主要是談加快發展的問題。老板談了一個龐大的發展計劃：我們河東工廠功能完善後，作為樣板工廠，要把經驗複製到西江，最終西江廠要具有河東廠同樣規模和生產能力；同時，我們在孟加拉要建一個一萬人規模的工廠；最後，我們要在丹尼爾路上建設三大中心，品牌中心、研發中心和綜合加工中心。村長告訴我，這三大中心的建設用地他已經幫我們搞定，等建設圖紙出來就可以破土開工了。”

飯桌上響起一片驚歎聲。

劉博文問：“林總，昨天我去村裏找村支書辦事，村支書對我說村民對征地的事意見很大。”

“老劉，這件事我心裏有數。”林少中皺起眉頭，他顯然對劉博文跟村支書談征地的事非常不滿。

見林少中有些不高興，孟俊立打岔道：“林總，丹尼爾不到四十歲，他從哪兒弄到這麽多錢，他家是不是開銀行的啊！”

大家哄堂大笑。

丹尼爾被笑聲搞得莫名其妙，他問林少華：“他們在笑什麽？”

林少華給他做了翻譯。

聽了林少華的翻譯，丹尼爾說：“資金確實是個重要的問題，不過大家不要擔心，我們有銀行的支持。過一段我會邀請歐洲和A城的銀行家來工廠參觀，爭取更多的銀行投資。希望大家做好準備，給銀行家們留下好的印象。”

飯菜上來了，大家開始吃飯。

丹尼爾手捧飯碗，用筷子小心地把米飯送到嘴裏，他菜吃的不多，隻吃了幾口牛排和牛柳。林少華發現在一片歡聲笑語中丹尼爾顯得很孤獨，甚至可以說有點可憐，他覺得此時自己應該跟他說點什麽。

“丹尼爾。”林少華輕聲叫道。

“是！”丹尼爾抬起頭，他眼睛發亮，好像總算等來了林少華的聲音。

“你認為品牌部目前主要的問題是什麽？”

丹尼爾想了一下說：“首要問題是按期發貨。現在已經八月了，我們秋冬季的貨還沒有發出去，完全錯過了銷售期，我們將失去客戶，造成大量積壓和索賠。另外你要盡快開始訂下一季的麵輔料，如果不馬上訂料，下一季的生產也會推遲。我希望你盡快拿出一個方案。”

林少華鄭重地點點頭：“行，我會盡快給你一個報告。”

丹尼爾笑著點點頭。

林少華發現趙小鳳和賈秀傑在小聲嘀咕著，他們敵意的目光不時地投向自己。林少華猜想一定是自己和老板直接用英語溝通讓他們倆非常不爽。要是放在從前，林少華一定會謹言慎行韜光養晦，可是經過河東廠的鍛煉，今天的林少華已經變得天不怕地不怕了，管他倆高興不高興，必須想辦法把老板爭取過來。

見吃得差不多了，丹尼爾小聲對林少華說：“你問問他們是不是可以走了？”

林少華笑著對大家說：“老板問是不是該走了？”

林少中哈哈大笑，“走吧，看來老板等急了。”

回到辦公室，林少華讓雪兒把四個品牌的生產進度表打印出來。

林少華粗略統計，四個品牌的實際生產量約一百二十萬件，實際接到訂單約五十萬件，庫存七十萬件。他大吃一驚，竟然有七十萬件庫存，庫存成本差不多價值兩千萬人民幣。

林少華問趙小鳳：“趙經理，我們四個品牌上一季一共生產了多少件？”

趙小鳳眨了眨眼說：“估計生產了八九十萬件。”

“接了多少訂單呢？”

“至於接了多少訂單我還沒統計。”趙小鳳皺起眉頭。

“我剛才粗略統計了一下，一共生產了一百二十多萬件，實際接訂單五十多萬件，倉存將近七十萬件，倉存成本將近兩千萬人民幣。”

“啊，這麽多？！”趙小鳳驚得張大了嘴巴。

“這是誰做的決定？”林少華問。

“都是丹尼爾定的。”

“他根據什麽定的？”

趙小鳳搖搖頭：“我哪兒知道。”

林少華追問道：“趙經理，我不明白，我們有這麽多存貨，為什麽不能按期交貨呢？”

趙小鳳有些不快：“也不是都不能按期交貨。你看杜衡，他手裏的訂單都能按期交貨，楊發強就不行，這與跟單員的素質有關。”

趙小鳳提到的這兩個人都是跟單組長。

“趙經理，你把訂單都分到跟單員手裏了？”

“當然了，訂單不放在跟單員手裏還能放哪兒？”趙小鳳皺著眉頭反問。

林少華聽出趙小鳳不高興了，他沒再說什麽。

林少華想找組長們談談，他透過玻璃牆往外看，隻有楊發強在座位上。

林少華起身，走到楊發強桌旁。

楊發強正在看著電腦核對訂單，沒有注意到林少華來了。

坐在楊發強後麵的跟單員拍拍楊發強的後背：“發哥，經理找你。”

楊發強抬起頭看到了林少華，他趕忙起身不好意思地說：“林經理，對不起，我沒看見你。”

“快坐下。”林少華示意楊發強坐下，自己隨手從旁邊拉了把椅子在楊發強旁邊坐下來。

楊發強等林少華坐下自己才坐下來，他憨笑著，顯得有些緊張。

“楊發強，你有沒有沒按期發貨的訂單？”林少華問。

“有，很多！”楊發強隨手拿過一摞訂單遞給林少華。

林少華快速翻了一遍，發現這些訂單已經比規定的交貨期遲了一個多月。

“問題很嚴重啊！”林少華皺起眉頭。

“是啊！”楊發強點點頭。

“楊發強，你覺得原因是什麽？”

“林經理，你看，”楊發強在電腦裏打開訂單表，“塗了紅色的款，倉庫都沒有存貨，你說我怎麽發貨？”

“這些款都跑到哪去了？”

“趙經理把重要客戶的訂單都給了杜衡，並說重要客戶優先發貨，杜衡把這些款都抽給了那些重要客人的訂單，這導致我們的訂單因為缺少這些款發不了貨。”

“重要客人優先沒有錯呀！”林少華看著楊發強說。

楊發強笑了：“林經理，杜衡手裏的客戶雖然都是重要客戶，但這些重要客戶訂單的交貨期都比我們晚。現在的情況是，交貨期早的訂單沒貨發，交貨期晚的訂單卻先發了貨，這就是問題所在。”

“你的意思是杜衡手裏的訂單提前發貨了？”

楊發強點點頭。

“提前多少？”

“我看不到杜衡的訂單，你是經理，查查就知道了。”

林少華感到問題嚴重，他馬上回到自己的電腦前，把所有的訂單都調了出來。

林少華仔細地查看著訂單表，發現杜衡手裏有十幾個大客戶，訂單量三十多萬件，發貨時間比合同規定的交貨時間平均早了三個月；而剩下的二百多個小客戶，訂單總量約二十萬件，交貨期平均晚了兩個多月。

“胡鬧，完全是胡鬧，稍微有一點常識都不會這麽亂來！”林少華在心裏氣憤地嘀咕道。

林少華明白了，問題的關鍵是沒有統一計劃，如果按照交貨期統一安排生產和發貨，大部分訂單完全能夠按時發貨。林少華明白自己的突破方向了。

“林經理，該吃飯了。”

林少華抬起頭，看見雪兒笑容滿麵地站在自己麵前，她手裏還拿著幾張黃色的紙條。

“林經理，這是你的飯票，吃飯去吧。”雪兒把那幾張黃色的紙遞給林少華，

“多少錢？”林少華伸手到包裏拿錢。

“不要錢，公司發的。”

“吃飯免費？”林少華笑著問。

“這些是免費的，不夠吃要去行政部買。走，吃飯去吧，去晚了人就多了。”雪兒笑著催促林少華。

林少華一看表，已經五點三十五了，便起身跟著雪兒往食堂走去。

雪兒邊走邊介紹經驗：“林經理，中午工人十一點半和十二點分兩班吃飯，晚上是五點和五點半。你最好提前五分鍾，不然要排很長時間。”

雪兒嬌小可愛，一臉萌態，舉手投足像個小姑娘。

來到食堂門口，等待吃飯的員工已經排到食堂外的林蔭小路上了。

林少華和雪兒站到隊尾。

這時，藍球場那邊傳來一陣歡呼聲。籃球場邊圍滿了工人，場地上正在進行比賽。

林少華問雪兒：“經常有比賽嗎？”

“對，隻要不下雨，幾乎每天都有。我們公司的文娛活動搞得不錯。丹尼爾是體育迷，據說他還參加過歐洲的乒乓球錦標賽。林經理，吃完飯要不要一起打乒乓球？”

林少華微微一笑，“今天就不打了，沒帶球鞋。”

“沒關係，我也沒帶，就光腳打好了。”

林少華笑了，以為雪兒在開玩笑。

說話間他倆走進食堂，食堂裏黑壓壓一大片，起碼有幾百人。門口有一張大桌子，桌上擺著餐盤和湯碗，林少華和雪兒取了餐盤、湯碗，

他倆在窗口取了菜，然後來到一個矮桌前，桌上有一個白鋼做的大盤子，裏麵裝著白米飯，桌旁還有一個凳子，上麵放一個大桶，桶裏是湯。

雪兒說：“林經理，飯和湯隨便盛。”

“不要票？”

“不要。”

林少華非常驚訝，今天的萊絲包吃包住，工作環境這麽好，工資還這麽高，跟老萊絲集團相比簡直是天壤之別。

盛完米飯和湯，他倆端著餐盤四處張望，座位都滿了，隻好等。很快就有人離開，他倆坐了過去。

飯菜不錯，色香味俱佳，這麽大的食堂能做到這個水平真是很不容易。

林少華一邊吃飯一邊四下張望，周圍有工人，也有管理人員，大家混在一起，沒有等級區別。

林少華感歎道：“我們公司很平等啊！”

雪兒點點頭：“是啊，丹尼爾待人很平等的，他對我說過，在萊絲集團，員工們除了工資不同，其他一律平等。”

林少華笑道：“幹嘛單提丹尼爾，難道林總不平等嗎？”

雪兒眨著眼睛看著林少華，顯得有些猶豫，最後冒出一句：“林經理，你知道麽，你大哥很凶的，大家都怕他。”

雪兒的話讓林少華有些吃驚，在老萊絲集團的時候，人人都誇大哥謙和周到，這才過了幾天，人不可能變得這麽快；不過也難說，現在大哥不比從前，手裏擁有絕對的權力，人常說絕對的權力意味著絕對的腐敗，大哥雖然不至於腐敗，但耍耍威風也是有可能的。

見林少華發呆，雪兒問：“林經理，飯菜吃得慣嗎？”

“吃得慣，我要求不高，吃飽就行。雪兒，你老家是廣東什麽地方的？”

“老家，什麽是老家？”雪兒皺起眉頭。

“你怎麽連老家都不明白？”林少華搖搖頭。他想了一下說：“老家就是你姥姥的家。”

“姥姥是什麽？”

“姥姥就是你媽媽的媽。”林少華哭笑不得。

雪兒恍然大悟，“哦，你問我婆婆家，我婆婆家在番禺。”

“番禺市內？”

“不，在鄉下。婆婆家非常美，有魚塘，還有荔枝樹。林經理，有時間我請你去我婆婆家，如果六月份去，荔枝隨你吃。”

“你老家還有什麽人麽？”

“有婆婆和舅父。”

“你什麽時候去的巴黎？”

“我在巴黎出生，這是第一次回國。”

“你喜歡中國嗎？”

“喜歡，特別是我婆婆家。”

說話間他們已經吃完了。

雪兒站了起來，“走吧，林經理，打乒乓球去。”

“今天不打了。”林少華笑著搖搖頭。

“那你就去看看吧！”雪兒懇求道。

見她這麽執著，林少華隻好點頭答應。

走出食堂，來到隔壁的房間，裏麵並排擺著兩張乒乓球台，已經有幾個男仔在打了。

看見雪兒，男仔們高興地叫起來：“雪兒，快過來比賽！”

“林經理，來吧，一起打吧！”雪兒央求道。

林少華笑著搖搖頭：“你去打吧。”

“好吧，”雪兒有些遺憾地皺起眉頭，“那我去了。”

“快去吧，他們在等你呢。”林少華往男仔那邊努努嘴。

雪兒很興奮，她跑到牆邊，脫掉上衣隨手扔到椅子上，然後脫掉鞋襪，又把褲腿卷了起來，赤著腳走到乒乓球台前。這套動作她做的那麽自然，像個貪玩的野孩子。

林少華看著她笑了。

“雪兒，你來。”一個男仔退下來，把球和球拍交給雪兒。

雪兒接過球拍和球，一雙明亮的大眼睛盯著對手，突然把球高高拋起，一個很隱蔽的發球，讓對手猝不及防，雪兒先得一分。

圍觀的男仔們歡呼起來：“雪兒，好樣的！”

看來雪兒受過專業訓練，一招一式很正規。對手的水平也不低，雙方回合很多，很好看。

看了一會兒，林少華悄悄地離開了乒乓球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