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二表姐已經去世了幾年的消息,想起了“自古紅顏多薄命”的古話,心裏難受了很長時間,終於可以提筆寫寫她的一些事情,以告慰她在天之靈。
姨母家住在東北的一條大河邊上的小山村,房子用整齊的院牆圍著,夏天房子外麵的窗台上擺滿了花盆,花盆裏是各色各樣的花,每個花盆裏都有鬱鬱蔥蔥的護根草,花在護根草的陪護下,平添了一種別樣的溫馨,陽光灑下來,照在那些花花草草上,像一幀彩色的照片永遠定格在我年少的心裏,冬天燒的木材也擺的像小孩玩的積木一樣擺整整齊齊,屋裏更是一塵不染,幹幹淨淨。
表姐出生在五十年代末,家境在農村算不錯,女孩中排行第二,上麵有一個哥哥和姐姐。她生的濃眉大眼,皮膚白皙,個頭高挑,走路風擺楊柳,嫵媚多姿,聲音如風鈴般清脆悅耳,性格卻剛愎自用,自尊心非常強,不許別人說三道四,所以下田幹活,不輸小夥子,裁剪衣服,不輸裁縫,及其愛幹淨,幹一天農活後,到家先掃院子,然後洗衣服,幫忙做飯,家裏大小事情都說了算,姨父姨母都得看她臉色行事。在家裏是說一不二的角色。
印象最深的是她穿軍裝的照片,英姿颯爽,她非常想當兵跳出農村,可惜沒有機會。
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說媒的踏破了門,她一概不理,絕不給麵子。據說是私自訂了終身,小夥子長的一表人才,兩人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後來當了兵,再後來就被首長的千金拿下,再無聯係。再再後來,他帶著像小孩子一樣高的妻子回村探親時,表姐躲在家裏偷偷的哭了。同村的民辦教師小謝一直追求她,她總是愛理不理,家裏人是幹著急,也沒辦法,小謝戀戀不舍的等了幾年,也結了婚。最後,在我母親的幫助下,在城裏找了個工作,可是,條件出色的小夥子們,一聽說她是農村戶口都退了,剩下的條件一般,她又看不上,又一個被農村戶口或者家庭成份耽誤了青春的人。
在我家的幾年裏,母親通過親戚朋友不停的介紹對象,最後都不了了之,轉眼就到了30 歲,眼睛還是高過頭頂,誰也看不上。最後去了她姐姐所在的A市,漸漸失去了聯係。後來的都是聽親戚們說的。
在A 市,她認識了一個醫生,兩人相處了一段時間後分手,從此表姐的精神受刺激,就有些不太正常。後來通過治療基本恢複了過來。那時候還沒到改革開放的年代,城裏工作不好找,她兜兜轉轉找一些零工做,日子過的不好,也就和親戚們不大來往,最後找了一個工廠的工人,生了個兒子,丈夫總是酗酒打人,她終於帶著兒子離開了前夫,那一年她已經四十多 歲了,一個人帶著兒子,過著打工的生活。
在1995 夏天,我見到了表姐和她四五歲的兒子,孩子及其淘氣,性格暴躁,咬人不鬆口,表姐絮絮叨叨的說著坐車暈車,被售票員嘲笑農村人沒見過世麵,心裏的憤憤不平又無可奈何,如果售票員知道表姐是一心想脫離農村的,她還會不會這樣殺人誅心?表姐此時早已不見了當年的風姿和底氣,取而代之的是一個身體漸衰,精神不濟的單身母親,帶著一個看著心理不是很健康的兒子艱難度日。她說,不願和親戚們來往,實在是過得太不如意。我非常理解她是自尊心在做怪。親戚們談起表姐都是不住的歎氣,從前有多風光,現在就有多落魄。我父親就曾嚇唬過我們,不要像你表姐,沒錢,還生孩子,單身母親多難啊!
忽然間就覺得表姐的命運真是不濟,晚生幾年就不至於非要找個城裏對象,現在已經取消了戶口,城裏農村已經沒大區別,早生幾年,能趕上幹革命,她會是個出色的軍人,也能有一個好人生。
幾次打聽表姐的狀況,她的家人都諱莫如深,最後也沒能再見她一麵,隻聽說她後來得了卵巢癌和胃癌,沒錢醫治,用山核桃皮煮水,再加蛇酒,一起喝,說是以毒攻毒。熬了幾年,最後還是去世了,死時不到60 歲。
忽然就悲從中來,如鯁在喉,本來是人中龍鳳,卻最終無法跨越階層,又不甘心,最後終是淒淒慘慘一生,那些不曾入她眼的人,反倒是平平安安,享受天倫之樂,雖然也不富裕,卻也享受到改革開放的紅利,而我的美麗的表姐卻已經永遠的孤孤單單的長眠於地下,如果有來生,你還願意生得那麽美麗嗎?
表姐脾氣不好,倔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