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批“二月提綱” 和起草“五一六通知”
1.毛主席批評“二月提綱”
1966年3月,上海市委宣傳部部長楊永直受張春橋委托,到北京來辦事。許立群見他時對他說,姚文元的文章,你們上海沒有經過中央討論就發表了,連個招呼也沒打,上海市委的黨性到哪裏去了?楊永直回上海後,就把北京的批評向張春橋匯報了,春橋又報告了主席。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我把許立群他們不讓發表我們文章的事都對《文匯報》的艾玲講了,我還把我的文章給了艾玲一份,請他帶給春橋。
艾玲很快帶回了一封春橋寫給我的信: 本禹同誌, 信和稿子都收到了,可惜,這幾天,我和其他同誌都難抽出時間閱讀,估計短期內也如此,恐怕誤了你的事情,特先複你。不必等待我的意見了。 熱烈地問候你的健康。
張春橋 一月二十八日
艾玲告訴我,她還向江青作了匯報。
姚文元的文章發表後,北京不加理會,拒絕轉載。為打破封鎖,毛主席建議上海新華書店出版小冊子,向全國征訂。北京隻訂了幾本樣書,又不發行。這種情況已經是很不正常了。在毛主席作出了明確的批判《海瑞罷官》的指示之後,他們又不讓發表我們支持姚文元的文章。這些都表明彭真領導的北京市委,和中宣部已經在公然抵製毛主席為首的黨中央的指示了。矛盾激化了。
1966年3月28日、29日,毛主席在上海同康生談話。3月30日下午,毛主席同康生、趙毅敏、魏文伯、張春橋、江青等談話。在談話中,毛主席對“二月提綱”提出了嚴厲的批評,並提出要“打倒閻王,解放小鬼”。“閻王”指的就是中宣部以及背後主使的彭真等人,“小 鬼”就是指關鋒和我一些人。
3月31日康生奉主席之命回到北京。中央政治局召開了擴大會議,在會上由康生傳達毛主席在上海的談話精神。康生在會上說,主席說:北京寫了那麽多文章都不請示我,為什麽姚文元寫一篇文章就一定要請示北京呢?是我代表中央?還是你北京市委代表中央? 這個會上,根據主席的提議,決定撒銷原來的“文化革命五人小組”。重新成立文化革命文件起草小組,由陳伯達任組長,江青、劉誌堅任副組長,康生任顧問。
會後,康生叫穆欣馬上發表我的文章。《人民日報》聽到了這個消息後,也要發表我的文章。 1966年4月1號,我把《〈海瑞罵皇帝〉和〈海瑞罷官〉的反動實質》一文拿給了穆欣和吳冷西的部下陳浚生,當天晚上我就坐火車去上海了。4月2日清晨火車到了南京,在火車靠站的時侯,郵局送上一大捆當天出版的《新華日報》。一會兒,列車服務員就去各個車廂賣報紙,我也買了一份,報上全文刊載了我的文章。這是我第一次在火車上看到我自己的文章被登在報紙上。隨後我到各個車廂去轉了一圈, 看到許多乘客都在看我的文章。
那時的群眾都是非常關心國家大事的。 在我原寫的文章裏,我還是肯定吳晗曾經是民主鬥士的,隻是說他現在的觀點是錯誤的。希望他這位昔日的民主鬥士,重新思考自己現在的立場,站到革命立場上來。在我交給他們的底稿上是有這段話的,可是在4月2號正式發表的時侯這段話沒有了,這或許是康生他們給刪掉了。
2 . 1966 年 4 月的上海之行和起草“五一六通知"
我這次去上海有兩個任務:
一個是參加《紅旗》雜誌曆史組和學部的哲學所聯合在上海召開的工農兵學哲學座談會。毛主席發出了工農兵 學哲學的號召後,《紅旗》雜誌準備發表一組相應的文章,我們就在上海組織了由工人和解放軍“南京路上好八連”戰士的座談 會。
另一個是去見江青,這是艾玲通知我的,說江青要我到上海去與她見麵。
和我一同去參加座談會的,有哲學社會科學學部哲學所所長潘梓年、《哲學研究》雜誌主任編輯吳傳啟以及兩個青年編輯,一行五人。
到上海的時侯,上海市委秘書長來車站迎接我們,安排我們下榻在錦江飯店。當晚,上海市市長曹荻秋、華東局書記魏文伯在錦江飯店請我 吃飯,但是沒有請潘梓年、吳傳啟他們。在錦江飯店請我吃飯,是由上海市委交際處的負責人顧誌剛安排的。顧誌剛見了我,就跟我開玩笑說:“好同誌來了”。我跟曹荻秋說,顧誌剛是我在上海地下黨時侯的入黨介紹人,曹荻秋說他們已經聽顧誌剛說過了。那時侯我隻是個局級幹部,上海市委對我是破格接待的。
席間談起了李秀成,談了《海瑞罷官》的反動實質,他們都很支持我,給說我好話,我自然也謙虛了一番。那次,是我第二次見曹荻秋、魏文伯,我和他們很談得來。曹荻秋是一個很謙虛的人,很有學術修養;魏文伯對曆史很熟悉,對古詩詞也有自己的理解,對毛主席詩詞,他都能背誦。
飯局回來,我對潘梓年說,吃飯沒請你們,我真覺得不好意思。潘梓年說,我們隻是學部哲學所的和《哲學研究》雜誌的人,跟他們沒有 工作關係。你是黨中央機關刊物《紅旗》雜誌的負責人之一,請你是符合禮儀規定的。
晚上休息、他們給我安排了一個很大的帶廳的套間,給潘梓年安排了一個単獨的房間,給吳傳啟和另兩個小年輕則安排了標準房。我覺得,潘梓年的資格比我要老多了,所以我堅決要把大套間讓給他住,而且吳傳啟是研究員級,和那兩個小年輕住一起,也不太合適,我就對吳傳啟說,你和我住在一起,讓潘梓年一人住套間。潘梓年堅決不幹。我就說,我和吳傳啟晚上要探討點問題,你年紀大了,睡得早。 這樣他才勉強同意了。
潘梓年是大革命時期的幹部,在毛主席去參加“重慶談判”的時侯,他是《新華日報》社的社長,而我隻是個在解放戰爭時期入黨的小黨員,人家比我高好幾個檔次呢。潘梓年是潘漢年的堂哥,因為潘漢年那時已經被抓起來了,所以他有一些思想包袱。
第二天,我就去錦江飯店的小禮堂見江青。江青在上海有她的住所,但開會、會見客人,一般都在錦江小禮堂。 我向江青匯報了北京的情況,講了我們寫文章的過程和許立群扣壓我們文章的一些情況,也跟她說了我們對“二月提綱”的看法,並且說 了在康生傳達了主席指示後北京發生的變化。江青聽完我的話以後說,“本禹啊,幸虧我們還有毛主席,要是沒有毛主席,我們怎麽辦 啊?”我對江青說,他們說我和關鋒是什麽學閥。可我們都是小人物,算得上什麽學閥啊。依我看,他們說的這個學閥指的是比我們更大 的人物,也許包括你和春橋?江青說,他們恨我,要超過恨你們好幾倍呢。但在他們眼裏我和春橋也算不了什麽學閥的,他們所說的學閥,其實就是指毛主席。這個說法在我聽來真是大吃一驚啊。我說,他們不敢吧?毛主席是全國人民的領袖,是革命的導師呀,他們有這膽子!江青說,哼,你說不敢,可我看他們就是這樣,他們有什麽不敢!她說,他彭真眼裏有誰啊!聽了這話,我驚愕不已。
江青又跟我談了她受林彪同誌委托,召開部隊文藝工作座談會和發表座談會紀要的事。她說。批判“十七年的文藝黑線”,就要批判周揚。她跟我說起周揚等人曾經怎樣迫害魯迅。我說,許廣平同誌對周揚的意見是很大的。那時我跟許廣平有一些來往,知道許廣平對周揚他們有看法。江青問我許廣平的態度和表現怎麽樣。我說,她的態度很堅決,表現也非常好。江青就讓我回北京以後安排許廣平來上海同她見麵,具體商討批判周揚的事。
和江青見麵後,我就和潘梓年,吳傳啟一道去召開工農兵學哲學的座談會了。我們召開了兩次座談會。來參加座談的人,發言還真是有點 水平,他們把批判《海瑞罷官》,講得頭頭是道。會後我跟潘梓年說,真不能小看工農兵呀,他們一個個都快變成專家了。潘梓年說,你不知道,他們都做了很長時間準備了。那些文章都是經過秀才們改過的,都背熟啦。後來,我見到朱永嘉,我問他,我覺得上海工人的水平很高,我參加了他們的座談會,工人的發言講得很好。可潘梓年說,那些發言是經過其他人幫助修改過的,到底有沒有這回事啊?朱永嘉說,我倒是沒有去改過。但真有人改過。市委聽說你們要來座談了,就專門找人來輔導他們,找的是誰我就不知道了。他講的情況跟潘 梓年分析的是一樣的。 座談會上的文章我們沒做多少改動,後來都在《紅旗》雜誌上發表了。
工農兵的文章發表後,一次關鋒跟我講,山西有個工人,是個女同 誌,叫解悅。本來我也認為她的文章是別人替她寫的。我就去跟她探討,她沒稿子,卻能把寫過的文章講得清清楚楚。我沒想到那麽漂亮 的年輕姑娘,能有那麽高的水平。我說,是不是也像潘梓年說的那樣,是人家給她作了輔導,再讓她背下來的。關鋒說,不像,我提的問題都是臨時想到的,她都講得很好。解悅在文革中參加造反,後來成為山西省革委會的常委,再後來就也跟我們一樣的受難了。
我又去了“南京路上好八連”。好八連戰士的優秀品格使我都感到汗顏,戰士做到的事,我做不到,他們簡直是半點個人主義都沒有。我覺得他們是不是把自己限製得太苦了,處處把國家和人民的利益放在第一位。有的戰士為了上海市民過年期間的安全,兩三年都沒有回家過春節,給他假期他都不要。後來我專門寫了個報告,表揚好八連戰士的優秀品質。這個報告送給了江青和主席看了。江青表示,她很受感動。主席看了那個報告後,說,“好八連是好啊。”
3 .參加“五一六通知”起草小組
到了4月中旬,我們召集工農兵學哲學座談會的任務完成了。準備離開上海返回北京,去編發工農兵學哲學和批判《海瑞罷官》的文章。這時,張春橋派他的秘書通知我,說毛主席指示讓秀才們一起開會討論,寫一個批判“二月提綱”的文件。並說陳伯達、康生、吳冷西、 王力他們馬上都要來上海。以康生、陳伯達為首,要我和關鋒也一起參加。還說,部隊也要來人,有劉誌堅、陳亞丁等人。於是,我就讓潘梓年、吳傳啟他們先回北京,去整理座談會的稿子。我繼續留在上海。
我這次在上海的時候,和張春橋見了麵。他見了我,就一見如故。他非常熱情地歡迎我去他家,說他孩子看了我寫的《評李秀成的自述》,也想見見我。我就去了他家。他那時住在康平路,房子不錯,但他家裏擺設卻很簡樸,空空蕩蕩的,除了書,就是一個舊桌子。他那時已經是市委書記處書記了,沒有想到還是很樸素。我問,你們華東局這麽艱苦?其他領導的家裏也是這樣?他說,馬天水家裏更破舊,還不如我。不過,他告訴我,陳丕顯他們家裏就不一樣了。我雖然沒去看過陳丕顯的家,但我可以想象。
在中南海,我知道主席那裏破舊,董老(必武)家也破舊,總理家裏不舊,但也不豪華。劉少奇的家裏就豪華了。陳伯達家裏也很講究;田家英家裏寶貝很多;胡喬木家裏也比較闊氣。說實話,當時,我心裏是比較反感那些家中擺設富麗堂皇的幹部的,覺得家裏樸素的幹部一般都是好幹部。
我們在一 起談了很多問題。談到限製資產階級法權。我比較能夠理解他的思想。他說的資產階級法權思想並不是從法律意義上講的,主要是講如何在社會主義製度下,限製產生新的資產階級。主席也最怕產生一個新的資產階級,最怕黨內產生一個新生的特權官僚階級。怎麽限製?隻能從經濟上加以限製,從權力上加以限製,從製度上加以限製。一些舊的東西,像工資差別,八級工資製,如果處理不當,不加適當限製,任其擴大的話,就會成為一種資產階級法權。級別本身就是一種法權。我是上級,是領導;你是下級,是被領導,我就該比你多拿, 這就是法權。當然,共產黨是承認有一定級差的,根據各人貢獻的大小,有一定的收入差別,有人多拿一點,有人少拿一點。但是不允許過度擴大這種差別,不允許產生一個特權階級。馬克思總結巴黎公社的經驗時有這麽一條,要從工資待遇上防止人民公仆變成人民的主人。
我跟他講,我是這麽來理解限製資產階級法權的。他說,你理解得對,我就是這個意思。我也找不到多少能理解我的人,隻有主席、 柯老等能理解。
來參加起草文件會議的人不少,好些人我都記不得了,但姚文元沒來參加。在會議期間,姚文元到錦江飯店來找過我。他是一清早走路過來的,六點鍾就來了,他到了之後也不讓服務員來叫醒我,就在外麵坐著等我起來。可那天我是淩晨二點鍾才睡的覺。後來一個服務員覺得這樣讓一個名人去外麵等著實在不妥,就進來叫醒了我,說,首長,外麵有個人等著,就是寫批判《海瑞罷官》文章的姚文元,他已經等了幾個小時了。我說,那你怎麽不早叫醒我。我趕緊把衣服穿起來把他引進房間。讓他等那麽長時間,我很過意不去,連忙說對不起。 他說,沒關係,我坐在那裏也是在想問題,不耽誤時間的。他雖然已經是個名人了,卻還是像個中學生,很樸素,又很謙虛,一點架子也沒有,說話又說得很得體。我對他印象很好。我們一起談《海瑞罷官》,交換了對彼此寫的文章的看法和需要改進的地方。總之,我覺得他這個人很好。
等參加會議的人都到齊之後,陳伯達就召集開會了。他先交代說,主席指示,請大家來批判彭真、許立群他們寫的的“二月提綱”,要寫個文件把它廢除。接著他說,解放以後,將一個中央發的文件廢除,並加以批判,這還是頭一回。他又進一步解釋說,這樣做對中央威信肯定有很大的損害,但也沒辦法,因為這是原則問題。
陳伯達做了動員以後,大家開始對“二月提綱”進行討論和批判,開始是逐句逐條地來討論、分析、批判的,哪一條錯在哪裏,哪一句話 錯在哪裏。這樣進行了一天。說實話,有好些冠冕堂皇的東西,你光從字麵上看是不容易看出錯誤來的。所以這樣一句、一條地分析、批判就有點繁瑣了。我就在會上提出,我們能不能抓幾個主要的問題來進行分析、批判,這樣可能工作效率會高點,譬如,把左派當學閥來反對,這條就挺重要。但究竟這是不是主要的問題,我沒想好,要請大家來研究。陳伯達覺得我的意見有點道理、就讓大家對我的建議說說自己的看法。
王力說,“二月提綱”就是個綱要嘛。我們是要抓住要害,抓主要問題來批判,一般性的、似是而非、無關緊要的那些東西就放過去,不然這個批判文件就弄得太長了。吳冷西接著王力的話題說,評判誰是學閥、和所謂“真理麵前人人平等”的問題,確實是個要害問題,我們首先要把這些問題辯清楚。後來批判“二月提綱”的文件中,講到平等問題和學術權威的那一段,就是吳冷西起草寫的,後來又經主席補充修改,才形成了具有一定理論高度的文章。
這樣,就不再一句一條地批駁了,而是先找出主要問題,然後一個問題、一個問題地討論。大家發言踴躍,而且是各有特點。吳冷西、關鋒善於理論概括,把道理講得很透徹。吳冷西講的最多,關鋒也講了不少。後來“五一六通知”文件中,有好幾個重要問題都是吳冷西、 關鋒講的。王力的記錄、整理能力很強,他行文也快。他有個特點,能把別人的思想接過來變成他的,你給他一個提綱,他就能慷慨激昂地講半天。你講一分,他能講二分、講得比你的還好。可他自己卻不大能形成獨立思維。
一次江青問我王力表現如何?我說,王力挺好, 批判‘二月提綱’很積極,發言也很尖銳。穆欣沒怎麽講話,陳伯達也不問他。陳亞丁講得也不少。劉誌堅人是來了,但他比較穩重,講話不多。當時我覺得這人挺和善,又是老資格,很尊敬他,可沒想到後來他在總政鎮壓起造反派來會那麽厲害。在這次會上,我除一開始講了一點意見,後麵都是聽的多、講的少。我總覺得他們都是老幹部,我是年輕人,我不能老是表現。
大家講完之後,就各自把發言的內容先整理成文字,再把一段段的文字連接起來,交給陳伯達匯總。陳伯達是很會寫東西的,而且他擅長 做後期整理。他匯總出來以後,再請康生看。 康生在文件上改得很多。他的修改很規矩,用一條線勾劃出來、然後在空白處用章草仔細地寫好,他工作得很認真。 都弄好了就送去印刷廠,由工廠排版印出來,然後陳伯達、康生又給主席寫了一個短信,再送給江青轉呈主席。
江青不大來參加會議,她隻是在錦江飯店的小禮堂找人碰頭,主要是找康生、陳伯達、春橋他們幾個。會議最後形成的文稿由江青派專人送去給主席,她負責和主席聯絡。 主席住在杭州。毛主席對我們送去的文稿又作了很多修改。然後就印送北京,給其他的中央領導人看。請他們再提出修改意見。
4 . “中央文化革命小組”成員名單的產生
就在我們討論和起草“五一六通知”的時候,按照中央政治局常委會議的決定,要成立新的“中央文化革命小組”(簡稱“中央文革”)。 中央文革的組成人員先是由康生、陳伯達、江青提名。康生提了吳冷西、王力、穆欣。江青提了張春橋、關鋒和我,此外她還提了陳亞丁。陳亞丁是總政文化部的副部長,他和江青一起搞過樣板戲,也參加過江青主持的“部隊文藝工作座談會”及會後《紀要》的起草工作。江青說他在這幾次活動中的表現都很好,所以提議他參加。但是,劉誌堅堅決反對他參加中央文革。因為他們是部隊係統的。所以, 江青沒有辦法。陳伯達提了尹達。我記得王任重是由總理提名的。總理沒有參加起草小組的會議,但有一次他來看我們,正好說起。總理說,毛主席很信任王任重的。 提名之後,名單送給了主席。主席說,中央文革不能隻由筆杆子組成,各大區、各省、市都要有人參加。所以,這就又有了第二次提名。
第二次提名的時候,我和王力、關鋒、穆欣等人都已經在釣魚台辦公了。第一次的名單裏沒有姚文元。我就想,搞文化革命,姚文元是衝鋒在前的。怎麽他卻沒有進中央文革呢?我心裏是很想讓姚文元參加進來的,在第一次名單裏,年輕人隻有我一個,其他都是老幹部。我希望有個年輕人和我在一起。所以,第二次提名時,我就提出希望讓姚文元參加進來。江青同意我的意見。但是陳伯達反對,他的理由是姚文元的父親姚蓬子在曆史上有變節行為。這個問題就提到了主席那裏,主席就說了,老子反動,兒子就不能革命啊?這是兩回事嘛。老子反動兒子革命的很多。陳獨秀後來叛黨,可他的兩個兒子是革命烈士!毛主席一錘定音,姚文元進了中央文革。 吳冷西沒有進中央文革,這可能與主席曾在一次會上說他是個“半馬克思主義者”有關。他過去在彭真領導下也犯過點錯誤。其實他的理論水平是很高的,他善於作理論概括,不但話講得透徹,文章也寫得好。我曾兩次參加釣魚台“反修寫作班子”的會議,其中作用最大的就是他和姚溱兩個人。
我那時還年輕,不太懂事。吳冷西有個眼睛不好,老是帶著有色眼鏡。有一次我問他,老吳,你怎麽老是帶著有色眼鏡,你的眼睛怎麽了?他就和聲細語地跟我解釋了一番。王力知道後就跟我說,你真是的,怎麽問人家這個問題。這是他最不願意人家問的問題。誰問他他都會跟誰發火的。因為這是他的一個先天的缺陷,當時我心裏覺得很對不起吳冷西,同時也感激他把我常成小孩,沒跟我發脾氣,還耐心給我作了解釋。 現在,在所有我看過的回憶錄中,我覺得寫得最好的就是吳冷西。有理論,講公道,對毛主席的評價很中肯。主席批評他是半馬克思主義。這其實是不簡單了。我們沒有一個人敢說自己是完全馬克思主義的,毛主席也說他自己頂多是百分之七八十的馬克思主義。
江青提名的陳亞丁被劉誌堅否定了,劉誌堅說他政治上不堅定,個人作風方麵也有些問題,改為謝鏜(tāng 鍾鼓之聲)忠。陳亞丁就此恨死了劉誌堅,後來 打倒劉誌堅,很多材料都是陳亞丁和總政的造反派一起搞的。謝鏜忠是總政文化部部長,老紅軍,老革命,黨性很強。但是人太老實了, 在文革中,他去處理部隊的事情,兩派都不聽他的。
5 .江青讓我回中南海上班
在我即將要回北京的時候,江青又叫我去和她見了麵。在這次見麵的時候,她告訴我,你回北京以後不要再去《紅旗》雜誌上班了。她要 我直接去中南海找汪東興報到。她說,關於你的工作,中央另有安排。我當時已經聽說田家英出了問題,中央決定要對他進行審查。但我沒有想到的是,中央還決定由我來接替田家英的工作,擔任主席的秘書室主任。
這時中央已經開了會,決定審查羅瑞卿了。江青跟我說,上次碰到羅瑞卿的時候,和他說了彭真抵製姚文元文章的事,羅瑞卿支持了她。所以,她覺得羅挺好。但沒想到,原來他們是一夥的。從江青的話裏,我聽出來,她事先並不知道羅瑞卿有問題的。我就問她,羅瑞卿的事情,中央是怎麽知道的。她說,是林彪讓葉群來向毛主席告的狀。她說,葉群還神秘兮兮的,單獨找主席談話,都不讓我們知道。我想,毛主席決定處理羅瑞卿的問題,是在葉群匯報談話後作出的,不然,他會和江青先打招呼的。
6 .惠安童生
我是和陳伯達,還有其他幾個參加起草文件小組的成員,一起乘專機返回北京的。在飛行途中,陳伯達和我有一段有趣的對話。當我問起他年輕時候的經曆,他談興很濃。由於口音的障礙,他就一麵說,一麵寫。因為飛機上沒有書寫的紙張,他就寫在了專機上的“飛行報告”的背麵。這些紙後來我都夾在了一本書裏,我從秦城出獄後,在歸還給我的一部分私人用品裏麵看到了這些紙。
陳伯達在上麵寫道:“最近看過清朝一個官僚的信,其中說,有一天,暮宿惠安,城小如甕、縣清似水。可見我生活的環境,是很狹窄 的,眼光太小。敝縣在前清時,童生最多,號三千,每三年到泉州考秀才,卷子大量不通,流傳的笑話很多。泉州所屬各縣,稱不通的人為‘惠安童生’。我是惠安童生之一。” 這篇短文倒是陳伯達很少有的一個幽默小品。
他為什麽要跟我說這些話呢?就在此前不久,在討論“五一六通知”文件時,田家英擅自刪掉毛主席批判《海瑞罷官》要害的講話,是與會者的一個中心議題。在陳伯達的報告交給主席之後,江青為此與身在杭州的毛主席通了個電話,主席在電話裏對江青說,怪不著田家英要到我這裏來遊說“包產單幹”呢!“譖(zèn 誣陷中傷)言如水,漸以成之”。江青沒聽懂,主席就一個字一個字地又向她說了一遍,可她還是似懂非懂,隻是不好再問。但江青知道了主席這話的意思:壞話所以能影響人,就是它像水的浸潤力一樣,是慢慢形成的。
江青的理解是正確的,但她把主席說的“譖言”念成讒(chan)言了。有一次開會,江青對大家談起了她與主席的通話,康生說,譖言應讀“zen”言,譖不讀為讒。陳伯達聽了說,這兩個字古代是通用的吧!康生沒再說話。過幾天大家又開會,康生拿出一張紙,上麵寫著他從《說文解字》、《康熙字典》抄來的“譖”字和“讒”字的音韻古讀,還有從《正字通》抄來的一句話:“譖,俗作讒,非。”(大意)江青看了這張紙,說對呀,主席湖南話我聽不大清,但他好像是把“譖”字讀為“zen”的。這件事把陳伯達搞得不好意思。他心裏肯定是覺得沒麵子。我心裏明白,他在我麵前以“惠安童生”自喻,其實是怕我會受到康生的影響。所以,我就跟他說,你哪裏是什麽惠安童生,我在參加校對《毛選》工作的時候,看到你在整理編輯《實踐論》、《矛盾論》所作的貢獻, 後來還看到你在整理《關於正確處理人民內部矛盾的問題》所作的貢獻。我這樣一說,陳伯達挺高興。